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公元前260年秋下
姜秦慌張之下沒有注意力道,拉的那人一個踉蹌。那人正要發(fā)火,但見對方只是個三歲女童,便一口氣憋了回去,沒好氣的說:“妖言惑眾的瘋子,當然是被關押起來了?!?p> “怎么會被關押起來?關押在哪里了?”
“兩軍和談在即,他妖言惑眾自然會被關起來。平原君命人把他關押在大獄里審問了?!?p> 姜秦心頭一顫,問了大獄的位置便拔足狂奔。
姜秦不知道的是,她這邊往大獄去,另一邊也有人正在他們家中審問阿母,搜查居所。
姜秦在大獄外等了半日,無論她怎么哭求,獄卒始終不肯帶她進去見一見阿父,也沒有人理她。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等著,卻只等到了阿父畏罪自盡了的消息。
尸體被送出大獄的時候,阿母跟著衙役過來認領。阿母當場暈了過去。
姜秦愣愣的跪坐在兩人身邊。
阿父的身上遍布著明顯刑訊過的痕跡。
姜秦想起阿父說過的話,達官顯貴不會把他們這些黎庶的命放在眼里......
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阿父口中的黎庶。因為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人人平等,因為她也從來沒有經歷過不公的待遇,因為自恃是穿越者甚至覺得自己上輩子是救世主。
所以即便穿著麻衣,即便吃著粟餅,姜秦也只覺得一切都只是她通關前的考驗。
是啊,通關。
她以為她來到這個世界,知道這里的歷史。她的任務就是拯救阿父,接近權貴,發(fā)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
在她的心里,不論是前世莫名蒸發(fā)掉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還是這一輩子四十多萬大軍,對她而言似乎都只是一個數字。
她所關心的一直都只有眼前人。
她怕爸爸媽媽熬不過末世,所以她可以犧牲自己結束末世。
她怕阿父阿母會亡于亂世,所以一心想要帶他們離開趙國。
可是阿父卻用命告訴了她。她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和所謂的先知,最后只會害人害己。
阿母醒來后告訴姜秦,那些人搜走了家里所剩不多的錢財。他們說那些都是贓款。是阿父收人錢財妖言惑眾的證據。
因為這些誣蔑之詞,鄰里之中無一人伸出援手,幫他們收斂阿父的尸首。深怕也因此沾上間人的嫌疑......
阿母背著阿父的尸體走走停停,在路人的指指點點中回了家。她們把他埋在了院中。沒有錢財買棺槨,便只能鋪上蘆葦蓋上衣物草草的下葬。
紙漿熬制成功了,紙也一次比一次做出來的更好。但姜秦卻沒有拿著它去找呂不韋。似乎她辛苦把它造出來就真的只是為了擦屁股而已。
不過幾日的功夫,趙國舉國震驚。秦軍居然真的坑殺了趙國的所有降兵,數目達四十五萬之眾。生還歸來的竟只有兩百四十個不足十五歲的小兵。
清晨。
邯鄲城內流言紛起,百姓指責朝廷妄殺預先知道此事的巫者,害的趙國大軍全軍覆滅。
不同于幾日前的流傳的‘妖言惑眾’之語。眾人一下子將矛頭指向了不聽勸戒,害死巫者的平原君。
平原君帶人來到姜秦家的時候。阿母正關著房門在屋里哭著做衣服。而姜秦正跪在埋著阿父的土包前燒紙。
從那天回來開始,阿母就總是哭泣,傷心阿父的離去,擔心她們以后的生活。那塊大紅的絹麻因為被阿母裁剪開了,所以那天沒有被衙役們當作贓物搜走。阿母一邊哭,一邊做衣服,她說做些事情能忘記傷心。姜秦便隨她去了。
就像她一遍一遍的熬紙漿時,也覺得自己似乎能忘記一些事。
平原君看著已經燒成灰燼的紙灰,顯然不知道眼前的東西是什么。他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盡量和藹,一邊對姜秦道:“你阿父生前可留下什么,例如著述或其他遺物?”
姜秦抬頭瞥了他一眼,似乎沒有任何情緒的呆呆的看著他。
平原君身后的人輕聲道:“這孩子那天是看著她阿父......會不會嚇傻了?”
平原君皺了皺眉,沒有再理會姜秦,而是直接對身后的人吩咐道:“那就進去問問他的妻子,問不出什么的話就直接找找看。”
此時阿母已經聽見了動靜,她紅著眼打開門,沖到姜秦身邊,把她抱進懷里,怒視著平原君身后的人,道:“你們還來做什么?!我夫君不認識字沒有留下什么著述,我們多年辛苦攢下來的財貨也都被你們搜刮走了,你們還要找什么?。俊?p> 顯然那天帶頭來搜她們家的就是這個人。
那人表情略帶慌張的看了眼平原君,然后色厲內茬道:“無知婦人,這是平原君,豈能容你無禮?!”
阿母瑟縮了一下,姜秦的臉在她手臂蹭了蹭,似乎又給了她一些勇氣,“我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你就算掘地三尺,也只不過能挖出一具尸骨而已。人已經被你們害死了,就不能放我們孤兒寡母一條生路嗎?”
平原君沉聲道:“夫人誤會了,本君也是剛聽說了那日之事。那日本君事忙,只是令人將人先行看管起來,卻不料發(fā)生了這種事情。本君也是極為自責,所以此次前來也是想彌補一二?!?p> 平原君讓人端了一盤金餅進來。阿母正要拒絕,但姜秦卻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端金餅的人和平原君對視了一眼,便徑直向屋內走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里面出來,對著平原君搖了搖頭。
平原君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神情,神色不耐的離開了。
人走后,姜秦拉著阿母回到屋里。一盤子的金餅,大約百金。
阿母哭道:“這是用你阿父的命換來的??!”
姜秦摸了摸金餅,道:“這不是阿父的命換來的。給我們這些金子只是為了挽回平原君的聲譽而已。若不是阿父那天的話應驗了,誰都不會在意這一條命。”
姜秦說的冷漠,但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阿母有些茫然的問:“你阿父真的是巫者嗎?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你說他怎么那么傻?這種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怎么能說出去呢?以前都好好的,這次怎么就說出去了?”
阿母雖然是在問話,但顯然也和城中的那些百姓一樣,相信了阿父真的是個巫者。
姜秦道:“他是。他會是當世最偉大的巫者。”
阿母抹著眼淚道:“有什么用,人都已經死了......他不應該說出去的,那和他又有什么關系......他不說的話,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多好。”
有了金子,阿母找人打了一幅棺材,找了一塊風水寶地,將阿父重新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