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皎潔,地下花燈如晝。
一年一度的中元節(jié),因皇后娘娘舉辦游園會,御花園里掛起了無數(shù)花燈。制作精美的花燈沿著御道蜿蜒,點亮了整個園子。加上滿月銀輝,竟不比白天差多少。
賀蘭嘉懿端坐在拾翠閣中,接待一波波前來拜見的命婦貴女。
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猜測這次游園會,怕是皇后娘娘為太子殿下選妃而辦的。有資格參加的,莫不將自家女兒打扮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一時間,拾翠閣里脂香濃郁,美色無邊。
蕭含玉陪著皇后姨母坐了一會,就再耐不下心了。得知芬表姐和棠表姐也來了,立刻跳下椅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了出去。
“你們可算來了,我都快悶死了?!笔捄窭鴥扇诉M了小花廳,滿腹牢騷地抱怨道。
往日愛做小子打扮的賀蘭清棠,今日難得地穿上一套極為淑女的嬌黃色煙水百花裙,此刻正不自在地拽了拽長長的裙擺。聽了蕭含玉的抱怨,也跟著附和道:“早知要穿成這樣,我可一點都不想來。在家自在多了?!?p> 而一貫端莊美麗的賀蘭清芬卻沒有過分裝扮,只是一襲月白對襟月華裙,頭上首飾亦不多,不過是一套翡翠珍珠飾品。即便如此,也阻擋不了賀蘭清芬殊麗絕塵的容顏。不過微微一笑,便讓天上明月亦失去顏色。
“不要混說。你也不小了,家里可不會再如以前那般慣你。你自己要是不肯收斂,小心祖母請姑母賜個嬤嬤下來,專治你的野性?!?p> 賀蘭清棠撅了撅嘴,別別扭扭地邁著小步,湊到蕭含玉身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你這樣穿,姑母也沒意見?好歹是她辦的游園會,你也算半個主人,總要比我打扮隆重些才對吧?”
蕭含玉得瑟地站起身,自如地轉(zhuǎn)了一圈。寬大及踝的裙擺便旋成一朵肆意開放的花朵,露出里面同色的軟羅褲。
“姨母和表哥才舍不得委屈我。他們說過,只要做我自己就好,別人怎么看都不要緊?!?p> 賀蘭清棠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佯推了她一把:“滾遠點,看著你心煩?!?p> 嘻嘻哈哈毫不正經(jīng)的蕭含玉非黏了過去,將她摟得緊緊的:“乖啊,不生氣!沒人疼,我疼你!大不了,一會我?guī)闳フ倚徸油??!?p> 眼睛一亮的賀蘭清棠立刻跟她抱成了一團:“算你有良心。不過你還真不要臉,小晱子是你叫的?小心沈妃娘娘不高興?!?p> 元晱的母妃沈嬪兩年前頂了季淑妃的缺,晉位成了妃。雖然不是貴妃,但與季淑妃也不會差太多了。元晱的身份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沈妃心里明白,多半還是看在兒子與福寧郡主交好的份上,自己才能得以晉封。以前對兒子愛和蕭含玉混到一起,而頗有微詞的她,如今已經(jīng)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管了。
蕭含玉一臉不以為然:“當(dāng)誰都跟你一樣傻?當(dāng)然只是私底下叫。小晱子都沒介意?!?p> 隨后又將兩人拖了起來:“今年司燈局制作的花燈還不錯,反正也來了,不如一起去看看。”
進了御花園,已經(jīng)參拜過皇后娘娘的貴女們,便三五成群結(jié)伴游走在花燈下。個個琳瑯環(huán)佩,錦衣華服,一時讓人眼花繚亂,不知是要看燈好,還是看人好。
蕭含玉素愛美色,而且是不分男女的。別人看燈,她倒是專門盯人。幸好她年紀尚小,眼神也清正,不然都要被人誤會成猥瑣小人了。
走了一圈,蕭含玉忍不住感慨:“平時也不覺得,如今看來,京城的美人還真多?!?p> 同樣粗神經(jīng)的賀蘭清棠也在一邊附和:“燈下看美人,當(dāng)然是越看越美。不過,我還是覺得大姐長得最漂亮。”
蕭含玉拊掌:“沒錯沒錯,英雄所見略同。”
被兩人共同稱贊的賀蘭清芬卻在一邊苦笑不已。她心思細膩,已經(jīng)感受到不少帶刺的目光。她也知道這次游園會的意義,可她真沒任何出風(fēng)頭的想法,才會簡服薄妝出現(xiàn)在這里。
罷了,自己阻止不了別人的想法,看幾眼也不是大事,估且忍忍吧!
只是有時候,人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找上門。
一名顏色嬌艷,衣飾華麗的少女,在一群人的擁簇下,朝賀蘭清芬走來。自以為隱晦地打量了一番賀蘭清芬,眼底是掩不去的嫉妒。
“賀蘭大小姐怎么今日打扮得如此簡樸?可是覺得我等姿色淺薄,不值得你用心?”
賀蘭清芬暗嘆一聲,嘴角的笑容淺淡:“我只當(dāng)已然足夠隆重的打扮,在桂小姐眼中竟是簡樸。想來鎮(zhèn)國公府家底比不桂國公府,才會讓桂小姐看了笑話去。”
賀蘭清芬雖只戴了一套珍珠飾品,但也來歷不簡單,是千金難求的珍品。
這時桂小姐身后的人里,有人忍不住問道:“賀蘭大小姐戴是可是傳言中的‘鮫人淚’?”
眾位貴女一時嘩然,紛紛上前仔細打量。果然,那珍珠有些與眾不同。不僅比普通珍珠要大,更要圓潤,上面還有一層層光暈,竟是隨著光線不停變幻顏色。
之前只是賀蘭清芬站的地方比較暗,又離得遠,看不太分明。也就沒人認出來。這會站近了,自然也沒人再敢附和桂小姐的話。
鮫人淚產(chǎn)自深海之中,是百年難遇的奇珍。因其稀有的程度,才叫做鮫人淚。乾元朝上下,鮫人淚的數(shù)量一只手便能數(shù)得過來。
賀蘭清芬擁有的這顆鮫人淚,卻是明武帝作為補償,賜與她的。至于為何補償,不管是皇后娘娘,還是鎮(zhèn)國公府,甚至賀蘭清芬自己,都很清楚其中的意思。
桂小姐的喧聲奪人未能起到預(yù)期的目的,忍不住有些惱怒。
她與賀蘭清芬俱出自國公府中,身份一般不相上下,但賀蘭清芬卻總是壓她一頭。甚至已經(jīng)有不少人暗地里傳言,賀蘭清芬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京中貴女又有哪個不想坐上那個位子?偏偏賀蘭清芬如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峰,擋在了通往太子妃的路上。她身世好,才學(xué)好,偏又長得美麗絕倫。不管是誰,站在她面前,總有些自慚形穢,抬不起頭來。
壓下心頭的嫉恨,臉色三分刻薄的桂小姐揚聲道:“說起來,皇后娘娘辦游園會的目的,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怎么賀蘭大小姐此時不在皇后娘娘身邊陪伴左右?”
對面貴女們的議論,賀蘭清芬聽在耳中,頗有些無奈。自己其實根本不可能當(dāng)太子妃,完全沒必要被她們敵視。只是這些話,她卻不能說出去。只能默默承受京中貴女們?nèi)玑樀哪抗狻?p> 只是賀蘭清芬想息事寧人,旁邊卻有兩個不省心的家伙。
蕭含玉兩手一叉腰,兇悍地擋在了賀蘭清芬身前,滿是不屑地說道:“我表姐想什么時候陪皇后姨母不行?用得著跟人去爭這么一會功夫么?”
理直氣壯的語氣,讓對面的貴女們一同吃了個癟,一時都如鯁在喉,噎得難受。
旁人都不敢得罪福寧郡主,桂小姐卻頂著一時之氣,不管不顧地嘲諷道:“是怕去了沒面子吧?現(xiàn)在滿園子人,誰不知道皇后娘娘看中了穎昌侯府的小姐?到現(xiàn)在還留在拾翠閣,舍不得讓人走呢!”
賀蘭清芬對此不以為意,蕭含玉卻如遭雷擊。
姨母看中了薛佳瑩?不行,她一定要去阻止。
拉上賀蘭清芬,蕭含玉恨不得長出雙翅膀,直接飛到拾翠閣去就好。
到了拾翠閣,果然看到笑得一臉?gòu)尚叩难熏?,就坐在緊挨著皇后姨母的一個繡墩上。屋子里氣氛很是愉快,每個人臉上都笑意盈盈。
蕭含玉抿了抿唇,一陣風(fēng)一樣,沖了過去。緊貼著姨母,在那張寬椅上坐了下來。
“姨母,芬表姐和棠表姐也來了,你還沒見過她們吧?”
因為蕭含玉的強行插入,差點被她從繡墩上擠下來的薛佳瑩,有些狼狽地定住身體。頭上一只金步搖差點被晃出來。
她抬手輕輕推了推金步搖,退后兩步,依著禮節(jié)向蕭含玉行禮:“見過福寧郡主!”
蕭含玉只當(dāng)沒聽到,膩在賀蘭嘉懿懷里撒嬌:“姨母,今天有沒有燈魁?是不是那盞九轉(zhuǎn)蓮花燈?”
沒有半點掩飾自己對蕭含玉的疼愛,賀蘭嘉懿一臉寵溺地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你看中了?我可是已經(jīng)命人將題目傳了下去,答得最好的,才能拿到這盞燈。你嘛,估計是不可能的。”
蕭含玉并未被打擊到,反而一臉自信地昂起來小下巴:“哼,我肯定能拿到?!?p> 然后轉(zhuǎn)頭朝賀蘭清芬招了招手,等她走到近前,便直接牽起她的手,黑亮的眼睛滿滿的信任:“芬表姐,我要那盞九轉(zhuǎn)蓮花燈,你一定會幫我拿到對不對?”
賀蘭清芬心里一滯。她本是打定主意,今天絕不出風(fēng)頭的。因此之前就算是知道了題目,壓根就沒打算去作答。可是看到蕭含玉志在必得的樣子,她忍不住苦笑。不忍拒絕表妹的要求,就只能打破自己想要低調(diào)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