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沈知玥的祖父母一共生了兩個兒子，長子沈成林，次子沈季林，沈家世代都是書香名門，非常重視對孩子的教育。

　　沈成林小時功課算得上優(yōu)秀，但不像其他功課好的孩子一樣性格沉靜，他活潑外向，腦子靈活，和同伴們一起過家家時喜歡扮成驍勇善戰(zhàn)的大將軍，把南宋中興四將之首的岳飛視作人生榜樣。比沈成林小了兩歲的弟弟沈季林則正好與哥哥相反，他性子喜靜，喜歡看書習字、畫畫背詩，沈成林小時常對父母吐槽“二弟像個小老頭”。現在，他們兄弟倆已經快要成了名副其實的“老頭”了。

　　大帥孟廣崇在世前不久，剛剛把沈成林提拔到蘇南任督軍。離開時，他原本以為要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成平了，沒想到才短短幾個月就回來了。這次回來得突然，自己的沈公館沒來得及提前收拾準備，而且馬上也要動身回蘇南了，就只好住在了弟弟沈季林府上。

　　吃完晚飯后，沈成林便叫上弟弟到書房下棋，沒一會兒，沈季林便落了下風，沈成林笑了笑看著弟弟說：“下棋啊和打仗差不多，腦子得聰明?！?p>　　“大哥是在說我笨？”

　　“哈哈哈，不是說你笨，是說我比你更聰明，哈哈！”

　　“唉”沈季林深深嘆了口氣，“大哥，您都這把年紀了，性子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

　　“你不是也一直沒變嗎？從小到大一直像個老頭子一樣，不是抱著書，就是提著筆，悶在屋里看書能看一天?！?p>　　“嗯？”沈季林想了想，好像大哥說得也對，他還真是從幼時到現在都這樣，想到這里，他不禁笑了出來，自己小時候還真像個小老頭。

　　“季林，我聽說了?！鄙虺闪衷谄灞P上落下一枚棋子后說道。

　　沈季林仔細看著棋盤，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聽說什么？”

　　“少帥和知玥的事?！?p>　　原本低著頭專心研究棋局的沈季林抬起了頭，良久，嘆了口氣并沒說話。

　　“你這個腦筋啊就是太死板，凡事只揪著壞的方面，好的方面連看都不看，現在都講究自由戀愛、婚姻自由，你總摻和年輕人的事兒干什么?！?p>　　“唉，大哥，知儀也好，知玥也好，她倆是我的全部，我這輩子只求她們兩個能平平安安的。”

　　沈成林聽了弟弟的話眉頭皺了起來，不解地問：“嫁給少帥知玥就不能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了？你這是什么說法。”

　　“要是一般的豪貴之家、名門之后，只要人品好我自然不會不同意，可大帥府已經不能用簡單的豪貴來講了，我只怕，日后真出了什么問題，我連保護知玥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卻束手無策?！?p>　　“你這說得什么話，難道我沈家是一般小門小戶不成？從我聽別人說得話來看，少帥是真心喜歡知玥，而且少帥是個重情義的人，一定不會做始亂終棄的事情，就算是有了萬一少帥變了心，也不能不考慮一下咱們沈家吧，我是一省督軍，還有你在教育界的地位和沈家世代的名望，這些都是知玥的后盾，你又何必杞人憂天呢，我看你是看書看傻了，光鉆牛角尖?！?p>　　一聽大哥說自己看書看傻了，沈季林一下子急了，“他是可能一輩子不拋棄知玥，可他會納妾啊！大哥，大夫人那般好，大帥是怎么做的？”

　　“季林！你瘋了嗎？說這種對大帥不敬的話，被外人聽到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我說的是事實。”沈季林的語氣明顯軟了不少。

　　“你！唉”沈成林被弟弟有些氣到了，他沉了沉氣，放緩態(tài)度說道：“你竟然擔心這樣的事，你能保證別的男人就不納妾嗎？那種不納妾偷偷養(yǎng)在外頭的你就能接受？”

　　“這!”

　　“如果他倆真心相愛，我相信以少帥的品性不會納妾，就算以后兩個人感情上真的出了問題，咱們就先到大帥府把事情理論清楚，再把知玥接回來，咱們沈家的小姐還能受人欺負？眼下的情況是他倆真心相愛、兩情相悅，那就該成全他們，人生是自己的，讓孩子們自己做選擇吧，季林，該放手時就得舍得放手，你說呢？”

　　聽完大哥說的一番話，沈季林陷入了沉思，也陷入了矛盾之中。

　　第二天一早，沈季林剛出房門，家里的小廝便遞給他一封信，并說道：“這是大老爺讓給您的?！?p>　　看著手里的信沈季林問小廝：“大老爺呢？”

　　“回老爺，大老爺說他去大帥府跟少帥問候一聲后便要動身回蘇南了?！?p>　　“今天回蘇南？大哥昨天晚上怎么沒說呢？”沈季林邊喃喃自語邊打開手里的信。信中這樣寫道：

　　二弟，如今整個江北局勢不穩(wěn)，我必須盡快趕回蘇南，昨日只顧著同你講家事，都沒來得及道別，為兄的，望你能多保重自己，也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昨天同你說的那些話。兄成林

　　沈季林將信箋折好，抬頭望著沈府上面的蔚藍，看到幾只鳥兒掠過天空，落在最高的那棵樹上歇了歇腳，又重新飛高飛遠了，他喃喃道：“也許大哥說的對吧.......”

　　出了成平之后，路有些顛簸，本來昏昏欲睡的沈成林清醒了不少，他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心想這時二弟應該已經看到自己留下的信了。

　　不知為什么，年紀大了以后，突然變得害怕道別，所以他昨晚沒有告訴弟弟今天一早自己就要離開成平了。他從小在成平長大，同家人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的時間，他很留戀這個城市，但作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況且給自己的又是一個很多人都羨慕的機會，論資格、論功績，他比不上曾與大帥一起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過的幾位元老，所以在大帥決定提拔他為一省督軍時，也有人站出來反對過，但最后任命書還是遞到了他手里。

　　其實他明白，大帥之所以提拔他一是因為自己確實打過幾場漂亮仗讓大帥很高興，二是為了給少帥提前鋪路。而且如果大帥這次沒有被襲擊身亡的話，未來會提拔更多半路追隨的將官，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慢慢削弱那些仗著和大帥一起打過天下而不把少帥放在眼里的人的權利，從而提前為少帥掃清障礙。這些事他明白，少帥也明白，所以剛剛在大帥府向少帥辭別時，少帥才會說：“要想守護江北安寧，不僅要靠我，更要靠你們?！?p>　　沈成林再次拿出放在胸口的懷表，手指輕輕拂過上面刻著的“成林”兩個字，這塊懷表是他十六歲時收到的生日禮物，當時送他這件禮物的女孩兒比他小了一歲，可是現在他已經不知道那個在他心里永遠是小女孩兒的人身在何方了。他默默地想，這也許就是自己會勸弟弟成全少帥和知玥的最大的原因吧。

　　外面，車子疾馳在路上，揚起一陣陣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