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這里是何處地界?”
阿得拂開馬車車簾,頭探在外面正四處觀望,向車夫李叔問話道。
一行人正向洪皇駛去。眼下已經(jīng)行了七夜七日。
“快了!快了!已經(jīng)出風口城了,跨過前面的丘陵就要到太古了!洪皇就在太古中心!阿得姑娘做穩(wěn)了,老夫可要加速嘍!”
“駕!——”
“阿得,小心,不要把頭探在車外面,風沙入了眼可就不好了。”子夜伸出修長白稚的手擋在阿得眼前,為她擋住吹來的風沙。
阿得覺得甚是奇怪,一路風口城過來,不能說人頭擁擠,總還是有生氣的,可眼下出了風口城,再往前到了這丘陵竟是一片死寂,東邊明明有山,卻連個野畜都見不著,更別說樵夫了。這兒說是丘陵,倒更像是一堆連著一堆的土坡,坡上竟沒什么雜草,只看到一些石頭,白色的石頭,風化了,都穿了孔。風過石孔,發(fā)出奇怪的聲音,那聲音低低沉沉,像有中年男子在耳邊輕輕哼哼,陰瘆的很。
收回了腦袋,阿得又覺得少了些什么,一扭頭就看到無棄仰倒在后車廂,哈喇子流一地。我說少了什么呢!無棄這廝竟然沒突然插嘴!不過這睡相確是得我真?zhèn)鳎?p> 入了太古,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這里人頭攢人頭,摩肩接踵,吆喝的,賣藝的,炒菜的,還有酒樓里飄來的一陣陣飯菜香味,好不熱鬧!
“這里都是我洪皇的子民,他們熱情好客,勤勞善良,相信你一定會喜歡這里的。”子夜?jié)M面春風,笑得依舊那般溫柔,眼里有她從未見過的山和海,樹和燈……
真的,這里真的很美好,美好到讓人會突然想到死亡。
“子夜……”
阿得將頭輕輕靠在子夜肩上
“嗯?怎么了,不舒服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這里太好了,好到讓我覺得這里會是我們的盡頭?!?p> 為什么突然說這種話,連自己都不知道,這也許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又或許是女人們天生的矯揉造作。
子夜一怔,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說。
“怎么會呢,這里是我們的開始,我們漫長人生路的開始。我相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沒有盡頭。以后啊我們還要生好多好多孩子,他們會騎到我的肩上叫我‘父親’,喚你‘母親’,我們一家子快快樂樂的永遠都不會分開。”
子夜將頭親昵的護在阿得頭上,用手輕輕拍著阿得的肩膀。告訴她不用怕,告訴她他在這兒。
“吁——”
“殿下,到了。”
“有勞了?!?p> 子夜點頭表示感謝,伸出手,阿得輕輕將手放上,子夜牽著她,走得很慢,牽得很緊,好像生怕她一不小心走丟,一不小心摔倒。
無棄緊跟在后面,剛睡醒,腦瓜子還是蒙蒙的,一行人入了洪皇殿。
夏天的風,秋天的鈴,輕輕吹向彼岸的風箏會捎來怎樣的信。
一入大殿,金龍座上一皇一后氣派端莊,甚是慈愛,兩排大臣,正襟而立,俯首側耳,大殿富麗堂皇,構造精妙,殿中人輕聲細語被放大十倍不止,清晰洪亮入耳,嚴肅莊重。
“參見父皇、母后,兒臣不孝,勞父皇母后掛念。今日攜未婚妻阿得前來拜見!”
子夜一席白衫,文文儒雅。
“夜兒!吾兒多禮了!快快起來!讓父皇好好看看!”
許是子夜提前靈識傳信,一皇一后雖不驚愕,卻也壓制不住喜色。
“是啊,夜兒快過來,也讓為娘好生瞧瞧,你云游這么久,叫為娘好生掛念!”
“是三弟!三弟回來了??!”
“大哥,二哥可有想我?”
“想??!當然想!可想你了!”
“三殿下回歸,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見這喜慶模樣,朝中大臣應聲附和道。
洪皇子民果真是熱情好客!即便是端莊嚴肅的大殿,也識得人情冷暖。
“三弟,這么久不見,白讓大哥擔心了,竟還帶了個弟媳回來!我這做大哥的可得加把勁嘍!”
“哈哈哈……”
真是的,朝堂之上都敢這般開玩笑,大哥真是性情中人。
“諸位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將這份喜慶帶回家中,夜兒云游歸來,吾與愛子得好好聚上一聚!”
“是!洪皇——”
朝退。
這一切都來的好突然,又好自然。通暢到阿得都不需要說半句話,就可直通婚夜。
說心里話,雖然她與子夜共同歷經(jīng)生死,卻也說不上十分了解對方,介于子夜的身份,她也是近日才得知人世間有洪皇這么一處繁華,子夜家中排行老三,有那么一對慈愛的父母,那么親密無間的哥哥,還有那么一群熱情好客的子民……
“阿得,你在這里等我,我先進去找我父皇母后,一會兒就出來?!?p> 子夜招呼來一個女仆伺候阿得,獨自去了洪皇的內(nèi)殿——
“夜兒,你快跟為娘說清楚,那姑娘到底什么來歷,可是皇室子女?”
“母后,她……她是尋常人家的女兒。”
“什么?!吾叫你去云游,就是讓你找個老百姓的女兒???!”
洪皇青筋暴起,怒目圓瞪!
“是啊,夜兒!你怎么能夠找個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呢?你應當知道眼下鬼界虎視眈眈,欲將人界吞并,在這種緊要關頭,洪皇必須要抓緊時間鞏固統(tǒng)治才對??!”
“對啊三弟,您應當為爹娘分憂,為洪皇解難吶!現(xiàn)人界各派勢力動蕩不定,大哥我還需再物色物色人選,必須找個實力和洪皇匹配的姑娘娶了才行??!”
“這些我都知道,其實阿得她是……”
子夜眉頭緊鎖,好像準備要說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是什么?”皇后心思縝密,見狀追問道。
“……她就是一個平民家的女兒,無父無母?!弊右谷耘f眉頭緊鎖,這下卻忽然咬緊了牙關。
“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竟還能給吾找個流民作兒媳!簡直無法無天了!”
洪皇怒拍龍椅,朝子夜走來就準備呼一嘴巴子。
子夜聞洪皇怒色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父皇!您先消消氣!”
二哥跑出來攔住洪皇。
“您知道的,三弟從小就很聽話,這次他怕是有什么隱情,問問再說也不為過啊!”
“是啊,父皇”大哥也應聲道。
洪皇深吸一口氣,努力遏制怒火。
“哼,你倒是說說有什么隱情,給吾開開眼界!”
“她……”
“哼,她就是一介流民,無父無母,無權無位?!?p> 一聲輕哼,想到了什么,語氣忽然生硬了許多,
“你這混賬!吾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夜兒啊,你就跟你父皇服個軟,咱不娶那個什么阿得了,咱重新找個姑娘,找個皇室的相貌好的比那個阿得強十倍百倍的!”
子夜低著頭,沉著臉。
一會兒。
“父皇母后,是兒臣不孝!是兒臣思慮不周,只顧上了兒女情長,竟把洪皇千千萬萬的子民拋之腦后!罪知該死!”
許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子夜的態(tài)度一下緩和反轉了。
“夜兒,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快些起來吧,地上涼。”
皇后走過去一把攙扶起正跪得筆挺的子夜,很是心疼。
“哼!幸虧你還算清醒!否則,吾就是殺了你,也難解心頭之恨!”
洪皇將袖子重重往后甩去,猛沖開的氣流把桌上的金尊玉盞頓時炸的粉碎。
子夜一出來便去找了阿得,子夜很會調整情緒,臉上依舊風輕云淡,旁人看不出來,但臉上掛著的一絲無奈仍叫阿得捕了去。
“我知道,沒關系的,”
阿得忽然先開口,強裝灑脫。
“每個人一生出來就有許多自己不得不為的事情,你也是,我也是……”
聽到阿得這么說,子夜很驚訝,也更加愧疚。
阿得輕輕拉起子夜的雙手
“很多事情都不是一個人能夠承擔的,如果你累了,可以說出來……做不做得了夫妻,其實我……并不是那么在意……”
“阿得……”
子夜深深的望著她,紫色深邃的眼眸不減當年的風情萬種。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顫抖卻依舊溫柔。
阿得:“人世間有很多不測,也有很多無奈……對你,我不求名分?!?p> 阿得望著他的眼睛,千言萬語都凝為眼中他的影子。說著說著竟笑了起來,仿佛對她來說,只要能像這樣牽住他的手,就已經(jīng)是足夠幸福的事了。
“謝謝上天把你帶到我的身邊,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在乎能不能夠嫁給你,我只在乎你,很在乎,很在乎你!”
他知道阿得這是在安慰他,這世上沒有哪個女子會不盼著嫁給自己的心上人的。
“遇到你,也是我三生有幸,真好……我只要一個你,我一定會娶你!”
子夜也笑了,那是一種欣慰、幸福,更是一種無奈、愧疚的笑。
阿得撲進他的懷里,她不想讓他看見那不爭氣掉下的眼淚,她怎么能不想呢?她可是比任何一個人都想嫁給他啊……
為你七月點燈,
為你佛前做僧,
萬物春生秋死,
沒有人記得,
仍自循環(huán),
你眼中的山和海,
樹和燈,
我都記得,
我永遠記得
……
叛道游龜
叫我遇上你,已是老天爺?shù)娜f分偏心了,我不能奢求太多,我懂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