第九章 海棠朵朵

　　眾所周知，得益于我們“賢惠”的班主任，教室的窗臺上總是開著幾盆顏色各異的花。也總有幾個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去摘掉幾朵，或者把水根兒和茶葉倒進花盆里，引得班主任大發(fā)雷霆。

　　我深知這一點，因此，從不越雷池半步，在鮮花盛開的季節(jié)，躲得它們遠遠的，生怕丟了幾朵花，老師問責(zé)的時候殃及到自己這條池魚。

　　有一天，化學(xué)課堂上，溜號四處巡視的我，驚詫地看到有人正在摘花瓣，摘得還是開的最美的四季海棠，那種花開的一簇一簇，花期又長，是我們班主任老師的心頭最愛。

　　“誰這么大膽？不要命了！”我心里開始驚恐。只見坐在第一排最左邊的Y同學(xué)，趁化學(xué)老師寫板書的時候辣手摧花，一朵接著一朵，揪起來花瓣沒個完，轉(zhuǎn)眼間鋪滿了一張“心相印方形紙巾”，那是小時候我們認知里最好的“衛(wèi)生紙”，“也只有帶著香味的紙巾才配得上鮮紅的海棠花瓣吧”，我看的津津有味，慢慢從驚恐轉(zhuǎn)為欣賞。

　　Y同學(xué)要干什么呢？怎么摘那么多花瓣？隨著他摘花動作停止，我的好奇心開始翻騰。

　　無心聽課，我一直盯著那張包著花瓣的紙巾，想猜出他要玩兒什么游戲。

　　紙巾在第一排橫向傳遞起來，向右，再向右……傳遞的同學(xué)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上課的這些小動作，我們常常傳遞各種物品，如：小紙條、書本、筆等等，大多數(shù)老師都是不屑于揭穿的，任由我們胡鬧。

　　花瓣經(jīng)過5個人的手，遞給了齊昊，齊昊一邊接過花一邊遠遠地向窗臺邊摘花的同學(xué)點頭示意感謝，又露出了他陽光燦爛的笑容。

　　當(dāng)我將一切盡收眼底，忽然感覺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偷窺的我，他的側(cè)臉笑意淺淺，向后瞥了一下，正好與我的視線狹路相逢。

　　我的腦海里涌現(xiàn)起各類劇集里，假裝好人的反派做壞事時敗露，將目擊者滅口的劇情。頓覺心虛，仿佛看見了不該看的驚天秘密。我一邊低下頭假裝看課本，一邊心里想著：“難道成績好就可以為所欲為，仗著老師喜歡他竟然摘花，等他被發(fā)現(xiàn)一定被罵的狗血淋頭?！?p>　　叮鈴鈴——化學(xué)課老師溫柔地拿起教案，優(yōu)雅離開，上午的前兩節(jié)課就這么無聊地結(jié)束了，接下來就是我最討厭的項目——大課間體操，簡稱“間操”。

　　每當(dāng)那聲刺破耳膜又兼具喜感的“時代在召喚”體操音樂響起時，同學(xué)們或懶懶散散，或亂跳一氣，或嘩眾取寵而被監(jiān)督老師踢上兩腳，總而言之，沒有學(xué)生真的喜歡跳集體操。但是，除了每天的值日生，大家又必須去跳那討厭的間操。

　　大家稀稀拉拉往外走著，我和每天一樣，極不情愿的站起來，向外挪步。

　　挪步間，教室里的同學(xué)都蹦蹦跳跳走出去了，楊文文突然喊住我，我一回頭，她正拿著掃帚在課桌間打掃，我向她飄了幾步，“桌桌兒，你今天值日呀？真讓人羨慕！”文文是極其乖巧可愛的女孩子，圓潤的臉上永遠掛著微笑。她笑著向我點點頭。

　　我正醞釀著話想問文文“需不需要幫忙”，順便盤算著我可以逃避一次課間操的絕妙計劃。還未開口，突然眼前一片紛雜，海棠花瓣從我的頭上灑落，鮮紅的花瓣圍著我灑落一地。它們不是大片大片的，而且順紋理被撕成小片的朵朵花瓣，伴著文文捂著嘴傳出來的咯咯笑聲，花瓣紛紛掛在我的頭上、衣服上，淋漓滿目。

　　我以為那一刻我應(yīng)該馬上回頭看看是誰的惡作劇，義正言辭地說點什么責(zé)備的話，但心里已有答案的我腦子一片嗡嗡，只得愣在原地。

　　他的手從背后伸過來，用白皙的手指輕輕拂掉我頭上和肩上的花瓣，一邊笑一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慢慢回過頭，身上海棠的花瓣大都已被他拂去。我的頭依舊轟鳴，聽不清他說些什么。

　　遠處教室角落還站著偷花賊Y同學(xué)，我小心翼翼地觀察，有多少人看到了這一幕里不知所措的我。

　　此時，走廊傳來老師的喊聲：還有誰沒去上間操呢？抓緊點?。?p>　　我仿佛在尷尬的枯井里看到了老師投遞的繩索，蹭地跑出教室去。

　　我回頭看了眼齊昊，他還是那樣陽光地笑著，臉上看不出絲毫歉意和尷尬，與他擦肩的一瞬間，我好像聽到他說：“放心，我會打掃的?！?p>　　慌忙跑到操場上，機械地跟隨大家的動作，腦子依舊偶爾蜂鳴，“我是被惡作劇了嗎？”“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生氣？“怎么辦，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他是怪我搶座位嗎？“Y同學(xué)為什么也偷笑我，我也沒得罪他呀？”……

　　帶著十萬個為什么，我做完了整套體操，那會兒我一個問題也沒想通，只能一臉凝重地隨隊伍返回教室。

　　坐下的一瞬間，不知從哪里掉落一片遺漏的花瓣，正巧落在書桌上，我飛速伸手將花瓣攥在手心，生怕別人看見。喃喃自語道：“跳間操都沒甩下來，怎么掉出來了?！?p>　　英語老師手拿戒尺，踩著鈴聲走了進來，我一抬頭，又撞上了齊昊的眼神，他正轉(zhuǎn)身從自己椅子上掛著的書包里拿著英語課本，四目相對，他的雙眸笑意盈盈，像極了盛夏的太陽。

　　我的手心暗暗發(fā)力，將海棠紅汁染得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