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你們這么看著我干嘛?”老太對他們的反應甚是不悅,“她們喜歡我,巴不得我天天來呢,對不對!”
她粗著嗓門一吼,青樓里探出一群姑娘應和:“是呀是呀,明天再來吃飯??!”
“前輩,”燕祁云不得不問道,“你在蘇州城里亂逛,你的家人呢?”
“他們管不了我,漢人更管不了我,我想咋地就咋地,你也管不著!”
“好吧……”燕祁云拉過小鳳,“告辭!”
小鳳道:“燕大哥,她就是我之前說的那位死而復生的人,對這種事她有經(jīng)驗,要不問問她?”
他低聲道:“不用了!她形跡可疑,我不信任她!”
燕祁云說著剛緊走兩步,老太在背后喝了一聲:“小姑娘,你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燕祁云一驚,手上略微一松,小鳳掙脫開,又蹦到那老太面前:“婆婆,你果然看得出是我?”
“呵,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什么都知道!”
但是她陰惻惻的眼神令燕祁云很不舒服,她那雙灰敗的眸子更令他想起尸體……
——是的,并不是老年人渾濁的雙眼,而是死尸即將朽爛的眼珠。
他也因此更不信任她了。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然后,那老太竟然輕而易舉地讀出了他的心事,“不過那姑娘的病,你要觀前的劉大夫來解決,他是解決不了的。”
燕祁云以前在湘西見過這種神棍,不過是靠觀人神色、四處打聽得來些線索,便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他不為所動,向她拱手:“前輩并非大夫,有的事還是不要輕易論斷比較好?!?p> 那老太進逼:“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觀你神色、四處打聽,才得知你的心事的?”
“……”
她的神色詭譎、聲音低沉:“你難道不想知道她得病的緣由么?”
燕祁云有了一絲動搖,不由向她拱手:“晚輩洗耳恭聽!”
小鳳插不上話,便也等著聽。
老太嘿嘿笑了兩聲,又繞著小鳳踱了一圈,這才打開了關子:“她發(fā)育了?!?p> “她……什么?”燕祁云愣住。
街角兩只貓正在屋頂上對吼互噴,老太一指那兩只貓,神秘兮兮地向他道:“冬天到了,又到了那啥的季節(jié),她終于脫胎換骨從幼苗長成了大人……”
“……前輩,請自重!”燕祁云不得不尷尬地打斷了她,順便驅(qū)散了圍觀的人。
老太太顯然瘋瘋癲癲,他不想再聽她胡扯了,拉著小鳳又要離開,老太在他背后又喊了句:“我很自重?。∵@是眾生都必經(jīng)的一件事,只有迂腐的人才會回避問題!小伙子,你告訴我,你是迂腐的人嗎?”
燕祁云又一次頓住腳步:“那好,在下只希望前輩能把她治好,前輩可有什么妙計?”
老太摸出一根煙卷點上,叼在嘴里:“你,過來?!?p> 她示意小鳳過來,拉到僻靜巷子里。燕祁云不敢怠慢,一直跟隨,終于到了那巷子盡頭,老太一把攥住小鳳這具軀體的手腕:“這個身體,不是那小姑娘的。”
“自然不是,他……”
燕祁云剛想解釋,被她抬手打住。
“那姑娘見過這個男人,只需要一眼,就能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識根植在別人的腦海深處,待本體虛弱時,那縷意識就會蘇醒,奪舍到一具新的軀體,作為自己意識的備份……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份備份的意識趕回你原來的身體里……”她說到此處回過頭,“小伙子,我這么說你們聽得懂嗎?”
見兩人都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老太又繼續(xù)道:“小姑娘,你長大了,成熟了?!?p> “哦……”小鳳不明所以。
她吐出一口煙;“你的意識,已經(jīng)能侵入到別人的意識中了。雖然你不是故意的,自己都沒有察覺!”
“呃……”
“這個軀體不是你的,”她的面目瞬間凌厲,“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鳳!”他斬釘截鐵。
“不對!這不是你的名字!”她再次向他怒喝,“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鳳!”小鳳又道,但略微有了猶疑。
“不對!說出你真正的名字!”
“前輩!”
燕祁云因老太忽然而起的怒容而想要阻攔,被老太喝止:“讓開!想要她好轉(zhuǎn)就聽我的!”便再向“小鳳”大聲道:“想起你自己的名字!”
四目相對之際,胡人男子的軀體晃了晃,意欲掙脫。但老太的手如鐵箍緊攥,口中重復著念念有詞。
“想起你自己!”
“你究竟是誰!”
“說出你的身份!”
“交出你的姓氏!”
“我……我是……”在一連串的咄咄逼人之下,他產(chǎn)生了動搖,但還不夠徹底,“不……我不是!”
老太灰敗的眼珠緊盯他的雙眼一字一頓:“你不叫小鳳,你、是、誰!”
他一愣,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終于低吼出一串燕祁云聽不懂的胡人言語……
……
她渾身一震,蘇醒時周遭景色又是不同了。
“啊,我在哪里?”
明明方才還在蘇州的小巷,現(xiàn)下卻進了一處奇怪的山谷:半邊晴空,半邊黑天;半邊鳥語花香,半邊地火熊熊——一看便知不是凡塵的景色。
她想往晴好的那一邊去,才走了一步又縮回腳。
“秦妙娥!”她道。
秦妙娥站在秀美的景色中,向她頷首致意。
小鳳一驚,想要后退,回身一看,那流淌的地火之中的巖石上,也有一人肅立。這個人戴了半邊面具,好像是個女的,卻作男子打扮。小鳳以前沒見過她,但不知為何覺得似曾相識。
這時,秦妙娥開口了:“我跟你說了,凡事理當順其自然,就算你不在,她也能循著本能成就自我……”
她是在與那站在巖石上的人說話,而后者道:“我可不相信你會放過她?!?p> “那你又何嘗放過她了呢?”秦妙娥反唇相譏,“雖然我知道,你與她,也有一段過去……”
——什么亂七八糟的!
小鳳聽不下去了,她很生氣,也覺得很莫名其妙,干脆發(fā)起了脾氣:“我知道這是我的夢!你們?yōu)槭裁匆谖业膲衾飭ò肃碌???p> “小妹妹,這可不止你的夢,”秦妙娥終于與她道,“這里是‘遙山’?!?p> “‘遙山’?什么地方?”
那個巖石上的人卻與小鳳說:“星球意識精神鏈接系統(tǒng)的虛擬空間樞紐站,很久以前的實驗代號是‘遙山’,硬件實體不在地表,而是在人類難以到達的地心。不過我說這些你反正也不會理解……”
秦妙娥再次笑道:“你與她說得太早了,這個世代的文明才剛剛開始,他們還沒有發(fā)展到能理解你所提及的這些詞匯……”
“他們早晚會理解的!”
“他們會在理解之前湮滅,”秦妙娥的神情可怖了起來,“就和以前那些人一樣?!?p> “先讓她理解自己,”那巖石上的人淡定地打斷了秦妙娥,向小鳳道,“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是衛(wèi)小鳳!”小鳳認真地說,“啊,不對,我改名了,現(xiàn)在我姓龍?!?p> “知道自己為什么來到這里嗎?”她又問。
秦妙娥插嘴:“因為身體成熟,覺醒了本能,這是所有智慧生命都會經(jīng)歷的,小姑娘……”
“不要聽她的,看著我的眼睛,”那個人打斷秦妙娥,再次向小鳳道,“你有超出常人的精神力,但你更要學會操控自己的本能!”
那人被面具所遮蓋的那只眼中竄起一股幽綠的火光,就在與小鳳的視線相觸的那一刻,小鳳頓覺頭痛欲裂,仿佛全身也隨之被點燃了!
秦妙娥惑人的言語忽近忽遠,依舊飄在她耳畔:“因為你的血脈,本就不屬于這個地方,你是最后的一只純血的天外之物。這世上還有你無數(shù)的同族,遍布整個星球,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號令他們、任意妄為……”
“不要聽她的!”那巖石上的人最后一次擊破了秦妙娥的蠱惑,“小丫頭,你不是為操控他人而生的,你是人……”
那團幽綠的火光倏然放大,無盡的深淵吞噬了一切。
那個人,她緩緩摘下了半邊面具,吐出一句令小鳳倍感熟悉的話語。
“……所有來到這個星球的生命,最終都會成為——人!”
……
“我的姓氏!”被老太緊攥著的胡人男子,口中已然滿是胡人的語言,“我的姓氏是……格里艾爾……”
“不!”但是當他念到這個姓氏,他痛苦地癱坐在地,“不——!忘記它!忘記它!忘記它!”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擾得隔壁相鄰從樓上潑下一盆洗腳水,老太手一松,躲到一旁,洗腳水正好把胡人男子潑了個正著。
“叫什么叫,吵死人啦!”樓上的街坊大喊一聲。
而這時,自稱格里艾爾的這個男人,終于冷靜了下來。
“我……”他抬起頭,露出一幅傻兮兮的表情,“我是誰?”
英俊的秋天
格倫是后期重要角色。哦對了,劇透,他就是在海神號的蟲洞里與小鳳對視過的那個人,也就是小鳳在意識交換時所見到的那只天上的大眼睛,所以老太說“這兩個人見過”。海神號是另一個故事,格倫也不是普通人類。后面都會講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