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輕輕地揭開蕭含玉背上的衣服,將藥慢慢地灑在傷口上。
傷口雖長,但好在并不太深。元晠給自己的侍衛(wèi)用的都是好藥,因此蕭含玉的血迅速就被止住了。
重新整理好衣服,元晠將她抱了起來:“我們要想辦法趕緊回城。玉兒身體弱,可能堅持不了多久?!?p> 只是騎來的馬,除了傲風(fēng)機(jī)靈,被元晠一趕,就迅速遠(yuǎn)遁,其余的全部被箭矢斃命。眼下四處無人,難不成要這樣走回去?不說一番激戰(zhàn)后,自己還有沒有體力走回京城,就是玉兒也不一定能堅持得了這么久。
正在心急如焚的時候,遠(yuǎn)處傳來整齊的馬蹄聲。幾個人頓時升起了希望,又不忘警惕地藏好身影。
“是穎昌侯府。”一名侍衛(wèi)認(rèn)出了馬車上的標(biāo)志。
是她?元晠目光微閃。隨后便命人上去攔住馬車。
樹林里尸橫遍野,血?dú)鉀_天。馬車的護(hù)衛(wèi)都是曾經(jīng)隨穎昌侯上過戰(zhàn)場的,嗅出血腥氣,立刻止住了馬車前行。
待看到滿身浴血的人沖了出來,立刻撥刀相向。還好侍衛(wèi)及時取出隨身令牌,驗(yàn)證之后,便提出借馬的要求。
這種事自然要稟告主家,由主子拿主意。
沒想到薛佳瑩掀開車簾,急急地問道:“太子殿下可還安好?不如用我的馬車送太子回宮?!?p> 元晠抱著蕭含玉走了出來,沉聲道:“不必了。只要借我們幾匹馬就好?!?p> 薛佳瑩從馬車?yán)锍鰜恚谎郾憧吹交杳圆恍训氖捄?。又暗暗打量了一下太子,見他滿身血污,但并無行動不便的樣子,想來并未受傷。
便柔柔地說道:“郡主可是受傷了?恐怕受不住馬上的顛簸。還是馬車好一點(diǎn)。我讓他們趕快一點(diǎn)便是??ぶ魇芰藗暨€要吹風(fēng),萬一風(fēng)邪入體,豈不是讓她病得更嚴(yán)重?!?p> 元晠默了一會,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沒再推辭:“如此,多謝薛小姐了?!?p> 說完,抱著蕭含玉上了馬車。
馬車雖然寬大,但薛佳瑩本來就帶著兩個丫鬟在里面,加上高大的元晠,就顯得有些擁擠。
薛佳瑩叫一個丫鬟坐到外面去,騰出一片地方。鋪了一條毛毯在那里,擔(dān)心地看了蕭含玉一眼:“殿下,將郡主放到毛毯上,我替她清洗一下?!?p> 元晠搖了搖頭,反倒拿起那張毛毯,將蕭含玉包了起來。又接過丫鬟剛擰的溫?zé)岬臐衽磷?,親手替蕭含玉清理。
只是要擦手的時候,有些麻煩。蕭含玉始終將鞭子抓得緊緊的,元晠不敢硬來,怕令她傷上加傷。只好輕輕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柔地說道:“玉兒,是表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全了,將鞭子交給表哥可好?”
蕭含玉雖然昏迷,似乎依舊能感知到元晠的聲音。在他的溫言細(xì)語下,手真的松開了。
元晠松了口氣,輕輕將鞭子從染滿鮮血的手中,輕輕抽了出來。只是看到被沁紅的握把,眼眶就止不住地紅了起來,心里一陣刺痛。
他居然讓天真純潔的玉兒,在她尚且懵懂的時候,就經(jīng)歷這種血腥的殺戮。甚至逼得她不得不殘酷地舉起手中的鞭子,將血腥染紅她純白的生命。
薛佳瑩倒吸一口冷氣。她才發(fā)現(xiàn),福寧郡主抓著鞭子的手,竟然全是血。而且那條鞭子上,也沾滿了還未完全干涸的血漬。
莫非,郡主這么小,竟然也敢……
不然,怎么解釋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眼神頗為復(fù)雜地看著昏迷的蕭含玉,薛佳瑩心里有敬佩,有憐惜,亦有懼怕。只是在看到太子動作溫柔地細(xì)心擦拭著那只小手時,親自擰了一塊新帕子,換下了已經(jīng)擦滿血色的舊帕子。
“不好,玉兒發(fā)燒了!”元晠手心觸到那滾熱的額頭,頓時焦躁起來。
“馬車太慢,請薛小姐讓人空幾匹馬出來,我還是騎馬先走一步。這塊毛毯我先用著,過后再謝。”
“這……”薛佳瑩有些猶豫,可是看到蕭含玉確實(shí)情況不太好,只能點(diǎn)頭。又翻出自己的一件斗篷:“馬上風(fēng)大,還是遮嚴(yán)實(shí)點(diǎn)為好。”
看到她這般細(xì)心地將斗篷蓋到玉兒身上,打從知道她丫鬟害玉兒受傷以后,元晠第一次對她緩和了臉色。
只是薛佳瑩還沒來得及吩咐下面準(zhǔn)備馬,便聽到外面有人喊道:“太子殿下可在馬車?yán)铮俊?p> 元晠心里一喜,這是自己下屬的聲音。
看到元晠完好無損地露了面,太子府下屬們都松了口氣。
“殿下,您沒事就好。”
“嗯,趕緊將馬給我。玉兒發(fā)燒了,我要馬上送她回宮。樹林的尸體你去處理一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然后再找找傲風(fēng)?!?p> 下屬連忙下了馬,將自己坐騎讓給了元晠。又分了一隊人,保護(hù)太子回宮。
薛佳瑩坐在馬車?yán)铮吹皆獣叡е捄?,頭也不回地急馳而去。心里忍不住對蕭含玉生起淡淡的羨慕。她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一定很重。不然一向沉穩(wěn)大氣的太子,也不會這么著急,失了往日的儀度。而且,剛才在馬車?yán)?,親自清理時溫柔的樣子,讓她心動不已。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也對自己這般溫柔……
兩朵紅云飄上臉頰,嬌美的臉龐更是艷麗動人。
蕭含玉被送回宮,鳳儀宮又是一陣動蕩。徹夜不滅的燈火,寸步不離的太醫(yī),執(zhí)著守候的皇后,令整個后宮的氣氛凝重了起來。
因?yàn)榍闆r不好,賀蘭嘉懿心神不寧,連妃嬪們的請安都免了。
整整昏迷了三天,在太醫(yī)的全力救治下,蕭含玉總算又從鬼門關(guān)逃了回來。
賀蘭嘉懿坐在床邊,摩挲著細(xì)嫩的小臉,一行清淚滴落下來。
不過三天,玉兒就瘦了好幾圈。往日圓潤的臉龐,已經(jīng)現(xiàn)出尖尖的下巴。平日里靈動非凡的黑瞳,也黯然失色。
蕭含玉整個人還有些混混沌沌,并不是很清醒。賀蘭嘉懿的眼淚掉到她的手背,令她有短暫的回神。身邊人的氣息已經(jīng)深入她的骨髓,就算不怎么清醒,她也知道,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沒力氣說話,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想要去抓姨母的手,安慰她,讓她別哭,可是手抬不起來。
賀蘭嘉懿一直握著她的手,感覺她手心手指在動,連忙伏低身體,輕柔地問道:“玉兒,是不是痛?別怕,姨母一直守著你。餓不餓,我讓曹嬤嬤準(zhǔn)備了糖蒸酥酪,想不想吃?”
想啊!蕭含玉嘴巴蠕動了一下,卻沒半點(diǎn)聲音逸出來。
小心地將蕭含玉抱了起來,避開她背上的傷口,將她攏在懷里。曹嬤嬤端著酥酪站在一邊,又拿了塊帕子墊在蕭含玉的下巴處。
賀蘭嘉懿小心地吹冷銀匙里的酥酪,慢慢地湊到蕭含玉嘴邊。
“來,玉兒,張開嘴,這可是你最愛吃的糖蒸酥酪?!?p> 蕭含玉努力動了動嘴,張開了一條小縫。賀蘭嘉懿無比細(xì)心和耐心地,將酥酪一點(diǎn)點(diǎn)地喂到她嘴里。
元晠一臉冰霜地坐在書房,聽著屬下的報告。
“所以,血煞閣自己也不知道委托人是誰?”
負(fù)責(zé)調(diào)查此次刺殺事件的屬下臉上有些赧色。雖然查出殺手來自血煞閣,但幕后指使之人卻沒半點(diǎn)消息。
“委托人當(dāng)時經(jīng)過了偽裝,沒有露出半點(diǎn)行跡,訂金交得很是大方。因此血煞閣才會接下這筆生意。只是他們接任務(wù)時,目標(biāo)是福寧郡主,并非太子殿下?!?p> “目標(biāo)是玉兒?”元晠驚訝地問道。
眉心隆起一座小山,一根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抵了上去,輕輕地按了按。
怎么會是玉兒?玉兒甚少出宮,是誰對她有這么大的仇恨?
元晠心中有一個懷疑的對象。除了季家,玉兒也不曾得罪過別人。只是他沒想到,季家會這么大手筆,居然不惜大動干戈,請來血煞閣的殺手,而且數(shù)量如此之多,可見對玉兒的仇恨有多深。
心中的冷意更深。連一個五歲的孩子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季家已經(jīng)被逼急了。玉兒,卻是被自己所累。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漸漸握攏,用力攥成拳頭。發(fā)白的指關(guān)節(jié),暴露的青筋,凸顯出他此刻心情的激蕩。若非此刻他閉上了眼睛,便能看到他充滿了血紅的眼球,猶如走火入魔一般駭人。
“既然查不出幕后,就不用查了。血煞閣多行不義,草菅人命,本宮決不能放任他們的存在。查清他們的總部所在,本宮,要親自滅了他們。”
一股戾氣回蕩在書房。蕭含玉滿手鮮血、昏厥過去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眼前。
屬下領(lǐng)命退下。
元晠花了半天平息心中的暴戾,起身從暗格里拿出一本書來。修長的手指在書名上滑過:“還是不夠!若是功夫再精深一些,玉兒也不會吃這么多苦。”
收好劍訣,元晠宛若凝了冰的雕像,緩緩抽出寒光四溢的寶劍,一個人來到演武場。一招一式,比以往更嚴(yán)苛,比以往更刻苦。
風(fēng),隨著腳步漸漸成旋,在演武場上無聲地呼嘯。元晠所有心神全部沉浸到劍招當(dāng)中,那是一種玄妙的境界。雪亮的劍光便是天地間唯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