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閣外,大門敞開。
原本空無一人的街道,此刻卻有幾人站在門口處,翹首以盼著。
大門前,元子昂一臉凝重,微微皺眉,雖不失鎮(zhèn)定,但也略顯忐忑不安地望著巷口處。
在他身旁,元子清更是站立不安,緊咬下唇,額頭上已滿是的汗水,看上去著實緊張不已!
在他們二人的身旁,兩三個與他們年紀(jì)相仿的少年郎,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一起,表情也盡顯擔(dān)憂。
一眾少年的身前,元家四爺元華寧站在前端,也在默默等候著。
而五爺元華炳則是滿臉焦急,不斷地來回踱步。
“咯噔,咯噔……”
終于,在平靜的巷口,一陣輕微的馬蹄聲響起,伴著微風(fēng),漸漸落入了元家眾人的耳中。
而身在軍伍的元五爺,頓時眼前一亮,咧嘴一笑道:
“來了,他們來了!”
話音剛落,巷口處,馬蹄聲逐漸清晰沉重,幾十名意氣風(fēng)發(fā)的紅衣騎士從轉(zhuǎn)角出現(xiàn),映入了眾人眼簾!
只見馬隊中央,三輛澄黃色的馬車格外醒目,筆直地向著麒麟閣而來!
眾人見狀,眉間的陰霾頓時蕩然無存,紛紛展顏而笑,稍稍整理了一些服飾,便上前迎接而去。
不一會兒,馬隊行進(jìn)至麒麟閣門口,訓(xùn)練有素的紅衣騎士們紛紛下馬。
沒有多言,而是整齊劃一地向著元家眾人行了一個軍禮,隨后迅速兩側(cè)排開。
這些人,是禁軍!
元子昂作為公侯之子,從小沒少隨著母親出入皇城,自然一眼便認(rèn)出了這些人的身份。
作為長輩的元華寧和元華炳,自然也不會對這些人陌生。
但是,當(dāng)紅衣騎士排開,三輛馬車從人群中央露出來之時,卻著實讓他們大驚失色!
三輛馬車,駕車之人皆不同!
除卻頭前一輛的駕車人是他們無比熟悉的唐皋外,后面的兩輛馬車,駕車之人的身份卻極為不簡單!
這是兩名老者,一名老者鶴發(fā)童顏,皮膚白皙,臉上則是掛著一股陰陽怪氣的微笑;
而另一人,臉上皺紋堆壘,面色枯黃,身形駝背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
見到此二人,元華寧和元華炳對視了一眼,竟不敢上前問好,而是躬身而立,靜靜等候著。
而元子昂卻是不明所以,他抬頭望去,當(dāng)看到那二人的模樣時,也頓時震驚不已,眼神突變,險些失聲叫喊了出來!
就在此時,三名紅衣騎士上前,緩緩掀開了馬車的門簾,將馬車中的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請下了車。
“父親!”
還沒等馬車內(nèi)的人站定,元子清激動地高喊了一聲,隨后一個箭步上前,從人群中沖了出來,直奔著中間那輛馬車而去。
眾人隨聲音看去,卻也沒有阻止元子清的行為,反而紛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三輛馬車中的人,自然就是宋夫人、三爺元華林,以及眾人翹首以盼的元華英!
見自己的兒子撲來,重見天日的元華英也頓時咧嘴一笑,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
“母親……”
似乎是受到了元子清的情緒感染,元子昂也緩步上前,向母親宋夫人微微行禮。
而宋夫人卻似乎并不理睬他,反而用凌厲的眼神制止。
隨后,她整了整衣冠,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向馬車后端,對著那兩名老者行禮道:
“命婦謝過狄公公和龔先生相送,他日有空,還請到麒麟閣一敘,我等必定盛情款待!”
聽到這里,除元子昂外,其余少年郎頓時神情一變,看向兩名老者的目光也變得有些畏懼了起來。
這兩名駕車的老者,竟然是天子近侍和天牢掌獄?!
聽著宋夫人的話,狄公公淺笑了一聲,拱手道:“一定,一定……”
“咳咳咳……”
龔姓老者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深呼吸了片刻后,語氣沙啞地說道:“老朽身體抱恙,且常年身陷血刑之地,難免晦氣,就不來叨擾了……”
“龔先生這是說哪里話!”
元華英滿臉微笑地走上前來,道:“若非龔先生關(guān)照,恐怕在下在天牢之中定要吃些苦頭,這份恩情,華英銘記在心!”
龔姓老者搖了搖頭,道:“關(guān)照你是陛下的旨意,老朽可不敢貪天之功……”
看著眾人一來一往,狄公公不禁抿嘴一笑,擺了擺手道:“好了,咱家還要回宮給陛下回話,就不再此叨擾將軍一家團(tuán)聚了!”
說罷,也沒有等元家眾人回應(yīng),便微微行禮后,便轉(zhuǎn)身向著巷口離去。
而龔姓老者也咳嗽了幾聲,便托著看上去虛弱不堪的身軀,淡淡一笑后,也緊隨其后。
一同離開的,還有一旁列陣排開的紅衣騎士們。
霎時間,麒麟閣外,便只剩下了元家人。
外人已全部離去,元家眾人也終于不再拘禮,紛紛向著元華英迎了上去,歡聲笑語間,盡是“劫后重逢”的喜悅!
“二哥!”
四爺元華寧笑著向元華英作了個揖,而性格直爽的五爺元華炳則沖上前去,便給了自己二哥一個熱烈的“熊抱”!
“哎呦,老五,輕點,二哥我才從天牢里出來,別在里面沒受什么罪,倒是被你弄出個好歹來!”
元華英一把推開了自己的五弟,但是臉上卻是笑臉盈盈,全然沒有怪罪的感覺。
眾人見狀,卻并沒有放過他,一眾少年郎,加上身強力壯的元五爺,竟然一把上前,將元華英圍在了中央,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歡聲笑語,再度充斥在麒麟閣門前!
看著此番場景,元子昂雖然沒有迎上前去,但他的嘴角卻止不住地上翹,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這就是家人,這就是人們想要的生活!
不求大富大貴,但求一家團(tuán)圓!
“你現(xiàn)在倒是笑得挺開心的啊……”
就在元子昂沉浸在溫馨喜悅的氛圍時,一個冰冷嚴(yán)肅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耳邊響起。
幾乎是下意識,話語入耳,頓時令他渾身顫栗,額頭上也不自覺地滑下了一顆豆大的汗珠……
他暗自咽了口口水,略顯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去。
卻一眼望見母親宋夫人,不知何時已然來到了他的身旁,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眼正近在咫尺地盯著自己!
“母,母親……”
似乎是被宋夫人的威儀所影響,原本便有些心虛的元子昂,此刻甚至都不敢去直視她的眼睛!
“跟我進(jìn)來,我有話要問你。”
宋夫人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便拋下了這嚴(yán)肅的話語,脫離了歡聲笑語的眾人,徑直走入麒麟閣中去了。
望著母親的背影,元子昂一抹額頭上的汗水,內(nèi)心沉重的長嘆一聲,也沒有多說什么。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聽著身后的歡聲笑語,想到自己馬上即將迎接的“暴風(fēng)驟雨”,元子昂直感覺心里一涼,但是也只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緊隨其后……
越過了重重庭院,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內(nèi)院中堂的院落,元子昂心中頓時一沉,仿佛胸口堆積了千斤巨石,甚至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遲疑了片刻,似乎是經(jīng)歷了劇烈的內(nèi)心掙扎,終究還是走了進(jìn)去。
中堂內(nèi),宋夫人已然安坐,她一身誥命服未曾更換,端坐于正座太師椅上,細(xì)細(xì)品味著一杯香茗。
看上去頗為悠閑,但眉宇間卻不怒自威,仿佛剛才指點千軍闖宮,直面冷無葉的氣勢尚存!
元子昂見狀,心中自是緊張萬分,就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默默等待著長輩的懲罰……
他強裝鎮(zhèn)定,邁步上前,待到中堂內(nèi)陡然站定,恭敬地拱手行禮道:“母親……”
“站那!”
還沒等元子昂行禮完畢,宋夫人依舊品茗,頭也不抬,卻甩出了一句冰冰涼的話語,頓時讓元子昂下意識脊背一挺,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對于常人來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但是對于元子昂來說,卻是“度秒如年”一般的痛苦!
終于,元子昂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宋夫人終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抬眸望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被母親這么一看,元子昂頓時心里一緊,連忙低下頭去,大聲說道:“母親,孩子給您請安了!”
宋夫人見狀,雙眸一瞇,眉梢微挑,淡淡地問了一句:
“說吧,這幾天又野到哪里去了?”
見母親直奔主題,元子昂心中不禁“咯噔”一聲,但他卻并沒有承認(rèn),硬著頭皮說道:
“回母親的話,孩兒知道現(xiàn)在局勢混亂,所以這幾日一直都在問天居內(nèi),不曾外出?!?p> “不曾外出?!”
宋夫人目光如電,卻也沒有露出半分怒色,只是輕描淡寫地繼續(xù)問道:
“那你父親的那匹‘追風(fēng)逐日’,為什么不在馬廄里面了?”
元子昂聽罷,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那匹馬現(xiàn)在還養(yǎng)在不夜棧呢,估計一時半會是帶不回來了……
不過,既然他在出門之前,便讓元子清幫自己遮掩行蹤,那么,現(xiàn)在索性把事情都推給他!
“母親,子清前幾日與我說過,想要借那匹馬外出,想必是他借走了還沒帶回來吧?!痹影郝宰魉剂?,說道。
“你們兄弟兩人,說法倒是一致……”
宋夫人略含深意地淡淡一笑,輕聲道:“既然如此,那養(yǎng)在‘不夜?!鸟R,定然不是我們家的,那就送給他們了吧……”
“那怎么行?!”
元子昂不假思索地回應(yīng)道,可話剛說出口,他的神情便漸漸凝固,整個人瞬間呆住了。
慘了,說漏嘴了……
看著兒子驚慌失措的表情,宋夫人似笑非笑地一撇嘴,似乎早在預(yù)料當(dāng)中,她微微挑眉,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說吧,化平礦場里面怎么樣了?”
聽到這里,元子昂的眉頭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臉色也逐漸變得難堪起來。
他原本便不指望元子清那家伙真的能瞞得住母親,但是,心中還是存有一絲僥幸的。
如今,見母親已然說到了這個份上,元子昂只得頗為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選擇坦白從寬了。
雖然不知道母親是如何知曉自己行蹤的,但是事到如今,倒還不如坦白的好……
畢竟,自己所做的事情,雖然有悖于長輩的教導(dǎo),但也算是為了家族,雖說行為魯莽了些,也不算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