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沒有因為木子惱怒而心軟，冷笑一聲，將一盆涼水澆灌進木子燃燒的血液中。
“我相信你會做到你所說的。但既然遇見了你需要獻出性命的險情，小蝶縱然能活下來，恐怕多多少少也會遭受創(chuàng)傷?！崩先说恼Z調(diào)緩和一下，看著木子的眼中竟閃爍著慈愛的光輝?！叭绻麅H因為小蝶想出去看看人間的風景，而必須冒你可能丟掉性命的風險，我老人家不能答應(yīng)小蝶的請求?！?p> 木子突然說不出話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老人對他的關(guān)愛。鼻子一酸，眼淚就在眼眶中滴溜溜亂轉(zhuǎn)起來。
“憋回去！”老人眼睛一瞪，胡子一翹，關(guān)懷之情頓時煙消云散。“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木子抬手抿了一下紅紅的眼睛，不再搭腔。
“先生，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我們會照顧好自己，毫發(fā)無損地回來的?！毙〉p輕搖晃起老人的手臂。
經(jīng)過木子的摻和，老人似乎沒有開始時那么冷酷了?！把绢^，并非我老人家懷疑你們的實力，而是人族雖然孱弱，卻不乏心思詭秘之人。若這樣的人對你們起了歹念，你們怕是要吃虧的?！?p> 小蝶猶豫起來，知道先生是正確的。除了十年前隨鐘伯伯去了趟留陽城，她再沒出過卯村，接觸的都是淳樸敦厚的卯村村民。一來敬仰尊重年高德劭的老人，二來感激宗上解了鄉(xiāng)親們的后顧之憂，加上貌美如花的小蝶又極為平易近人，村民們對小蝶甚是喜愛，簡直把她當成卯村的寶貝，自然沒有人傷害她。
但卯村之外的世界就不同了。楊大叔不分青紅皂白抓向自己的大手，那雙惡狠狠的眼睛在小蝶腦海中飄過，她變得躊躇起來。但想到或許能找到解開封印的法子，她鎮(zhèn)定下來。
“先生，有沒有什么快速的辦法能夠磨煉我們的眼力，讓我們能及時發(fā)覺危險？”
老人一邊搖頭，一邊哈哈笑了起來，直笑得灰白的胡子上下亂顫。
“先生，這個問題有那么好笑嗎？”小蝶撅起嘴，不滿地問老人。
好不容易止住笑容，老人看見小蝶噘著嘴，蹙著眉的樣子又哈哈大笑起來。
小蝶晃起了老人的手臂，半是嗔怒，半是撒嬌地提醒老不要再笑了?！跋壬?p> 老人擺了擺手空著的那只手，示意小蝶不要晃，他不會笑了。小蝶松開了手，沮喪地等待老人笑夠。十幾個呼吸之后，老人才徹底停下來，眼中仍殘留著愉快的笑意。
“小蝶，你以為這種洞察力是一朝一夕便能夠訓(xùn)練出來的？這需要閱歷形形色色的各種人，經(jīng)歷許多或大或小的險境，而且要有一定的天賦，才可能練就僅憑察言觀色便能洞悉對方的真實意圖?！?p> “可是如果我和木子哥哥天天呆在卯村，就永遠學(xué)不會先生所說的洞察力。因為我們每日見到的全是關(guān)心愛護我們的人，歸根結(jié)底是一種人——對我們好的人，離形形色色的各種人相距太過遙遠，何況還有先生口中的險境?！?p> 小蝶的話讓老人陷了沉思。她從老人的反應(yīng)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希望。大廳沉寂下來，卻與剛才的凝重沉悶不同，空氣中流淌著一股青草綠葉的氣息。老人靠在太師椅中，平靜的表情下掩藏著內(nèi)心激勵的沖突。
滿桌的飯菜徹底涼掉后，老人回過神來，神情呆板肅穆，眼神慎重無比?！靶〉?，木子，讓你們經(jīng)歷險境，見識各色人等的法子并不是沒有。只不過具有極其巨大的風險，很有可能你們雖然看上去活著，但實際上已經(jīng)死了?！?p> 小蝶和木子異口同聲地問道：“什么是活著又死了？”
似乎為了穩(wěn)定情緒，老人伸手拿起酒碗，啜飲一口。咽下之后吐了口氣，神色變得冷峻而陰沉起來?！八^活著卻死了指的是，肉體雖然殘存著生機，卻永遠不會睜開眼了，除非發(fā)生逆天的奇跡?！?p> 小蝶和木子不約而同地看向彼此，發(fā)現(xiàn)對方眼中深深的恐懼。木子努力表現(xiàn)得像個無所畏懼的男子漢，沙啞而顫抖的聲音卻讓他功虧一簣?！跋壬?，之前有沒有人試過這種方法？”他艱難地咽下口水，仿佛喉嚨被莫名的生物塞住了似的。
老人嘿嘿笑了，在陰沉臉色的映襯下，透露出一種詭異嚇人的神秘感。低沉而虛妄的聲音好像不是穿過耳朵而是直接從心底深處爬出來?！皼]有……從來沒人用過這個辦法，包括我老人家在內(nèi)?！?p> “為什么？”木子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老人斜眼瞥了一下木子，仿佛在看一個白癡，然后望著小蝶，笑瞇瞇地問：“丫頭，你知道原因嗎？”
小蝶輕輕嘆了口氣，木子莫名其妙地看著她?！耙驗椴恍枰??！?p> 老人輕撫胡須，微微點了點頭?！把绢^，你慧心如蘭，為何還要這么著急地出去冒險呢？”
小蝶的眼睛黯淡如清晨不肯消退的星辰?！跋壬?，或許我能碰巧找到破開封印的方法，或者找到某個不為人知的隱秘之所通往神界?！?p> 小蝶虔誠地望著老人，但老人眼中閃爍的光芒刺破她的幻想。老人一言不發(fā)，凝神注視著小蝶漂亮的眼睛，仿佛從中看見消散多年的影子。
“唉……雖然我老人家受木余所托，護你周全，卻不能阻止你憂慮父親的孝心，不能阻攔你因愛父親而心甘情愿去歷險?！崩先颂痤^，目光幽邃深遠?！傲T了，我老人家同意你的請求，起來吧?！?p> 小蝶伸手挽住老人的手臂，將頭靠上去，眼中充滿了感激和喜悅?！爸x謝您，先生?！?p> 旁邊的木子跟著嘿嘿傻笑起來，和小蝶單獨外出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老人的下一句話卻讓他興奮的心情跌落到谷底?！安贿^，在去人間游歷之前，小蝶要按我老人家說的那個方法獨自生活半年。半年之后你們才能離開卯村?！?p> “我呢？”聽到半年不能見到小蝶，木子焦躁起來，以致忘記最起碼的禮數(shù)。
“你？”老人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澳憔痛粼谶@里，安心為我老人家燒菜做飯。把我老人家伺候高興了，興許會指點你一二?！?p> “先生，我為什么不能去？”木子心有不甘地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