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春深
當春天開始了她對萬物至深的擁抱,那么,便意味著會有一些生命將要擁入她的懷抱。
在伯納年的2743年的春天,有一具尸體被從唐納遜河的下游打撈出來,這具尸體由于浸泡了兩天的唐納遜河帶有銅離子的河水,所以整個肉體都帶有了一種綠色鮮紅的血液和藍色的河水夾雜起來而產(chǎn)生的深綠色,這具尸體是被一名在唐納遜河下游獨居的老叟發(fā)現(xiàn)的,而這位老叟報警的時候以為這是一具其它什么動物的尸體漂上了唐納遜河下游拐角處的淺灘,直到電話中的警察要他過去確認一下尸體的大小,他才悚然發(fā)現(xiàn),這是一具人類的尸體,而這個尸體手上拿著的銀制小酒壺證明了這一點。
銀制的酒壺在這具被水泡的腫脹的尸體的手里,而這雙手腫脹的不成樣子,如果你不仔細觀察的話,你會誤以為這個酒壺是長在這具尸體的手上的,而這個拿著酒壺的手,就那樣直勾勾的放在那膨脹的肚子左側,好像證明了這個醉漢在之前正在某一座橋邊暢飲,然后每喝一口都會把手直直的甩下來,以此來表達自己對于自由,對于生活,對于酒的熱愛!但是這樣一個喜愛生活的人為什么要死掉呢?警察或許也不得而知,但是在警察尋找這名死者的死亡跡象時,事實證明,這名死者在死前沒有做過任何的掙扎,他的手臂都是展開的,好似死亡之前都一直在張開雙手平躺在水面上感受唐納遜河夜空上方美麗的星空和白天時分燦耀的白日,他的雙腿伸的非常直,這似乎證明了他是從某一個比較高的地方跳下來的,可以想象,在他跳下來的那一瞬間,他似乎被短暫地定刻在了耶穌的十字架上,而耶穌的十字架記錄著一種解脫和溫暖的關懷,而他微微閉上的,被埋在水腫的臉龐下的眼睛,證明了他的確是非常平靜地死去的。
這名死者穿著一件白色襯衫,當然這件襯衫有幾顆扣子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而那兩根彈性十足的背帶還緊緊地捁在這具尸體腫脹的肩膀上,背帶連著的是那條像兩根下水道水管一樣粗的灰色背帶褲子,毫無疑問它們是被腫脹的腿給撐成這樣的,那么,這具尸體可以漂在河上這么長時間,足以證明這具尸體一定是一個胖子的尸體。
那名新來的光頭警察由于和尸體一樣留著光頭,所以被嘲笑去檢查死者身上有沒有相關證件,當那名光頭警察極不情愿地將手伸進死者的左邊褲袋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的確是有一張證明卡片的,而拿出來,卡片上寫著的是“愛你們的斯通維爾德·杰克”,這張卡片除了寫了這么一句話在上面,其它什么信息也沒有留下,很讓警察屬抱怨的是,這具尸體甚至都沒有被植入身份證明芯片,要知道鎮(zhèn)子上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植入了身份證明芯片,這個芯片將會直接證明你的身份,同時也會證明你是一個合法公民,可以通過掃描這張芯片來進行任何交通旅行活動,然而很明顯,這具尸體就是那些極少部分沒有來得及被植入芯片的人之一,所以通過這張寫了一段字的小卡片只能大概推斷出這是一個和斯通維爾德·杰克有關的人,而杰克,在雷明頓鎮(zhèn)有好多個呢,這會兒外出出差的杰克都有不少。
“得了吧,警長,他身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知的我們搜尋了,而我肯定這只是一個喝醉了跌入河中的醉鬼,讓我們把他抬到擔架上待會警察局去做身份確認吧?!币幻谂赃厔倓偤韧暌黄俊皹穭印憋嬃系臋z查員對著開始端詳尸體的警長大叫了一聲。
“也只能先這樣了,羅斯,記得先用裹尸袋把他包裹起來?!本L回應了一聲。
這時,站在旁邊聊天的三個檢察員忙不迭地從警車里面拿出了一個裹尸袋,將裹尸袋打開,開始裝運尸體,而就在他們抬起尸體的那一瞬間,一股黑色的血水從尸體的后腦勺處流出來,正好流在端著尸體后腦勺的檢查員的手上,“哦,見鬼!”那名檢查員大叫一聲。
尸體又被草草地放在了地上,老警長走過來,翻動了一下尸體的頭部,翻動的時候頭部就“咔哧~”響了一聲,這證明頭部的損傷應該是傷及了頸椎,而在看到傷痕后警長基本確定,這具尸體的確是由于酒后從高處墜下,而頭部被尖利物體重重擊打而導致了這個生命的死亡,黑色的血液證明尸體漂浮在富含銅離子的唐納遜河上給予了血液和銅離子水充分的結合時間。
不管怎么樣,老喬在車窗上看到了這具尸體被運走了,然后,他還看到,那個銀制酒壺在運尸體上擔架車的時候掉在了地上,而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而銀制酒壺上明明還印著使用者的名字,叫斯通維爾德·杰克。
喬不知道為什么,首先出現(xiàn)在車窗上的景象這一次并不是他所直接看到過的記憶景象,而是他記憶中所聯(lián)想的,他的詩詞課老師杰克被帶走時候的景象,是的,他的詩詞課老師名叫斯通維爾德·杰克。
他看著這場景,逐漸回憶起了當時,在那個春天,讓他永遠難忘的故事,也是讓他到現(xiàn)在也不能完全理解的故事。
八天前,斯通維爾德·杰克結束了他在2740級學生當中的詩詞選修課程項目,在這最后一節(jié)課,杰克希望喬能夠完成一份他交給他的一份作業(yè),那就是給自己所愛的人們寫一句話。
“哦!看看吧喬,我希望你能夠給你所愛的人寫一句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當然是要用詩詞寫啦!那當然!但是我現(xiàn)在需要你幫我?guī)讉€忙,可以嗎?喬?”杰克在下課后留住了喬。
“什么忙呢?老師?”喬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
“好吧,那么,首先,第一件就是我需要你去明德威爾校長那里幫我拿出我的銀制酒壺!”杰克露出一副好像要和喬一起去探險似的瞪大眼珠的表情充滿希望地看著喬。
“銀制酒壺?為什么要那個呢?我是說,那還是在校長的辦公室里,還不一定在那...”杰克好像有點遲疑,但是他還是希望能夠在這最后的與杰克老師一起的快樂時光中收獲些什么。
“人生難得幾回真正的冒險不是嗎?我現(xiàn)在就要冒著被校長開除的風險,是的,你必須要幫我去拿那個銀制酒壺,好吧,我告訴你,我要去遠方旅行!當然,我是要徒步去的!你聽說過夢幻的納美特森林嗎?我要徒步去那兒!趁著他們還沒有給我植入身份芯片,我要趕在那之前去一趟,這樣,他們就永遠都不能找到我了!但是,天知道,沒有我的銀制酒壺我是去不了那兒的,相信我,好嗎?喬,那個銀制酒壺鐵定在那兒,我打包票!”杰克的眼神好像就要蹦放出激動的火花。
“好的,我會的!杰克老師,我一直希望能為您做點什么,但是,說真的,在這兩年的詩詞課選修時光里,我受盡了您的恩惠,卻始終不能為您做些什么,很感謝您能給我這個機會幫您!如果您想去夢幻的納美特森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到那兒的!”說完,喬就轉身朝著明德威爾校長的辦公室跑去。
“我在唐納遜河最中間的那座橋那兒等你!”杰克揮舞著手,面露出一種干脆的,爽朗的笑容對著喬說,但是這笑容中間好像有透露出一絲不舍和無奈。
現(xiàn)在是伯納星的下午27點35分(伯納星的一天總共有36個地球小時,這里的27點35分相當于地球上的18點30左右),有一名叫杰克的老師,關掉了手機,并將它放進了手上提著的一個公文包里,站在唐納遜河最中間的那座橋的最中間的人行走道上,趴在橋的欄桿上,思考著什么,并等待著他的一名學生,這名學生正在幫他去取他旅程中必不可少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那個銀制酒壺。傍晚,在帕米爾恒星的紅色光輝照耀下,湛藍色的唐納遜河變成了暗紫色的,好似在向所有航行的、行走的、飛行的、徘徊的過客展示她永恒的華美與優(yōu)雅。
“杰克老師!我來了!我拿到了!”9歲的喬朝著杰克奔跑過來,他手上,拿著那個小小的銀制酒壺。
“哦!太棒了,你是怎么拿到的?讓我猜猜,校長一定不在辦公室吧?”杰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欣喜的眼神,暗紫色的河水映襯在了他的灰褐色的眼眸上,好似要在那上面留下藏也藏不住的憂傷。
“不,我剛去的時候,校長還在辦公室里,一直在用手機打著電話,當然,他的行為確實是挺怪異的,他把電話拿起來先是放在耳邊然后又放下,拿起來,再放下。我在門口的花壇旁邊蹲了大概有17分鐘,你知道,那可是挺久的時間。我正準備走了,您必須知道,我也不能硬上對吧,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孩兒,就像您說的‘狼吃出頭羊,羊吃低頭草’對吧?但是,當我正準備離開,告訴您我可能只能明天再幫你拿酒壺的時候,校長他突然就出去了!好像很著急的樣子。當然,就連門都沒鎖!我真是幸運,不,應該說您真是幸運!”喬興高采烈地將銀制酒壺遞給了杰克老師,臉上掛滿了興奮與激動,還有小孩子完成了一件好像很厲害的事情的那種驕傲與自豪。
“萬分感謝你!我的幸運!”杰克用他那充滿感激的眼神望著喬,暗紫色的光暈在眼神周圍形成了一種好似要定格住一切的堅毅的色彩,“但是我還需要你去幫我完成一件事,你看到橋?qū)γ婺莻€藍色的Amanda樹森林了嗎?我在旅行之前想要帶著一片象征著愛與幸運的Amanda樹的樹葉,你可以幫我采一片嗎?”杰克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道“當然,我要的樹葉必須是最藍的,最大的,形狀最好看的樹葉,你能幫我找到并帶來嗎?我的幸運?”
“行!您等著,我馬上就給您找到!”喬好像對此充滿了激情,想要在這樣的好天氣中完成一次探險,幫助老師實現(xiàn)他的旅行,這當然是喬樂意看到的。
“哦,對了,喬,那句話是‘狼吃低頭羊,羊吃出頭草’!你可別再記錯了我教會你的詩句和諺語了喲!不過,這次,看在你幫了我那么多忙的情況下,我就只懲罰你要將你對你愛的人寫的話放飛到天上去,怎么放飛?你自己想辦法吧!”杰克抿著嘴,笑出了眼角周圍的魚尾紋,這似乎暴露了他57歲的年齡。
“老師,對于那個問題,我想我有答案了。”喬用一雙水靈靈的孩童的大眼睛盯著杰克。
“什么問題?”杰克突然感到非常好奇。
“我想到了能夠同時完成父母對我的期望和自己的夢想的辦法!”喬驕傲地聽起胸膛。
“哦?什么辦法?”杰克臉上露出了真實的笑容。
“我要努力學習植物學,將來有一天,我要讓雷明頓鎮(zhèn)變得不再是單一的藍色與紫色的色彩,我要讓雷明頓鎮(zhèn)變成彩色的雷明頓!我要用植物學的方法,證明我是一位新時代的偉大的詩人!”喬的胸膛挺的更高了,好像在這樣一個小小的身體里,蘊含了能夠?qū)崿F(xiàn)一切夢想的能量。
“我相信你能做到!我的幸運!”杰克被印成了紫色的瞳孔中閃閃發(fā)亮出水波的痕跡,然后,這個痕跡立馬變成了一種強烈而堅定的欣喜,在欣喜與紫色的憂傷的痕跡中,只剩下了夢幻的希翼的藍色,在眼眶周圍徘徊。
“那我就去為您找您的樹葉了,老師!”喬轉過身去,朝橋的另一端,紫色的森林處奔跑過去。
“記得要最大、最藍、最好看最幸運的那片!”杰克在遠處呼喊著。
喬跑到橋的盡頭那一端,轉過身,看見杰克老師在招手,雙手一揮,回應了一下,立馬鉆進了藍色的森林。
杰克轉過身,低頭對向了暗紫色的唐納遜河,看見藍色的河水在橋下靜靜地流淌著,時不時有幾片藍色的Amanda樹葉從唐納遜河的上方穿橋而過,留下樹葉那漸漸漂過的淡淡的紫色痕跡。他放下了手上的黑色公文包,整理了一下自己白色襯衫的衣領,將右邊的褲子荷包里面那張小紙條放在了公文包最外面那個帶著拉鏈的小包包里面,然后檢查了一下左邊的褲子荷包里面是否有那張他寫好的卡片。
“我是不是該多寫點呢?”杰克看著那張卡片心里想著。
“就這樣吧。”
他縱身跳下了橋,橋不高,但是杰克不會游泳,杰克不會游泳,但是置他于死地是那根設計的極不科學的突出來的橋梁下方的一個弧形裝飾物,那好像是一只手還是什么的,在下午29點的夜空下看不清楚,只有一點久未散去的余光勾勒出了它的輪廓,那是一只朝外伸出的女人的作挽留動作似的手,那只手又好像在向遠方的行船招手,但是現(xiàn)在,它被這么一個突如其來的物體擋住了視線,然后這只手變得比以往都更加堅硬,直直地捅進了杰克的后腦勺,杰克就這樣在落水之前就失去了意識,但是在落進水里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一片很大很漂亮的暗紫色的Amanda樹葉,在水的最下方,閃爍著那藏也藏不住的紫色的光暈。
當喬回來的時候,橋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落下一個黑色的公文包靜靜地躺在那,然而杰克之前是將它豎直靠在欄桿旁邊的,可能是被微風給吹倒的吧。喬的手上還拿著那片大大的,漂亮的,深藍色的Amanda樹樹葉,他四下里張望了一下,沒有人,然后彎下腰拾起那個倒在地上的黑色的公文包,這個公文包雖然是杰克最常用的那個公文包,但是,可以看得出來,杰克平常對這個公文包愛護有加,黑色的皮質(zhì)公文包在夜里微弱的燈光下,都透出它那黑色的好似暗示著宇宙盡頭無盡華美的光澤。
一縷春風吹過,帶走了杰克,同時,也將杰克那充滿詩意的世界一并帶走了,只留下空曠和寂寥。喬將那片樹葉放進公文包里,準備等到杰克回來的時候,把那片樹葉送給他,至少當時,喬就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