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站在空曠地的中央，好整以暇地觀望著聚攏而來的光點。若是我沒有跑的話，它們會傷害我，還是像昨日那般跪伏在地？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卻看到一個震撼她視覺和心靈的情景。
野獸們逼近空曠地的邊緣后，整齊劃一地停下來，齊刷刷地做出膜拜的姿勢，或四肢趴在地上，或上肢著地，垂首帖耳……沒有一只野獸抬起眼睛直視她。
它們是在向我表達臣服之心嗎？她蹙著眉頭掃視一圈鴉雀無聲的獸群，可是它們?yōu)槭裁催@么做？她想起自己打算如何回報野獸們，該不會真的因為自己的笑聲吧？
昨夜的一幕在她腦海中清晰的浮現(xiàn)，或許笑聲只是一個引子或媒介。看起來它們絕對不會傷害自己，她從容地走到交界處。
今晚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只火紅色的小鳥，和夢中自己變成的那只小鳥極其相像，除了顏色。不知為何，小蝶對這只紅色小鳥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仿佛她很早很早之前——久遠到她還未出生，雖然很荒謬，卻那么真切——就與它相識相知。
小蝶又向前走了一步，腳尖幾乎出了磨盤的邊緣。她蹲下身，望向小紅鳥的大眼睛閃著情不自禁的親近。
“小家伙，可以抬起頭嗎？”即使對小石她都不曾像此刻這般溫柔。
小紅鳥似乎聽懂小蝶的話，順從地仰起小腦袋，一對亮黃色的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
“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小紅鳥點了點頭。小蝶喜出望外。她知道世間有一種鳥，經(jīng)過訓(xùn)練后不僅可以聽懂人語，還能說些簡單的人話?，F(xiàn)在一只野生的，未經(jīng)訓(xùn)練的小鳥竟能明白她在說什么，她當(dāng)然高興莫名。
“你會說話嗎？”
紅色小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會說還是不會說，小蝶困惑地注視著小紅鳥。覺察到小蝶沒明白它的意思，小鳥張開暗金色的小巧而尖利的鳥喙，吱吱吱地叫了幾聲。周圍的獸群立刻響起形形色色、錯落不一的聲音，或尖銳，或嘹亮，或沉悶，或嘶啞，或厚重，或空靈……
小蝶恍然大悟，人有人語，獸有獸言?！澳隳芨鼈冋f話，但是不會說人語，對嗎？”
小鳥亮黃色的眼睛閃了一下，似乎對小蝶的聰慧甚是滿意。它點了點頭，小眼睛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澤，仿佛在它的眼睛上憑空多了一面模糊的鏡子。
小蝶發(fā)現(xiàn)小紅鳥的異樣，精致的面孔湊近一點兒，“小家伙，你怎么了？你的眼睛不舒服嗎？”鬼使神差，她把老人的警告拋諸腦后，右手越出邊界在小鳥的眼前輕輕晃了幾下?！靶〖一?？小家伙……”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小紅鳥的眼睛上，一絲警惕之心都沒有。
一道亮光在小紅鳥的眼膜上一閃而過。小蝶意識到這只小鳥不對勁的時候，尖尖的鳥喙以迅猛無匹的速度啄向她的手指。
一來不覺得小紅鳥會真的傷害她，二來它的速度委實太快，盡管小蝶急速收回右手，大拇指上仍出現(xiàn)一道血痕。小蝶邊吮吸著傷口，邊疑惑不解地審視著小紅鳥。傷口很快不再流血，她覺得血脈中似乎多了件奇怪的東西。
“小家伙，你為什么啄我？”
小紅鳥的眼睛清澈明亮，那道朦朧的屏障消失無蹤。它茫然地仰望小蝶，好像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剛剛你怔怔地看著我，我以為你哪里不舒服，你卻驟然發(fā)難把我的手啄破了。”小蝶搖了搖大拇指，那里有一個針眼大小的傷口。
小鳥的眼中涌起不解和自責(zé)之色，它拼命地搖著頭。
“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蝶從小鳥的眼睛里讀到了些許信息。
小鳥使勁點了點頭。
“這可真怪了?！毙〉贿吪λ妓?，一邊看著小紅鳥?！澳阕牧宋遥瑓s不知道啄了我？”
小紅鳥急了。它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直看得小蝶一頭霧水?！昂昧?，我就暫時相信你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彼ь^看了一眼仍跪伏在地的獸群，“你讓它們起來吧，我說的話，它們可能聽不懂?！?p> 然而小紅鳥并沒有乖乖照做，它陷進小蝶的上一句話中。它伸展開柔軟的翅膀，在地上跳來跳去，爪子把枯敗的落葉踩了個稀碎。小蝶看懂它的急躁，卻不明白它的意思。
小紅鳥看到小蝶半天不說話，只是疑惑地看著它，情急之下吱吱吱地啼叫起來。無奈而同情的神情剛浮現(xiàn)在小蝶的臉上便凝固不動，她隱約間聽到一個聲音——我……我沒有啄你，不是我，不是我……誰在說話，她環(huán)顧四周，除了模糊的黑影，只有腳邊的小紅鳥吱吱吱地叫個不停。
“你在跟我說話？”小蝶指了指自己，忘記了小紅鳥可以聽懂她的話了。
小紅鳥一邊點頭，一邊吱吱叫了兩聲?！皼]錯，我在跟你說話?！?p> 小蝶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小紅鳥，如墜夢里。我真的聽懂了這只不尋常的小紅鳥的鳥語，該不會錯覺吧？
“小家伙，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切莫多說。明白的話就說是?！?p> 吱吱，小蝶清晰無誤地聽到“是”這個字。答案已然明了！小蝶確實能聽懂小家伙的話了，但她仍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你記不記得自己啄傷我的手指了？”
吱吱——，吱吱吱——，“我真不記得這是怎么回事。我為你的聰敏而高興的時候，突然掉進一團似云又似霧的東西里。我拼盡全力飛，飛啊飛啊，好像經(jīng)過一年那么久才飛出來。接著我就聽見你在問我是不是啄了你的手指，再然后就看見你手指上的傷口?！?p> 小紅鳥把小蝶的話——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切莫多說——置于腦后，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鳥語。但這遠沒有結(jié)束。它避開小蝶的目光，小聲地吱吱叫起來?！氨M管有點兒不一樣，那傷口確實是我的喙啄咬出來的，但我真記不得了?！?p> 雖然第一次見到小紅鳥，并且它毫無征兆地啄破自己的手指，但小蝶沒來由地相信它沒有撒謊。
“小家伙，不要內(nèi)疚，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