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上一邊翻看賬本，一邊聽著店小二大訴苦水。
“東家，您這位朋友周夫人可是太難伺候了。吃過午飯我便領(lǐng)著她和她的胖兒子去紫玉胡同的老宅，一路上她的胖兒子又是要這個，又是買那個的，明明一刻鐘就能到，愣是走了一個時辰。等我們到了的時候，房主人等的已經(jīng)不耐煩了。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人家都不想賣給周夫人了。”
“周夫人看過宅院后，東挑西揀，一會兒說老宅破舊，下雨天會漏雨，一會兒又說院子里空蕩蕩的，沒有生氣。最后付錢的時候非要房主人再便宜兩個金幣，房主人不同意她就不走了。好說歹說，房主人答應(yīng)把家具送給她，她又少付了一個金幣才成交。更讓我覺得可氣的是，周夫人言辭之間對您竟有不敬之意，為此我差點兒和她吵起來?！?p> 宗上掃了一眼店小二義憤填膺的臉龐，心中想到若非被你探聽到我和她之間并不是什么親密朋友，恐怕你又會是另一番說辭了?！斑@件事情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等我下次回來再犒勞你。”
店小二哈著腰，點著頭，嘴巴裂到腦后，滿臉堆笑?！皷|家，做好您交代的事情本是我分內(nèi)之事，哪能要什么獎賞？”
雖然店小二嘴上堅辭不受，可是他反復揉搓的雙手，閃著期許和貪婪光芒的雙眼卻說出了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宗上合上賬本，凝視著店小二?！拔乙迅姶蟾缯勥^讓他幫忙核對賬目的事情，他一口應(yīng)承下來了，你要好好配合他。另外以后只要是他送來的山貨干果之類的物品，你按照比市面高出一成的價格照單全收?！?p> 店小二神色猶豫地望著宗上，似乎有什么要說的。
“小李子，你有話要說？別吞吞吐吐的，直說無妨。”宗上的眉毛上揚了一下，語氣倒是非常和緩。
“唉?！钡晷《爮淖谏系姆愿?，恭順地說道：“東家，最近一段時間來吃飯的人漸漸少了，生意不像之前那么火爆了。如果咱們再高價收購您那位朋友的的貨物，有可能要賠錢的。”
店小二說完，縮回目光，恭敬地等待宗上的指示。宗上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店小二不由得一喜，不過主人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
“將價格再提高一成?！弊谏喜唤o店小二開口的機會，“照我說的做就行了，這也算你的一件功勞?！?p> 宗上離開柜臺，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悠然走向后院。店小二目瞪口呆地望著主人的身影，莫名其名地搔著腦袋，搖了搖頭，嘴里咕噥幾句，臉上露出了神往的笑容。
宗上漫步在長廊之中，環(huán)顧周圍的一切，心中竟有絲絲不舍。上次跟木余匆匆離去，甚至都沒有好好看一眼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此番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此處。他伸出手摩挲著有些褪色的柱子，仰望枋梁上有些暗淡的彩繪，不由得啞然失笑。
遙想當年自己廚藝冠絕天下，人間富甲豪紳為了吃到自己做的菜肴，不遠千里而來，有的甚至在留陽城長期居住下來。人數(shù)之多以致有點應(yīng)接不暇，但凡是吃過的人，無不交口稱贊。有的人為了炫耀，故意夸大其詞，將他的飯菜吹得天花亂墜，好像這樣可以增加吹噓者的地位名聲似的。
被無數(shù)贊美和光環(huán)包圍的宗上變得沾沾自喜，開始追求一些身外之物，后院的長廊，彩繪，假山都是那時候建造而成的。每當宗上身邊跟著慕名而來的人徜徉在此，聽著他們由衷或虛假的奉承時，他臉上的驕傲和得意就像接連不斷的彩繪，栩栩如生。
一切的一切都在小蝶的母親走進酒館的時候悄然改變了。那時只要付得起價錢，人人都可以品嘗到宗上親自做的飯菜。當姝瑤將十枚金幣放在桌子上時，店小二——小李子的叔叔——屁顛屁顛地告訴宗上來了位貴客。宗上掀起門簾的一角，想要看看貴客是誰。店小二只看見桌子上閃閃發(fā)光的金幣，而宗上卻幻想出了他的幸福。
宗上使出渾身解數(shù)，端著幾個最得意的菜品親自為姝瑤送去。姝瑤隨意地望了一眼宗上。他看見了比碧波蕩漾的湖水還要澄澈，還要迷人的大眼睛。剎那間，宗上覺得自己的心臟堵住喉嚨，令他喘不上氣來。
“味道還是不錯的，比一般人做的好上很多，不過也沒有傳說中那么好。”
姝瑤淡淡的點評讓宗上回過神來。若是別人敢這樣評價他的手藝，他早就暴跳如雷，下逐客令了。但面對姝瑤，他不僅興不起半點兒怒火，還隱隱覺得她說的非常中肯。
“姑娘言語間似乎對廚藝甚是精通，可否到后院一敘？”
“好歹等我將眼前的飯菜吃完，我可是付了錢的?！辨幤沉艘谎壅局淖谏希澳憧梢韵茸聛淼任?，用不了太久的?！?p> 宗上擺出自認為最誠懇的笑容，在姝瑤對面坐下。“姑娘慢慢吃，望姑娘找出菜肴的不足之處，便于在下向姑娘請教。”
姝瑤點了點頭，再不搭腔，將心思全部集中到飯菜之上。如柳葉似的眉毛時而微微蹙起，時而舒展開來，紅潤的小嘴優(yōu)雅地咀嚼著，明亮的眼睛閃爍著品味的光華。宗上注視著姝瑤清新脫俗，好像籠罩著一層云霧的絕美臉龐，一時看得癡了。
“喂，我吃飽了。咱們可以聊聊了?！?p> 宗上尷尬地咳了一下，禮貌而忐忑地說：“姑娘，這里人來人往，委實不是談天的好地方。不如去后院清凈之處，容在下為姑娘奉上香茶，再向姑娘請教?！?p> 姝瑤眼中閃過猶疑之色，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宗上將桌上的金幣推到姝瑤面前，“姑娘，這頓飯算是我請你的。錢，你收回吧?！?p> “吃飯是要給錢的?！辨帉⒘灵W閃的金幣推回到宗上身邊，“再說我為什么要你請呢？”
雖然略感窘迫，宗上穩(wěn)住心神，強自鎮(zhèn)定地說道：“拋開食材佐料，這桌飯菜貴就貴于在下的手藝。而在下的手藝在姑娘眼中又有不足之處，不如把這些菜肴做為在下向姑娘請教的費用?！?p> 宗上將金幣又推了過去。姝瑤想了想，收起金幣?！拔揖凸Ь床蝗鐝拿恕！?p> 一絲情不自禁的喜悅爬到宗上的嘴邊。他連忙站起來，頗具風度地對姝瑤柔聲說道：“姑娘請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