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百花園】美人心事
55.
韋鳶大慈大悲的跟野有蔓閑聊幾句，但二人到底萍水相逢共同話題甚少，所以不一會兒空氣中就蔓延著尷尬的沉默。
韋鳶是問一句答一句，野有蔓不說她就也不說話，所以到最后沒什么好問的野有蔓只能干笑幾句，然后木棍一樣杵在板凳上。
“……呵呵。對了，小荷呢？”
她話題一轉，韋鳶看她一眼，對她沒話找話也沒表示不滿，只淡淡回道：“你上次說了蝴蝶標本之后，小荷就產生了極大興趣，最近一直在研究怎么做，已經關在房門里數日了。”
“……”
野有蔓咋舌，所以小荷沒出門的原因竟是因為她嗎？
可話說回來小荷可是個連蝴蝶都舍不得弄傷的小姑娘，她是用什么來做標本的呢？
她心中十分好奇，正想去小荷那看看，但韋鳶卻掃她一眼，主動說了第一句話。
“你今天來……所為何事？”
野有蔓正想打著哈哈敷衍過去，但轉念一想自己出門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若心虛的遮遮掩掩，反而憑白惹人懷疑，所以干脆如實交待。
“老爺特許我回家祭祖，明天就要出發(fā)了，路途遙遠，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所以特意來向你們道別?！?p> 也許……是永別。
“道別？”
韋鳶將這兩個字輾轉于舌尖細細品味，她垂下頭思慮半天，然后抬頭目光晦澀的看著她。
“是永遠？”
“不是！不是！你想什么呢！呵呵！”
野有蔓一愣，后背猛然竄上了一層冷汗，她沒想到韋鳶竟然猜中了她的心思，當下就心虛的大聲反駁，但韋鳶卻充耳不聞，只低低的笑了起來。
“也好?！彼劬聪蛄诉h方。
“籠中蝶沒有自由，生死更由不得自己?！?p> “但你跟我，不一樣?！?p> 正緊張的野有蔓呆住了，這韋鳶……說什么呢？不過她好像沒有要告發(fā)自己的意思，野有蔓先悄悄松了一口氣。
野有蔓聽著她的話似懂非懂，籠中蝶，說的是她自己還是野有蔓？她們不一樣？哪里不一樣，不都是劉老爺沒有自由的妾室嗎！眾妾平等！
野有蔓皺著眉不解的看著她，韋鳶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竟從這聲嘆氣中，捕捉到了無奈、悲傷、認命、絕望、悲憤等等一系列情緒，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韋鳶好像心起波瀾，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野有蔓坐直了身板，身體前傾，立刻表明傾聽者的姿態(tài)，說出你的故事。
但沒想到韋鳶嘆完氣之后，竟就坐在那發(fā)起呆來。
野有蔓：……
“你沒什么想說的嗎？”
韋鳶神游被打斷，聲音輕輕，“說什么？”
說什么？你一副要傾訴的樣子，我姿勢都擺好了好不好。
“額……你好像有心事?！?p> “呵，”她輕笑一聲，“你想知道我們?yōu)槭裁床灰粯樱俊?p> 野有蔓：我確實挺好奇的，但你不說我也不怪你。
但韋鳶不知怎么突然起了想訴說的心思。
“我記得你好像是被人送進園子里來的吧，身份低微的人，命運總是由不得自己，任你千般不愿也得做一輩子的劉家小妾。”
“畏懼厭惡的人，就算他再富有，在女人心里也是一根鉆心的刺，所以一旦有了機會，一定會盡全力的拔掉，即使自己血流不止?！?p> 野有蔓：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你想多了，我沒有……”
野有蔓好像聽懂了韋鳶言下之意，急著洗清自己，但韋鳶卻沒給她機會說下去，繼續(xù)徑自的說著。
“我們不一樣?！?p> “因你是被迫的，而我，是自愿的?！?p> 自愿的？野有蔓張著大嘴表示不可思議，因為這韋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沒有一個表情一個動作表明她是自愿的，她那股冷淡勁，要說是被虜進來的她都信，更別提什么自愿了，可她偏偏這么說了！
“你是……？”
“自愿”二字她還是沒說出口，野有蔓看著韋鳶像是看著一個外星人。
“你沒想到？呵呵，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
“我做著當官夫人的美夢，到頭來卻竹籃打水。從豆蔻到桃李，我的年華都浪費在了豺狼身上，再等下去就真成了半老徐娘?！?p> “進劉家做妾，我都不知道我是賭氣，還是認命?！?p> “賭氣？那人早已佳人在懷，眼里怎么容得下我?；蛟S是認命吧，劉老爺雖然花心卻也難得柔情，我進院以來，除了失去了自由，曾經想要的，也都差不多擁有了?！?p> 韋鳶琥珀色的眼睛充滿了復雜情緒，她聲音很沉，面色冷漠，紫色衣擺靠在床邊像是一朵即將開敗的鳶尾花，美麗、荼蘼，充滿了死寂。
她潦草幾句帶過過往心酸，內容簡單模糊，但野有蔓也差不多明白了其中意思。
大致就是一個寒門貴子拋棄青梅竹馬另攀高枝的悲慘故事。
她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安慰，但韋鳶卻看破紅塵一般的笑了。
“你不必同情我，說到底我當時是自愿選擇的，而你卻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p> “……”這是順便嘲諷一下她嗎？
野有蔓嘴上一堵，安慰的話果然沒說出去。
“這次你有機會，我祝你早日覓得如意郎君?！?p> 她對野有蔓第一次舒展了一個開心笑容，野有蔓看著，只覺得她是發(fā)自內心，失去真愛的人一心希望別人能獲得幸福。
可是她的如意郎君……
野有蔓眼前浮現(xiàn)出彥云消那張臉，他若一直身處劉家，自己又如何與他相認？
心中郁結，她卻還是點了點回應。
“謝謝?！?p> 看韋鳶閉上了眼睛，好像大夢初醒十分疲憊的樣子，野有蔓該說的也說完了，想了想便起身告辭。
“那我就走了，你日后……”
話到嘴邊卻不知該怎么說，身體健康？多受寵愛？多子多孫？
她皺著眉遲遲沒開口，韋鳶似是知道她糾結，閉著眼沒看她，卻輕聲說了一句。
“知道了?！?p> 野有蔓沉默看她一眼，她看不透她，卻莫名的有同病相憐之感。
或許古代皇權之下平民本就是草芥，更何況她們只是漂浮天地中的一粟。
無權無勢之人，在哪怕芝麻大的權力與財富面前，都是任人宰割的螞蟻。
屋內再沒人說話，兩人竟有些心照不宣的感受了幾秒沉默。
半晌，野有蔓才起身微微頷首，房門“吱呀”的一聲打開，她沒睜眼，她也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