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酒樓,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盯著白也那一桌,不過視線游離不定,眼神很是玩味。
那位貴公子是天葉國有名的小王爺,家族根深蒂固,他家老子又是天葉國權勢滔天的藩王,也就是仗著他老子,他一直在天葉國境內,尤其是聽天街這邊游蕩,以斬殺野修散仙為樂,宗字頭仙家府邸弟子他招惹不起,不過沒有跟腳靠山的野修,打殺了便打殺了,只能算他們自己沒本事。
這位小王爺在天葉國可謂是家喻戶曉。
他身邊那幾位個個不容小覷,老人綽號黑面狐貍,是實打實的金丹境煉氣士,喜歡拘魂押魄。
背劍女子是黑面狐貍的弟子,一位洞府境劍修,戰(zhàn)力相當于一位金丹煉氣士。
魁梧漢子是天葉國邊軍里一位武秘書郎,聚意境的純粹武夫。
他自己也是一位修道有成的煉氣士,三十多的年紀就到了筑基境,天賦如何一眼便知。
從這四人進門,到落座,有心人便知道那對瞅著氣質不凡的公子仙子要遭殃了,一直等著看熱鬧呢。
不成想,那個貌不驚人的彩衣童子,原先一直被誤認為是搬財童子類的精怪,竟然抬手就把金丹境修士黑面狐貍給殺了。
看來這小王爺里今兒個是踢到鐵板了。
于馨內心震驚不已,表面卻無比平靜,依舊橫眉冷對,望向對面幾人。
雖然一直知道彩衣童子是一把仙兵的劍靈,殺力一定很強,只是下一路彩衣童子的表現(xiàn)委實是平平無奇,真就像個尋常精怪一般無二了。
白也倒是沒覺得如何,那元嬰鬼修在彩衣童子面前都不夠看,更別提眼前這個金丹境修士了。
華服公子哥一行人臉上精彩紛呈,神色各異。
背劍女子殺心四起,衣袖鼓蕩,她微微瞇眼,背后長劍出鞘寸余,躍躍欲試。
卻看也沒去看一眼倒在她身邊的無頭師傅。
一心向道之人,最是無情。
那魁梧大漢眼神陰沉,渾身拳意流淌如瀑,雙手在桌面下使勁握著拳頭,額頭青筋暴起,就等著小王爺一聲令下。
倒是那位小王爺,眼神如常,他略微思索,便起身抱拳賠罪:“在下天葉國陳獻,剛剛沒有管束好手下,讓三位受驚了。不知三位是哪座山頭的仙家子弟?”
這次,整座酒樓都沒有人敢不把彩衣童子算成精怪了。
世間哪有隨手擊殺金丹境修士的精怪。
金丹境修士在山上可就是凡夫俗子眼中的神仙了。
結果就這么被平平無奇的一擊給斃命了。
“沒有管束好?我看倒是不見得吧,分明是你自己嘴花花惹的禍,結果讓手下給你背了鍋,怎么這么理所當然?”于馨冷冷開口,看來剛剛這位公子哥給她的印象實在是太糟糕了,以至于到現(xiàn)在看到他這幅作態(tài)都覺得反感。
白也心底也反感這種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見風使舵墻頭草,委實是讓人難以誠心想待,他想了一會兒,便開口說道:“我們姐弟二人無門無派,只是閑云野鶴游歷四方?!?p> “姐弟?”當著眾人的面,于馨狠狠踩了白也一腳,腳尖擰轉,疼得白也直求饒,這才沒好氣說道:“我們是道侶!”
還不忘瞪了那公子哥一眼。
“原來兩位是神仙眷侶,剛剛在下多有得罪,還望海涵。不過兩位既然無門無派,不如來我王府做客卿?我們王府雖然比不得流云王朝那些強龍,不過府上也有一些山上神仙供奉。”陳獻笑著開口,心里卻已經(jīng)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既然是外地云游的神仙,說白點就是那野修散仙路數(shù),屬于無根浮萍,不過看起來殺力相當不俗了。
如果拉攏兩人為王府效力,那么就等于給王府招來了三位殺力不俗的神仙修士,對于日后陳家名正言順取代皇室就會多一分把握。
如果眼高于頂不識趣的話,倒也無妨。
這些年死在天葉國鐵蹄下的野修散仙何曾少了去?
這些年陳獻之所以有底氣到處挑釁國境內的山澤野修,底氣可遠遠不止自身這不俗的洞府境,更多的還是王府里那些眼高于頂供奉客卿,以及父親麾下那支戰(zhàn)無不勝的炎魔鐵騎。
“嘖嘖嘖,天葉國王府,好嚇人吶。真不愧是仗勢欺人的酒囊飯袋,你修道就只修來這些?修力不修心,難成大器!”彩衣童子故作驚嚇,拍了拍胸脯。
“放肆!公子好心好意請你們去王府做客,竟還敢大言不慚,敬酒不吃吃罰酒!”沒等陳獻說話,背劍女子長劍自動出鞘,劍尖直指彩衣童子頭顱,“山澤野修就是山澤野修,仗著修了神仙術法,膽大妄為!任你殺力高出天外又如何?對上炎魔鐵騎也難逃一死!”
這是王府這些年來一貫路數(shù),對于山澤野修,能夠招徠的就盡量招徠,如果碰上了硬骨頭,那就直接派出軍隊鎮(zhèn)壓。
女子站起身,哪怕彩衣童子踩在桌子上,也只到她胸口高度,她居高臨下看著彩衣童子,眼神冰冷:“我?guī)煾凳墙鸬ぞ承奘浚荒阋徽薪o殺了,沒事。我是洞府境劍修,相當于一位金丹境修士,肯定也不是你的對手。這個漢子是聚意境武夫,當然也不會是你的對手?!?p> 女子說著,神采奕奕,衣袖鼓蕩,一把碧綠小劍自她眉心一掠而出,沖著于馨撲殺而去,“但是這又如何?山澤野修如果不依附王府的話,那就只能等著被炎魔鐵騎踏成肉泥,再被拘押魂魄,生不如死!”
“我倒是有些好奇,天葉國如果真有這么厲害,怎么還會是流云王朝的藩屬國?”白也雙指一甲,一枚掠向于馨的碧綠小劍被他夾在指尖。
劍尖微微顫抖,似在哀求。
白也雙指微微用力,小劍砰然碎成兩截。
他站起身,面對著面如死灰,嘴角血流不止的女子,微笑道:“明知打不過,又不愿意低頭,出劍向更強者,勇氣可嘉。可如果不知進退不知死活,任你天賦高出天外,也是糞坑里的臭石頭,注定在大道上走不了多遠。我其實挺好奇的,你們這幾位天賦尚可的良才美玉,哪里來的底氣?你嘴里那些個炎魔鐵騎如果真有這么厲害,為什么不去打了流云王朝,建一個天葉王朝出來?”
女子已經(jīng)說不出話,光是站著就已經(jīng)極為吃力了,不過她嘴角微微翹起,顯得極為快意。
白也微微皺眉,不知這劍心已經(jīng)被毀,大道斷絕的女子底氣到底從何而來,難不成真要靠著她口中那炎魔鐵騎與自己來一場圍獵?
劍修本命飛劍乃是大道根本之物,本命本命,可不是瞎說的,與煉氣士的本命之物如出一轍,本命物若是被毀,不但境界會一落千丈,便是道心都會崩潰,更有甚者,甚至會當場斃命。
眼前女子能夠不倒站著已經(jīng)算是極為難得了,有此天賦如果是放在大宗門派里栽培,不出百年就會又是一位殺力高出天外的元嬰劍仙了。
可惜了,既然她非要與自己為敵,又想要殺于馨,那白也毀她劍道沒有直接當場將其擊殺也算是給了天大面子了。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知道何為炎魔鐵騎!”女子哈哈大笑,只是一笑就血流不止,一邊大笑一邊流血,看著怪滲人的。
像個瘋子一樣。
一個瞬間。
女子瞳孔劇烈收縮。
一個身形突兀出現(xiàn)在她身邊,伸出一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手上力道并不重,落在她身上卻仿佛重若千鈞,“好好坐著,你家主子都沒開口,你廢話這么多做什么?”
白也看著同樣目瞪口呆的陳獻,笑道:“是吧,陳公子?”
陳獻拿起酒壺直接對著嘴巴喝了一口,“是的。”
剛剛那瞬間,他竟然沒看清楚這位年輕仙師是怎么隔著一張桌子到了這邊的,這說明這位仙師最少也該是那金丹境。
是不是劍修就不知道了。
只不過,境界修為高倒不見得就是壞事。
做敵人會讓人很頭疼,但是如果成了自家人,那便是自己的一份底氣。
最后,陳獻帶著一男一女兩扈從離開酒樓,至于那個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老人,看也沒看。
白也和酒樓要了一間上等客房,老人的尸體已經(jīng)丟掉了,但是老人那顆金丹,可是實打實的好寶貝,被白也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取了出來。
“為什么要放他們回去?那個叫陳獻的,我看著就惡心,不像個好人,殺了他,如果那什么炎魔鐵騎真敢來鬧事,一并殺了便是,隨手為之的事情。放虎歸山,必留后患,你這種婆婆媽媽的性子是我最討厭的地方?!辈室峦幼诎滓差^上,揪著白也的頭發(fā)玩,臉上憤憤不平,怒氣難消。
白也搖搖頭,“能不惹事便不去惹事,但是有事找上門來我也不怕。其實我對他們口中說的炎魔鐵騎也挺有興趣的,能夠讓他們這般有底氣面對山上神仙的軍隊,肯定不容小覷,我還真怕他們不來找麻煩?!?p> “那你直接把他們打殺了不就好了?既然想要人家來找麻煩,又不把事情做絕一點,這婆婆媽媽的性子到底是跟誰學的,煩死了!”彩衣童子翻了個白眼,揪住白也頭發(fā)使勁一扯,給他扯下來好幾根。
“沒什么?!卑滓舱f完,也不去解釋。
這彩衣童子跟隨神王殺人殺慣了,是確確實實的山上神仙,對于凡夫俗子的命說是視為草芥也不為過。
可白也不一樣,他是修士,是煉氣士,是道士。
首先,他是個人。
師傅曾經(jīng)跟他說過,修士的立身之本,其實正是被那些眼高于頂?shù)纳缴仙裣梢暈橄N蟻的凡夫俗子。
白也搖搖頭,伸出手一把將彩衣童子丟到地上,他走到于馨身邊,拿出那顆黑面狐貍的金丹遞過去:“這顆金丹你拿去煉化了,雖然不至于直接讓你進階到金丹,但是距離金丹也就一步之遙了。”
“哦?!庇谲包c點頭,收下了那顆金光燦燦好似靈丹妙藥的金丹,拿在手中愛不釋手。
那把“胭脂”長劍,被她丟在了一邊。
“是怪我放走了陳獻?”白也看她滿臉的不開心,啞然失笑。
于馨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是怪你,我只是怪自己修為不夠,不然我定然要一劍戳瞎他的狗眼,這種登徒浪蕩子,我最討厭了,就像當初在廟里褻瀆水神娘娘的那幾個莽夫一樣。”
白也想到了關內侯白家那個小侯爺白長信,心情越發(fā)沉重了幾分。
相比天葉國這種只敢找山澤野修麻煩的藩屬小國,流云王朝算是真正做到了與宗字頭仙家府邸平起平坐,不僅王朝內修士眾多,軍隊里更有各大宗門的弟子為他們效命殺敵。
流云王朝這個龐然大物,是有底氣跟宗字頭仙家府邸講講道理掰掰手腕的。
搖了搖頭,白也打了個地鋪,一夜無話。
于馨也沒強求,愿意打地鋪就打地鋪吧,雖然于馨一直口口聲聲對外宣稱兩人是道侶,可終究不還沒那道侶之實?
只不過天亮之時,白也睜開雙眼,卻觸及到一片柔軟,以及正在朝他擠眉弄眼的彩衣童子。
白也想抽回手,可手被某人抱的死死的,壓根抽不出來。
白也便只能再閉上眼睛裝睡,不去看咧嘴笑無聲的彩衣童子。
很快,于馨便醒了。
她翻了個身,伸了個懶腰,發(fā)現(xiàn)身邊的白也還在睡覺,甚至還有些刻意的呼嚕聲。
她與彩衣童子相視一笑,彩衣童子朝她擠眉弄眼,嘴巴朝白也努了努,于馨立即心領神會。
她俯下身子,腦袋挨著白也的腦袋,就要一口親下去。
關鍵時刻,白也就“醒”了過來。
他一睜眼,于馨便抬起腦袋,似笑非笑盯著他的眼睛,開口笑道:“醒來啦?!?p> 這個“醒”字,她咬的極重。
白也撓了撓頭,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點了點頭。
在酒樓吃過早餐后,三人便退了客房,走出酒樓,一時茫然四顧,不知該去往何處。
“師傅讓我下山捉妖,說是天下大亂,妖魔橫行,可我走了這么久,除了在百鬼山那邊見過鬼怪,這里反倒是一片祥和啊,這是怎么回事,難不成師傅在騙我?”白也嘆了口氣。
回龍虎山應該是有點麻煩,照師傅那脾氣,敢這么快回去,非得挨頓毒打不可。
可這么瞎逛下去也沒有意義啊。
“我不知道,別看我?!笨吹桨滓蚕蜃约和哆^來的視線,于馨趕緊搖頭如撥浪鼓,“我以前一直在百鬼山待著,都沒去過青蓮天下別的地方,說白了可能還不如你呢,我哪知道去哪里捉妖去。”
“捉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彩衣童子蹲在白也肩膀,樂呵呵道:“這位于大小姐不就是一只狐妖嗎?你為什么視而不見?”
白也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一天到晚就他會惹麻煩。
“要不,我們回百鬼山?”于馨想了想,試探性問道:“百鬼山那邊不還有些妖怪沒有抓完嗎?我們先把百鬼山的妖怪抓了,然后再回龍虎山問問老天師?”
白也想了想,嘆了一口氣,搖頭道:“算了吧,百鬼山那邊是有些妖怪不假,可那邊的妖怪離著市井坊間這么遠,也不害人,而且又在龍虎山眼皮子底下,出不了大漏子的。還是到處走走吧,說不定能碰到害人的鬼物,那樣我就有事做了。”
“你不怕昨天的小王爺來找你麻煩?萬一那所謂的炎魔鐵騎真能找上門來,我可不幫你了,誰叫你昨天那么婆婆媽媽的?!辈室峦油蝗徽f道。
白也跟于馨并肩而行,青色長褂與綠羅裙相得益彰。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如果真要來的話就好了,我也不用擔心這么無聊了?!卑滓泊蚨ㄖ饕猓擞滞犔旖帜沁吪?。
現(xiàn)在兜里沒錢啊,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