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輕輕敲了幾下臥室門,還沒得到回應(yīng),自己就先不耐煩了。
合歡倒是興趣大發(fā),這么多年來第一次進(jìn)江離臥室,就是走馬觀花也要把他的房間當(dāng)景區(qū)一樣參觀個遍,任何角落自然都不會放過。
江離是標(biāo)準(zhǔn)的“灰色系”男生,他的房間,除了書桌上合歡那雙扎眼的紅色手套外,就再找不到一處帶有色彩的東西。
萬”灰”叢中一點紅,手套自是最先跳入合歡的慧眼。她來不及分辨被“四仰八叉”貼在墻壁上的喬丹、梅西和C羅,來不及去瞧一眼立在書桌旁邊的“霸王龍骨架模型”,就徑直走向書桌。
江離在門外來回踱了幾步,一直未等到屋內(nèi)回應(yīng),自己僅有的一點耐心也漸漸被消磨殆盡。但一想到自己臥室有可能被翻個底朝天,自己又不甘坐以待斃,所以他定了定神后,就對著門悄聲吼道:“江合歡,要是不想驚動爸媽,就趕緊給我出來。”
“咯吱”一聲,門突然開了個縫,里面一束橙色的柔和燈光射了出來,剛好打在重心不穩(wěn)的江離身上。
屋內(nèi)很快探出來一顆合歡的小腦袋,她眨巴著雙眼看著江離,拿出藏在屁股后面的紅色手套,”你屋里放著我的手套干嘛?”
江離語塞,頓在原地一時忘了回答。
合歡朝江離傻笑了一聲,就轉(zhuǎn)過身進(jìn)了自己臥室,留他一人呆在原地,忘記回神。
對啊,為什么要留著她的手套呢!江離懊惱,可合歡早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臥室門,不留給自己任何解釋的機(jī)會。
想想今天買蛋糕的事情還沒解釋清楚,江離轉(zhuǎn)過身又硬著頭皮抬手敲了兩下合歡的臥室門,知道她聽得見,江離便對著透著光亮的門縫輕聲說道:“江合歡,今天放學(xué)林夕突然摔傷了,我送她去了醫(yī)院,所以失約了?!?p> 屋內(nèi)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江離知道合歡還在生氣,他搖搖頭,無奈嘆了口氣。將要轉(zhuǎn)身之際,又突然頓住腳,像被什么彈了后腦勺似的,他快速抬起頭,眼睛平視緊閉大門的合歡臥室小聲說道:“江合歡,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說這么傷感情的話,我不喜歡聽?!?p> 客廳最后一盞燈被熄滅,只有一絲柔美的月光透過窗戶直射進(jìn)來,江離斜乜了一眼,就跨進(jìn)了臥室。
良久,聽到江離臥室門閂卡上的聲音,靠著門后環(huán)膝下蹲的合歡才輕輕回答,“好。”
正如天底下所有的兄妹一樣,合歡與江離的關(guān)系就像火車前行可算步入了正軌,唯一的遺憾,是合歡覺得江離那種優(yōu)秀到快要“絕種”的男生,竟然喜歡林夕這種欲言又止欲笑還顰的女孩。
第二天一大早,江離就匆匆趕去醫(yī)院陪林夕。作為林夕男朋友,對于受傷這種事江離本該寸步不離,但因為課程緊張又不是周末,江離必須在第一節(jié)班主任的英語課上趕回學(xué)校,才能避免他與林夕一同“消失”而招致無妄的口舌之災(zāi)。
剛到醫(yī)院時,江離就碰見了外出買早餐的林父林母,二老笑容可掬地打量著江離的全身上下,舍不得放過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因昨晚林夕受傷,二老太過匆忙而錯過了”考察”江離的最佳時機(jī),所幸今日為時不晚,二老寧可不吃早餐也不愿放過這個機(jī)會。
“江少爺,還認(rèn)識我嗎?我們有好久不見了呢,昨晚太匆忙了都沒好好看你,我們家林夕出國之前呀,你還那么小呢…”林母瞇笑著眼睛,抬起自己白白胖胖的胳膊比到自己粗若水桶的腰部位置,嘴里不斷發(fā)出“嘿嘿嘿”的笑聲,“現(xiàn)在都長這么高了,真是一表人才??!跟我們家林夕…”
話還沒說完,林母就開始幻想,并自己在一旁開始發(fā)笑。她嘴里未說出來的,江離猜想,一定是“郎才女貌”。
江離生平最討厭這種打扮浮夸的女人。
這天氣最多也就剛進(jìn)入初夏,可林卻母穿著一條長到膝蓋的紅色大花雪紡裙,頭上一頂奶油色大沿遮陽帽,眼角折起來的皺紋里夾著一層厚厚的防曬霜,血紅色嘴唇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龍蝦那樣讓人內(nèi)心作嘔。
江離只看了一眼,就被她那一身“海灘”風(fēng)的打扮給了自己一種酷暑難耐的錯覺。
一想到這種女人以后要當(dāng)自己的丈母娘,江離就覺得胃中翻江倒海,整個身體找不到重心,猶如暈船。
江離將自己的視線挪向一邊并沒有回應(yīng)她,表示自己并不想站在醫(yī)院門口跟兩個多年未見的一男一女說著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林父轉(zhuǎn)頭向林母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住嘴,林母得到指示后就真閉上了自己那只血淋淋的嘴巴。
幾句寒暄過后,江離就匆忙逃離現(xiàn)場,就像剛被一場瓢潑大雨澆過一樣,他覺得自己全身甚至連肺腑位置都是潮悶不堪。
他苦笑幾聲并喃喃自語,“可能真去沙灘逛了一圈,還坐了船,海風(fēng)吹多了的緣故,一定是這樣…”
跨出電梯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使勁將他往回拽。一想起走廊盡頭那間緊閉著的病房門里躺著是面色憔悴的林夕,還有她故作姿態(tài)的可憐表情,他的眉頭就不自覺的皺起,像有人在地上倒了一大堆膠水粘住了自己的雙腳,他邁不開步伐。
昨天晚上,他接到了陸悲含的電話。
他知道陸悲含只是在陳述一個看到的事實,放學(xué)后他背起書包剛剛轉(zhuǎn)身,就看到林夕故意摔倒??伤麑⒆约核械呐瓪鈴?qiáng)加到悲含身上將他當(dāng)做出氣筒,他到此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惱什么。
是惱林夕用這種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還是惱她讓自己在合歡跟前成了一個失信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
后來江離被從電梯里出來的病人推推搡搡了好幾次,才發(fā)覺自己站在電梯的正門口,堵住了別人去路。
于是他轉(zhuǎn)過身,邁開步子,走回電梯。
林父林母提著中式早餐回到病房時,只見林夕一人呆呆看著電視身旁并無他人。他們以為江離至少得呆到二位回來才會離開,林母納悶的同時,將早餐遞給林夕便問閨女,“江離呢,這么快就走了嗎?”
林父向上扶了扶眼鏡坐在一旁,一邊替女兒剝著茶葉蛋一邊附和:“就是呢,夕夕你怎么沒留他一會呢,昨天還沒好好謝謝人家呢?!?p> 林母迫不及待回道:“是啊,他都長那么高了…”
林夕接過父親手中剝好的茶葉蛋,咬了一口,覺得太咸。但水又離得太遠(yuǎn),她竟意外發(fā)現(xiàn),在她心中,江離這個名字遠(yuǎn)比現(xiàn)在想要喝到水的自己更重要。
于是她輕輕抬頭,轉(zhuǎn)頭問父親:“江離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