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覺得閻王針對我
就在白面小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時候,牛頭卻在一旁打起了圓場:
“余判,閻羅王爺那邊等您等的急著呢。要不、您先移步過去,這邊小的給您處置了?”
余澤一聽見閻羅王的名字,腦袋就大了幾圈,但回頭看了眼白面小鬼,那伙計掉了一只胳膊,眼巴巴看著卻不敢拿,竟然莫名有點喜感。余澤的心情被逗好了,連忙說:
“罷了罷了,本官剛剛也罵了他那么多句,扯平了?!?p> 說罷,余澤最后看了那白面小鬼一眼,轉(zhuǎn)身打算離去。
白面鬼輕輕從墻上挪動著,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的爬到了自己胳膊前面,剛要撿起來裝上去,突然就看見原本已經(jīng)走了幾步的余澤轉(zhuǎn)過頭來。、
白面小鬼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
只見余澤十分自然地說道:
“對了,你那個胳膊有點爛了,養(yǎng)顏街第三家店,修理腐爛的皮膚最有效。我剛來的時候身上爛了不少,那家店全給弄好了?,F(xiàn)在光滑白凈,新店開張,報上我的名字,送養(yǎng)顏膏?!?p> 白面鬼動作更加僵硬,他覺得自己明天就可以去僵尸部報道了。
閻羅殿并不氣派,除了凡人供奉的烏黑黑的金磚鋪滿了大殿,陰森森散發(fā)著寒氣。其余的一切擺設(shè),都是普通的木材粗制濫造成案臺桌椅,讓能容納數(shù)百人的大殿顯得格外的空曠。
低調(diào)奢華與高調(diào)寒酸之間,形成了一種違和的美感。
但是閻羅王天孢為人嚴謹?shù)暮?,看著和善,對屬下要求卻是算得上嚴苛。所以即使是在空曠寒酸的閻羅殿中,各位陰差鬼官都整整齊齊的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忽視掉了漆、起了皮的桌子,打理各自的公務。
眼看著要踏入閻羅殿,牛頭就明顯的發(fā)現(xiàn):剛才還因為被閻羅王召喚而一臉喪氣的余判官,臉上如同刷墻一般一下子掛上了得體的淺笑,姿態(tài)優(yōu)雅,負手緩行。那雙眼角微微揚起的漂亮眼睛瞬間收斂了無奈,掛上了一絲淡然,加上水一般淡藍的精致衣衫,整個人就變成了文質(zhì)彬彬儀表堂堂的上司。
牛頭已經(jīng)完全習慣了這種場合:
雖然與余判官相處只有幾天,但是他已經(jīng)了解了這個人的脾性。私下里為人可以說得上活泛,什么都看得開。特別是那白凈的臉和淺淺的兩個梨渦,讓人有一種這鬼很乖的錯覺。
但是只要是到了不熟悉的人面前、或者說是遇到了處理公務的場合,余判官又總能很好地端起架子。那一舉一動的文雅并威嚴的做派,氣場簡直是讓閻羅王都望塵莫及。
牛頭看破不說破,靜靜的看著他們余判官裝的人模人樣地走進了閻羅殿。
果然,一身藍衣、高挑挺拔的余澤站在大殿中的體態(tài),還有那被燈光映襯者的輪廓分明的臉龐,真頗有一些宰相三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
雖然,他只是冥界的一個判官。
眾位陰差鬼官見到余澤,頗為給他面子的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來對他做了個揖:
“余判?!?p> 余澤在這種場合上如同牛頭所想,是很能端的起來的,他微微頷首,問其中一個鬼官:
“你們王爺呢?”
余澤雖然現(xiàn)在被迫在閻羅殿里打下手,但是名義上畢竟不是閻羅的屬下。身份上,雖然判官對于天庭諸神來說只是個小神,但在冥界也是鬼官中的佼佼者。
于是,即使余澤上任僅僅十天,各位老資歷的閻羅殿鬼官還是對他畢恭畢敬:
“我們王爺托屬下轉(zhuǎn)告大人,王爺往叫喚大地獄去了,還勞煩大人前往?!?p> 一直跟在后面的牛頭忍不住在這個時候看了一眼余澤的臉色,果然余澤裝的面上毫無波動,甚至微笑了一下,回答道:
“多謝,本官這就動身。”
牛頭下意識,慢慢挪動身子,盡量與余澤距離遠一些。
等到余澤完全走出閻羅殿的時候,牛頭意料之中的,發(fā)現(xiàn)他家余判官那微笑的臉,嘩一下、拉了下來。
牛頭又向旁邊挪了挪。
但是,他依舊聽到、他家余判官咬牙切齒地說道:
“老牛,你說閻羅是不是有病?!?p> 牛頭嘻嘻笑了兩聲,不敢接話茬。
那位鬼官說的大叫喚地獄,是這三界中最忌諱的幾個地方之一。
十殿閻王中的八殿,掌握了八大地獄。而五殿閻王閻羅王,司掌的就是這大叫喚地獄和十六誅心小地獄。
鬼官去地獄聽起來好像沒什么,但牛頭卻知道,如果要給余判找出兩個鬼生最不想做的事:
一是丟功德,
二是去地獄。
東岳之地,山巒重疊、龍脈聚攏。
層層的山脈蜿蜒纏綿,偶爾一座山峰高聳入云,余澤拋下了有點怕光的牛頭,一個人在似乎永遠看不見盡頭的山巒中穿梭。樹木蔥郁、黃石硬朗、鳥獸飛躍。隨著時間的一點點度過,山脈才漸漸平緩下來。
余澤站在山脈的盡頭,終于看到了那一方天地。波濤洶涌,海浪擊石。海水是湛藍色,擊打到礁石上,立馬變成了破碎的珍珠,雪白、晶瑩。飛翔的海鷗上下騰躍,耳邊是有些溫柔的風聲。
余澤突然覺得,這一片海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與自己有著感應。好像找到根系的落葉,找到了自己的靈魂。
想到這里,他不免的自嘲了一下:
“你不就是個魂魄嗎,還找到靈魂?!?p> 他破浪而入,緩緩地走進了大海深處。漸漸地沉下,即使是習慣了地府無邊無際黑暗的余澤,也不免感嘆大海的寬廣。四面、都是水。像沒有任何盡頭的時間,靜謐而深遠。他不需要呼吸,所以沒有吐一個泡的樂趣,只能加快速度向下沉。
一刻鐘之后,余澤的腳,終于踏上了松軟的沙。
他動用冥界獨有的陣法,四周騰起淡藍色的術(shù)法光芒,眼前漸漸被純白包圍,強光耀眼,余澤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等睜開眼睛的時候,余澤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挖出來吃掉。
現(xiàn)在往回走,還來的及嗎?
大叫喚地獄,果然名不虛傳。
雖然是位于寧靜的大海之底。大叫喚地獄卻一點也不寧靜。腳下的巖石似乎是噴發(fā)而出的火山巖,燒的通紅,要不是余澤自己有法術(shù)護體,估計就要成為烤鬼了。四周,沒有一點太陽的光芒,只有燒紅的巖石照映的通紅的火光,整個天空、或者并不是天空,而是海水的底部似鮮血般艷紅,一個漣漪,就像是血池的攪動。
結(jié)界波蕩之時,甚至有血滴般的海水落下,如同一片血雨,染紅了整個世界。
耳邊,是無休無止的慘叫。
撕心裂肺、絕望無助。
雖然不知道是被剝皮還是抽筋、抑或是受到了挖心的刑法,但是那一聲聲突破天際的叫聲,卻是真實的痛到骨髓。
一聽到這個聲音,余澤的臉、刷的白了下來。
他白著臉往后倒退,也不顧閻羅的真誠邀請,只想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總有幾個不長眼的往槍口上撞。
三只赤鬼看到細皮嫩肉的余澤、以及他驚恐的眼神,下意識地把他當成增長修為的藥物。于是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心照不宣地摩拳擦掌,然后轉(zhuǎn)瞬之間、他們?nèi)还砭鸵积R撲了上去——
當然,與前面無數(shù)的伙伴的結(jié)局一樣,驚恐的余澤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下意識地就從腰間取出一把折扇,轉(zhuǎn)動著扇花一道藍光閃過,在完全沒看清動作的情況下,三只赤鬼、變成了一堆紅煙、迅速飄散在地獄之中。
余澤看著眼前的紅煙,更驚恐了。
完蛋了。
這時候,身后非常不合時宜的響起了不緊不慢的溫和聲音:
“第一百三十八個?!?p> 余澤迅速回頭,看到眼前揣著手、滿臉和藹微笑的中年長相男子,頭一下子大了。
男子穿著黑色圓領(lǐng)袍子,頭戴軟翅帽,皮膚白皙,身材上稍微有點發(fā)福,一張慈祥的臉真稱得上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他十分穩(wěn)當?shù)卣驹谀抢?,平和說道:
“十天,你把一百三十八個鬼魂打到魂飛魄散。換而言之,今年的功德簿子上沒有你的名字了?!?p> 余澤看著眼前人晃晃悠悠的軟翅就上火,壓抑著把軟翅拽下來的沖動,盡量語氣平和地據(jù)理力爭:
“閻羅你也看的清楚,是這些鬼先要殺我的?!?p> 他本來不是什么斤斤計較的人,但是功德的數(shù)量決定他能不能順利飛升離開這個鬼不想待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如果功德再扣下去變成負的、那余澤賞善司判官的位置都保不住,直接要成為孤魂野鬼了。所以,這次他必須斤斤計較一回。
閻羅又微微一笑:
“誰讓你是判官?!?p> 余澤一聽,就沒了脾氣。
這位閻羅王爺?shù)谋运乔宄?,劫富濟貧的英雄,對于弱小的人抱著無法言語的同情與偏愛。
農(nóng)民和地主打官司,他總是偏袒農(nóng)民。
雇工跟雇主打官司,他肯定偏袒雇工。
平民和官員打官司,他肯定偏袒平民。
余澤雖然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功德恐怕是完全保不住了,但是還是無奈扶額:
“也不是所有官員都是欺負百姓的,您還是要仔細分析一下……”
閻羅王笑容不改,像是教導晚輩一樣對余澤說道:
“有的時候,我看到的、不一定讓人信服。我要明天貼了告示說,有無名小鬼欺負賞善司判官,被就地正法,他們能信嗎?“
余澤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