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銀裝素裹的山川露出青灰色的面目,鳥兒站在露出嫩芽的樹枝上歡快地歌唱,人們褪去厚重的棉衣?lián)Q上輕柔的春裝,一切都欣欣向榮,充滿了無限生機。
桑浮的肚子更顯大了,動作更加輕緩。每天上午她總是費很大勁在門口坐下來,一邊曬著暖洋洋的太陽,一邊喃喃自語。臨近中午時又費很大勁站起來,腆著大肚子走回房間。有時木余會將肉湯和米粥送到門口,木余不在的時候,她就會自己做點兒吃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乏味而枯燥,可是只要看見木余,桑浮就感到心滿意足了。天氣越來越暖和,桑浮餐桌上的食物越來越豐盛,水果蔬菜琳瑯滿目,可她眉宇間卻出現(xiàn)了淡淡的焦慮和不安。山里的春天雨水十分頻繁,夜里木余又聽見了桑浮咳嗽的聲音。他又去到那名郎中的藥鋪,這次老郎中給他抓了幾副藥。
桑浮看著木余塞到自己手中的中藥,困惑不解。
“我聽見你夜里總是咳嗽,給你買了些藥?!蹦居嗳允悄歉崩淠臉幼?。
桑浮將幾包藥摟在懷中,感激地沖木余笑了笑。“謝謝木大哥?!?p> 等木余走后,桑浮的眼中躊躇猶豫起來,雙手將藥箍得緊緊的。
幾天后,木余在將飯菜送到桑浮手中后沒有馬上離開,眼角的余光越過她的頭頂偷偷看向屋內(nèi)。
“木大哥,你在看什么?”
“那些藥你喝了嗎?”木余收回目光,眼神飄忽不定?!盀楹挝覜]有聞到煮藥的味道?”
“最近我總是開窗透氣,估計藥味早被風(fēng)吹走了。”
桑浮有些慌亂地掩上門。木余沒有多問,最近確實沒再聽到桑浮的咳嗽聲,老郎中開的藥大概起效了。
天氣熱起來,夏天馬上就要來了。一天早上桑浮敲響了木余的房門。木余詫異她只是敲門卻不說話,他打開門看見了桑浮慌亂的面孔。
“木大哥,我好像要生了,麻煩你給我請個產(chǎn)婆,好嗎?”
看著桑浮沒有血色的雙唇,蒼白的臉頰,哀求的眼神,心好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我先扶你回屋里躺下,然后馬上去請產(chǎn)婆?!?p> 木余扶著桑浮小心翼翼地走回她的茅屋,也是他第一次進去。攙著她瘦削柔軟的手臂,他覺得手中的分量重逾千斤。桑浮在床上躺好之后,木余便急匆匆奔了出去。他縱身躍到空中,仿佛一道流星劃過天際,眨眼的功夫就出現(xiàn)在山腳下。
他沖進老郎中的藥鋪,丟掉禮儀,雙手壓在桌上?!按蠓颍由湃ツ睦镎??”
老郎中下意識地縮回身子,待看清來人是相識之人后,咳嗽一下,示意木余把手從桌子上拿下去。木余看著郎中低垂的眼皮,無奈地收回雙手。
“出門右拐,大概一百步的距離有一家門口朝東,大門漆成棗紅色的院子,住著這里唯一的接生婆?!?p> 郎中的話還沒說完,木余已不見了。老郎中搖了搖昏昏欲睡的腦袋,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說道:“那個老婆子心黑得很,沒有足夠的錢是請不動她的?!?p> 木余很快來到郎中說的宅院,舉手敲了兩下厚重的木門。沒有人應(yīng)答,急切的木余手掌發(fā)力,又使勁拍了幾下,咚咚咚有如戰(zhàn)鼓的聲音吸引了路人的眼光,他們好奇地停下來觀望。
“吵死了!誰這么不開眼,敢如此用力敲我妙手婆婆的大門?”
木余默不作聲,耐心等待接生婆出來。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道尖利的聲音沖到木余近前。
“剛才敲門的人可是你?”一頭銀發(fā),但臉色紅潤,幾乎沒有皺紋,精神矍鑠的老婦人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了一番木余,眼中漸漸顯出鄙夷之色?!罢f吧,找我什么事?”
“在下想請您去幫我的一位……”木余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桑浮。
自稱妙手婆婆的老婦人冷笑了一聲?!安灰y為情,做都做了反而不好意思了?這種事我見多了?!崩蠇D人的目光在木余身上游移了幾圈,“為正常人家接生,我只收十枚銀幣,而像你這種人,則要收五十枚銀幣。現(xiàn)在交錢,我馬上就跟你走?!?p> “老婆婆,我現(xiàn)在沒有錢?!蹦居嘤X得臉上火辣辣的,垂下眼簾避開老婦人譏諷的眼神?!暗冗@件事過去,我一定會加倍還你的?!?p> “嘖嘖嘖……,沒想到有人不僅喜歡上一個窮光蛋,還要為他生孩子,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這么不長眼?!?p> 木余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雙手攥成了拳頭。“老婆婆,請你務(wù)必跟我立刻就走,再晚就來不及了?!?p> 見慣了女人生孩子的妙手婆婆絲毫不為所動,寸步不讓地說道:“要么付錢,要么另請高明。”
“老婆婆,求你了,日后我一定重重答謝你?!蹦居喾畔铝怂械淖饑?,生平第一次求人。
妙手婆婆不屑地瞥了一眼苦苦哀求的木余,啐了口濃痰?!安⒎俏乙娝啦痪?,怪就怪自己無能吧?!彼贿吷焓株P(guān)上大門,一邊又咕噥了一句,“有你這樣的父親,孩子還是不要生下來的好?!?p> 一只蒼白的手擋住了即將關(guān)上的大門,任憑妙手婆婆使再大的勁,那只手掌紋絲不動。
“拿開你的臭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妙手婆婆厲聲呵斥木余,“小心一會兒再也拿不回去了?!?p> 木余心急如焚,耽誤不起一點兒時間。他手掌一轉(zhuǎn),大門便被緩緩打開了。“你需要什么東西,趕緊去拿。再不動身,休怪我無禮?!?p> 妙手婆婆覺得喉嚨有點兒干澀,但她不相信眼前的落魄之人有多大能耐。“大熊,二熊,趕緊出來,有人要打我?!?p> 頃刻間,兩個足足高出常人一頭半的的魁梧壯漢拎著混鐵長棍躥了過來,嘴里罵罵咧咧的。駐足觀看的路人不禁為木余捏了一把汗。
“立刻跪下給我磕頭認錯,說不定能讓你少受些皮肉之苦?!泵钍制牌磐嶂彀l(fā)出嘶嘶冷笑。
“請你趕緊收拾東西,立刻跟我走?!?p> 妙手婆婆躲到一邊,指著木余惡狠狠地喊道:“給我打!”
兩條混鐵棍以雷霆之勢砸向木余,不少人用手遮住眼睛,從指間縫隙里等待木余血濺當(dāng)場的畫面。眾人臆想的情景沒有出現(xiàn),反而兩條混鐵長棍被木余攥在手里。
妙手婆婆的兩個兒子使出吃奶的勁兒,臉憋得通紅,但混鐵棍好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前進分毫。木余雙手猛一提,兩條混鐵棍便飛了出去,大熊和二熊的手掌一片通紅。他們兩人敬畏地望著木余,強忍著疼痛,大氣都不敢出。
木余朝著妙手婆婆邁了一步。
“你別過來?!蹦居嘣诿钍制牌叛壑谢癁榱藚柟恚挥傻孟蚝笸巳?。
“請你立刻跟我走,不要再拖延了。我不會傷害你的。”
木余誠懇的語氣讓妙手婆婆稍稍感到安心,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屋中又回來,手里提著一個小包袱。木余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在她反應(yīng)過來之前,兩人便已躍到了空中,留下了面面相覷的大熊,二熊和目瞪口呆,看熱鬧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