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鄉(xiāng)村治賴(三)
回到法院后,梁忠信立刻把小田村的情況向陳默雷作了匯報。他還特別提到了村干部的問題,他說,像小田村的田興平這樣的村干部,想要借助他們解決農村的執(zhí)行難問題,是指望不上的。
陳默雷聽了梁忠信的匯報,頗為感慨地說:“看來,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本來,我還以為去蔬菜收購市場蹲點是個不錯的辦法,怎么也能抓到一半的被執(zhí)行人。沒想到他們腦筋轉得這么快,馬上就有了對付這招的辦法。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
梁忠信唉聲嘆氣地說:“原先只是限高令和黑名單沒用,現(xiàn)在倒好,不僅執(zhí)行公告沒用了,就連蹲點都沒用了。陳局,你說,咱們是不是真的黔驢技窮了?”
陳默雷瞪了梁忠信一眼:“你才是驢呢!我告訴你,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p> 他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其實,農村執(zhí)行難的情況我也了解不少,也想過解決的辦法。我考慮過發(fā)布懸賞公告,這雖然是個辦法,而且讓申請執(zhí)行人出懸賞金也不難,但問題是,個人財產情況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隱秘性,被執(zhí)行人的財產情況就更不會輕易讓別人知道了,而且,農村是典型的熟人社會,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就算有人知道被執(zhí)行人的財產線索,恐怕也未必愿意管這個閑事,未必肯向我們提供被執(zhí)行人的財產線索。
所以,懸賞公告的辦法可以用,但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更不能把寶押在這上面?!?p> “這個我知道?!绷褐倚艈枺骸澳牵€有其他辦法嗎?”
陳默雷想了想,說:“有倒是有,但比較費工夫,而且還得放得下架子,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做?!?p> 梁忠信急得直跺腳:“陳局,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p> 陳默雷翻看著手機說:“我也是剛剛在微信上看到的。齊江市的梅城法院把失信被執(zhí)行人的頭像印在展板上,把展板擺在農村集市上進行曝光。我覺得,這個辦法可以借鑒一下。我問過梅城法院的執(zhí)行局長,他說,這個辦法還是有些效果的,但也不是很理想,目前為止,自動履行的被執(zhí)行人只有零零星星的五六個?!?p> 他把手機遞給梁忠信,接著說:“我把他們展板的電子版要過來了,你看一下。我個人覺得,咱們不妨試一試這個辦法,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錢。另外,除了辦展板,咱們可以把被執(zhí)行人的頭像印成傳單,在集市上散發(fā)。這樣,就可以讓更多的人認清那些老賴的面目,也就可以給老賴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他們但凡要點臉,但凡有點羞恥心,就知道該怎么做。
只是這種去農村趕大集的做法,跟執(zhí)行干警的形象不太相稱,需要拉得下臉面、放得下架子。不知道你們二庭的人有沒有這個心理準備呀?”
梁忠信看完手機后,還給陳默雷,說:“事到如今,還管什么臉面和架子呀?我看,就這么干吧,我這就回去準備。”
梁忠信對去農村趕大集的做法抱有不小的希望,他親自去找了辦公室主任。辦公室主任很配合,立刻聯(lián)系了廣告公司,短短一天時間,廣告公司就設計出了展板和傳單樣式。
2天后,是唐廟鎮(zhèn)大田村趕大集的日子。大田村在小田村東鄰,兩村之間只隔了一座石橋。每逢日子,小田村的人一般都會去大田村集。
根據梁忠信的安排,江立軍的執(zhí)行團隊一早就到集市上“擺攤”,沒想到剛擺好展板,就引來一大群人圍觀。他們有的評頭論足,有的一笑了之,有的說在上邊找到了自己的親戚朋友。干警們見這么人圍上來,立刻開始散發(fā)傳單。
江立軍正散發(fā)傳單時,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過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江法官,您還認得我吧,我是王愛香呀,賀清書的小姨?!?p> 因為原先那件金融借款的執(zhí)行案件,江立軍跟王愛香打過交道,自然也就認得她。
王愛香問江立軍在發(fā)什么東西,江立軍遞給王愛香一張傳單。
王愛香大體看了一眼,豎著大拇指說這個辦法好,但她仔細看了一遍,突然又不高興了:“不對呀,這上面怎么沒有苗建春呢?他不也是欠錢不還的老賴嗎?你們怎么把他給落下了?”
江立軍解釋說:“苗建春欠了你的錢不假,但他不是跟你達成了執(zhí)行和解協(xié)議么,這就說明他有還債的意思。像這種情況,是不能列入失信被執(zhí)行人的,只有等他故意不履行和解協(xié)議的時候,傳單上才可以印上他的頭像。”
王愛香本想把苗建春的頭像也印在傳單上,聽了江立軍這番話,只好作罷。但她在臨走時一再囑咐江立軍,如果苗建春沒有按時還第一筆錢,就要立刻把苗建春的頭像印到傳單上。
上午10點半左右,苗嶺村大集結束了,江立軍團隊收攤返回法院。
200份傳單全都發(fā)出去了,江立軍本來還憧憬著過不了幾天就會有執(zhí)行人扛不住了、主動履行義務,但半路上見到的場景讓他的心情一下子失落到了極點:他們散發(fā)出去的傳單被隨意扔在了路邊,秋風一吹,幾張傳單被吹到空中,飄飄搖搖地落到遠處的莊稼地里。
回到法院后,江立軍把今天上午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梁忠信作了匯報。對于傳單被丟棄在路邊,梁忠信也有些始料未及,不過,他還是想先堅持幾天試試,說不定情況會有好轉呢。
但是,事實證明梁忠信有些太過樂觀了:執(zhí)行二庭的人一連趕了10天的大集,結果只有3個小額案件的被執(zhí)行人主動履行了義務,其他被執(zhí)行人根本就沒有露面的。
這天下午,梁忠信把這個情況匯報給陳默雷后。陳默雷有些想不通,為什么費了這么大勁,卻是這么個結果?
梁忠信苦笑一聲,說:“其實一開始我也想不明白,后來我遇到了一個趕集的大姐,就想明白了。兩天前,在石磨村大集上,我發(fā)給了那個大姐一張傳單,結果她走出去十來米,就把傳單隨手給扔了。我這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在我們眼前就把傳單給扔了,我就跑過去問她為什么這么做。她說,傳單上的人她都不認識,跟她也沒關系,她最多就是看個熱鬧,看完了自然就把傳單扔了。
我想,被執(zhí)行人應該也想到了這一層,咱們在集市上擺展板、發(fā)傳單,但大多數(shù)人都不認識他們,也記不住他們,他們自然也就沒太當回事。所以,出現(xiàn)這樣的結果也就不足為奇。”
陳默雷嘆了一聲,說:“你分析的有道理。本來還指望著能用這個辦法打個翻身仗呢,可現(xiàn)在看來,怕是沒希望了。咱們還是再想別的辦法吧。”
梁忠信走后,陳默雷就一直在琢磨解決農村執(zhí)行難的辦法。蹲點行動或者凌晨突擊這樣的辦法實在是太熬人了,他很想找到一個有效的辦法,可以讓大家少受甚至不受這種罪,可辦法在哪兒呢?
快到下班的時候,老家農村的妹妹陳默云打來電話,她說,村里的大喇叭正喊著收新型農村養(yǎng)老保險的保費,她以前每年都只交最低檔的,這兩年日子手頭寬裕了,想問問改成哪一檔的劃算。陳默雷心里正煩著,沒好氣地:“你都這么大人了,不會自己拿主意嗎?別什么事都指望著別人替你操心……”
陳默云從小被家里寵壞了,哥哥的脾氣大,她的脾氣更大,沒等陳默雷把話說完,她就把電話給掛了。
陳默雷氣的把手機往桌子上一丟,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妹妹,一個電話把他的思路全打斷了。他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對呀,怎么把農村的大喇叭給忘了?他給梁忠信打電話,要他立刻過來一趟。
接電話的時候,梁忠信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跟著陳默雷干的時間長了,對于陳默雷的命令,他已經習慣了言聽計從,想都沒想就返回來了。不過,命令歸命令,陳默雷的脾氣他也學到了。進到局長辦公室,他就滿腹牢騷地說:“陳局,你干嘛呀?我都快到家了,你非得把我拽回來!”
陳默雷的嘴角帶著一絲得意,神神秘秘地說:“我剛剛想到了一個治理鄉(xiāng)村老賴的辦法,或許可行?!?p> 梁忠信一聽,忙問是什么辦法。
陳默雷回憶著說:“我小時候一直住在農村,那個時候,村里還沒有手機,更沒有網絡,通訊主要靠村委會的大喇叭,有什么事只要在大喇叭里一喊,全村的人都能聽見,就算站在村頭,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我早就不在村里住了,都忘了村里還有這東西了。剛才我妹妹打來電話,說村里大喇叭正喊著收保費,我這才想起這東西來。我想,解決農村的執(zhí)行難問題,咱們不妨也用一用農村的大喇叭,來一場喇叭戰(zhàn)?!?p> 梁忠信立刻猜到了陳默雷的意思:“陳局,你是想用大喇叭的廣播,給村里那些老賴出出丑吧?!?p> “沒錯,我就是這么想的。”陳默雷問:“你覺得這個辦法怎么樣?”
梁忠信思付著說:“你別說,這倒是個好方法。農村跟城市的社會環(huán)境不同。住在城里的,別說一個小區(qū)了,住在同一棟樓里都不一定認識,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被執(zhí)行人既不用在意別人認不認識他,也不用在意別人怎么看他。
可農村的環(huán)境就不一樣了,住在一個村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認識,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很難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況且村里還有長耳朵、大舌頭,專門喜歡打聽和傳播這種消息,有了他們的幫忙,被執(zhí)行人的名聲很快就能傳遍十里八鄉(xiāng)。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那些被執(zhí)行人但凡還想要點臉面,就不好意思再賴下去了?!?p> 陳默雷補充說:“除此之外,咱們這么做,村干部也不好拒絕。在農村,就像田興平那樣的村干部還有不少,咱們如果找他們幫忙做村里被執(zhí)行人的工作,他們肯定是要么礙于情面,要么不愿得罪人,都不想惹這個麻煩。可這回,咱們只是去借用他們的大喇叭,又不用他們出面,他們總不好推脫吧?!?p> 梁忠信點頭說:“你說得對,這個辦法的確很值得一試?!痹拕傉f完,他突然咦了一聲,說:“不對呀,這事明天再說不也一樣嗎?你干嘛非得現(xiàn)在把我拽回來?”
“我把你拽回來,當然是有原因的。”陳默雷從抽屜里取一份通知,遞給梁忠信:“這是中院今天發(fā)來的傳真,要求國慶節(jié)過后,全市兩級法院都要召開執(zhí)行工作新聞發(fā)布會。眼看國慶假期就要到了,可咱們的執(zhí)行工作還是不夠理想,所以這件事我想盡早落實,如果能取得預期的效果,等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的時候,咱們的執(zhí)行數(shù)據也好看一些,底氣也足一些。
因為時間緊急,咱們得提前準備廣播稿,不然在大喇叭里喊著喊著卡殼了,會讓人笑話的。我的想法是,咱倆先分別準備一份草稿,然后把兩份草稿匯總一下,最終形成一份有理有力的廣播稿。這樣,咱們就可以盡快進村、去打這場喇叭戰(zhàn)了?!?p> 梁忠信有些不解地說:“這事交給研究室不就行了,他們是專門寫材料的,手到擒來。這點小事,難不倒他們的?!?p> 陳默雷輕輕搖了搖頭,說:“時間太緊,我不想等了。再說,大喇叭的廣播稿用的是口頭語言,自己就能寫,用不著麻煩他們。我是這樣想的,明天一早咱們就拿出初稿來,去向秦院長匯報。一旦秦院長同意了,咱們就立刻實施,先去小田村打第一仗。”
他嘆了一聲,繼續(xù)說:“自從攻堅活動開展以來,大伙兒都很辛苦,很長時間沒好好休息了。這個國慶假期,我不想讓大伙兒加班了。可是,工作還要向前推進,所以我想,咱們去小田村廣播的時候,可以把廣播錄下來,然后拿著錄音去其他村的大喇叭里播放。這樣以來,國慶節(jié)期間,就可以讓大喇叭替我們加班了?!?p> 梁忠信一拍手,說:“明白了。就沖你這么為咱們的干警著想,我這就回辦公室,今晚加班也要先把草稿趕出來!”
陳默雷拍了拍梁忠信的肩膀,說:“那好,咱們一塊加班,爭取今晚就把初稿趕出來?!?p> 梁忠信走后,兩人就各自忙起來,忙到晚上9點多,總算把廣播稿趕出來了。
次日一早,陳默雷便拿著廣播稿去院長辦公室,向秦懷遠匯報他的喇叭戰(zhàn)計劃。
秦懷遠看完了廣播稿,說:“你們的做法符合執(zhí)行公開化的要求,我原則上是同意的。不過,執(zhí)行工作除了講公開化,也要講人性化。我個人的意見是,剛開始的時候只廣播不點名,給那些老賴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畢竟,他們多數(shù)還要繼續(xù)住在村里,能不給人破壞名聲,還是不破壞的好?!?p> 陳默雷笑著點頭說:“還是院長大人考慮的周到。行,那我們就按你的意思辦,給那些老賴留一次機會?!?p> 出了院長辦公室,陳默雷立刻給梁忠信打電話,讓他帶著江立軍、賀清書立刻到樓下集合,一起趕往小田村。
上午10點鐘左右,在小田村村委會辦公室里,田興平正像平時一樣翻看著今天的報紙。聽到門外有汽車聲,他抬頭看了一眼,一看有輛警車開了進來,他便猜到是梁忠信又來了。
他擔心梁忠信又來找他的麻煩,便對坐在對面的村會計田孝文說:“孝文,法院的人又來了,我先進會議室躲會兒。他們要是找我,你就隨便編個理由,說我出去了?!闭f完,便溜進了西側隔壁的會議室。
梁忠信進門后沒見到田興平,便問田孝文。田孝文賠笑說:“老書記串親戚去了。你們要是找他的話,改天再來吧?!?p> “沒事,老書記不在就不在吧?!绷褐倚挪痪o不慢地說:“我們今天不是來找人的,是來借東西的?!?p> “借東西?”田孝文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們一個小小的村委會,有什么可借給你們的?”
“當然有,而且只有你們農村的村委會才有?!绷褐倚旁粕届F罩地說:“我們想借用你們村委會的大喇叭,播放一則廣告?!?p> 田孝文越聽越糊涂:“廣告?你們法院做什么廣告呀?”
梁忠信從包里取出廣播稿,遞給田孝文,說:“你看看就明白了。”
田孝文看完廣播稿,支支吾吾地說:“這個,這事太大了,我做不了主,你們還是等老書記回來再說吧。”說完,像扔燙手山藥一樣,把廣播稿還給了梁忠信。
梁忠信才不管誰說了算,他今天就想用村委會的大喇叭,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要跟田孝文作一下解釋說明,讓田孝文明白,村委會有義務配合法院的執(zhí)行工作。這是執(zhí)行工作的一般程序,更何況這次還是借用人家的東西。
在梁忠信跟田孝文作解釋說明的時候,陳默雷則有意無意地看看這里看看那里,這是他在執(zhí)行工作養(yǎng)成的習慣。
透過會議室的木質格子窗戶,陳默雷已經看到了西北墻角那張舊式書桌上的臺式話筒。黑色的話筒頂端包裹著一塊鮮艷的紅綢布,格外扎眼。
看到這個話筒,他不禁想起了28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天,他正頂著大太陽在地里鋤草,村里的大喇叭突然響了,說他考上大學了,聽到這個消息,他扛起鋤頭就往家跑?;氐郊依?,他看到父親陳躍進正捧著嶄新的錄取通知書,對前來道喜的鄰居不停地夸耀,說俺家小雷有出息了,成了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將來要吃公家飯了,再也不用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了。
父親只有小學文化,當時他并不知道那張錄取通知書會給兒子帶來什么樣的命運,他只知道有了那張錄取通知書,兒子以后再也不用過他那代人的苦日子了。
“陳局!”梁忠信連叫了三聲,才把陳默雷從久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梁忠信說,田孝文依然沒有改變態(tài)度,說老書記不在,這事他做不了主。
陳默雷微微一笑,說:“沒事,我們先看看這兒的大喇叭好不好用?!闭f著,便一把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田孝文也不是沒有防備,可不知道梁忠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偏偏擋在了他跟前。他只有一個人,想攔也攔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陳默雷進了會議室。
陳默雷一進會議室,就看見東北墻角站著個頭發(fā)灰白的老頭。他猜到這個人就是田興平,卻裝作不知道地問:“這里面怎么還有人呀?”
梁忠信過來一看是田興平。看著田興平一臉尷尬的表情,他心里又好氣又好笑:“老書記,你串親戚回來了?路上還順利吧?”
田興平聽得出來,梁忠信話里話外都帶著諷刺的意味。他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嘿嘿笑了兩聲。
陳默雷當然也猜到了田興平為什么在這兒,他轉過頭來來對田孝文說:“這下,你們村委會有能做主的了吧?”
此時,田孝文就算想攔也不好意思攔了。他看著陳默雷走到話筒前,熟練地擰開開關,拍了拍話筒試試音,然后回過頭來朝他點了點頭,說大喇叭可以用。他還不知道,陳默雷昨天晚上專門給老家農村的文書打了電話,請教大喇叭怎么個用法。
接下來,只見陳默雷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開始一板一眼地廣播:“各位村民請注意,我是東州法院執(zhí)行局的工作人員。在這里,我想對你們村里的被執(zhí)行人,也就是輸了官司卻不拿錢的村民說幾句話。如果他們有的人不在家,就請聽到的村民幫忙轉達一下。不轉也沒關系,因為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里,這個廣播將會循環(huán)播放?!?p> 他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基本解決執(zhí)行難,是最高法院向黨中央和全國人民做出的莊嚴承諾,是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必然要求,是人民群眾的時代呼聲,在攻克執(zhí)行難的道路上,我們的態(tài)度是堅決的,那就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村中央的十字路口,水泥電線桿頂端的大喇叭正響著陌生而又洪亮的聲音:“大道理我就不講了,今天我就講點小道理。
第一,要做實在人,干實在事。這是老祖宗留給我們做人做事的道理和規(guī)矩,在任何時候,這都是做人的根本。如果你們忘了這個道理,丟了這條規(guī)矩,繼續(xù)當老賴,早晚會貪小便宜吃大虧。
第二,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著。為人父母,為人子女,做人做事要考慮對個人和家庭的影響。當老賴,毀的不是你一個人的名聲,而是你整個家庭的名聲。名聲如果毀了,想再挽回來可就難了。
第三,父母也是孩子的老師。如果你的孩子還沒長大,請你記住一點,你現(xiàn)在干什么,孩子就會跟著學什么,等孩子將來長大了,他就會成為像你一樣的人。如果你還想當一個好家長、好老師,就應該做一個誠信守法的人,不要讓孩子也跟著學壞,否則將來孩子長大了,在社會上沒法立足、沒法發(fā)展。
好了,道理就講這么多,下面我講講我們接下來會怎么做??赡艽迕駛冞€不知道你是被執(zhí)行人,考慮到你在村里的臉面,我們給你留出一定的期限。如果你在15天內能夠主動履行法律義務或者跟對方達成和解協(xié)議,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如果你鐵了心要當這個老賴,那我們就天天在大喇叭里喊你的名字,曝光你,讓同村的老百姓好好認識認識你,看清你到底是個什么人。
好了,今天就說這么多,最后再奉勸一下各位被執(zhí)行人,到底該怎么做,自己想想清楚!”
然后,只聽嗡的一聲,大喇叭里的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