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朗將軍是個直腸子，心里沒彌賀那么多彎彎繞，他口無遮攔道：“秦副將是說涂校尉早就知道主帥遇難，把我們找來說有事相商只是個幌子？”
“涂校尉興師動眾，但主帥身亡這么大的事竟然瞞而不報，是不是應(yīng)該給我們一個說法？”他沒好氣地發(fā)問。
涂坤克是不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吩咐手下的人隨便找個由頭就把大家聚集起來，卻連這么重要的事都不透露……真拿他們當可以肆意戲弄差遣的提線木偶了嗎？
大家職銜相當，他憑什么發(fā)號施令，還剝奪大家的知情權(quán)？
不少人在聽完博朗的話后都有些義憤填膺，有種在不經(jīng)意間被涂坤克當槍使了的感覺，心里很不是滋味。
“博朗，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怎么，你懷疑我隱瞞主將死訊是另有所圖？你別欺人太甚了！”
涂坤克為了安撫眾將領(lǐng)，開始賣慘：“我只是聽代巡衛(wèi)長說起，差人向主將稟報驚馬鬧事，主將卻已經(jīng)睡下，連每日例行巡視都忘了，察覺到有些不對勁?！?p> “主將每日習武，體魄強健，何時如此嗜睡過？我擔心主將安危，又怕主將果真在休息，沖撞了他，才召集諸位袍澤一同來看個究竟，若是主將真的疲累困乏也就罷了，但若是他遭遇了不測，也好早作應(yīng)對。”
“我實是在入帳以后，才發(fā)現(xiàn)主將身亡一事，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通知大家了?！?p> 博朗沒有輕易相信：“那你為何不提早言明，偏要編假話，找借口？擔心主將安危也在情理之中，你如實說來，我們也不會不配合?！?p> 不會不配合？
你現(xiàn)在當然這么說了。
如果不是說有要事相商，而是把涉及主將安危的事告知，眾將各懷鬼胎，怎會齊心，怕是會橫生枝節(jié)。
要是謠言甚囂塵上，本是擔憂主帥遭遇不測被傳成主帥已經(jīng)遭遇不測，軍心一定大亂。
而且他沒有證據(jù)，恐怕沒幾人會相信，來跑這一趟。
不過博朗會這么問一點也不奇怪，他要是藏得住心里話，就不是博朗了。
“沒有定論以前，說了也是讓大家跟著干著急。至于現(xiàn)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p> 涂坤克強調(diào)了一句：“我雖不能預(yù)料到主將的劫難，但我一定不會讓主將死得這么不明不白，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望諸將協(xié)力?！?p> 最后那句話，他是故意說給秦瑄聽的。
好你個秦瑄，戕害了主將，還想把臟水往我身上潑？
要不是我臨危不亂，就著了你的道了。
剛才秦瑄語藏機鋒，明里暗里地說他對主將之死早有準備，糾集眾人是想圖謀不軌，就差直接說主將的死是拜他所賜了。
故意模糊概念，混淆視聽，無非是想引導(dǎo)輿論走向，給自己洗白，讓大家懷疑上他，好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他雖然給自己解了圍，并恪守諾言一字未提向自己告密的小兵拓欽，但諸將的注意力顯然已經(jīng)被分散了，大家的焦點都在他為什么好像提前就知道主將身亡上，都沒能意識到另一個關(guān)鍵之處。
他有必要把大家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正確的地方。
“涂校尉說得是啊，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查清主帥遇害的真相，根除隱患?！?p> 聞捷站了出來：“我確實提起過主將的反常，白日休息還一直避而不見，連日常巡視都忘了，卻不如涂校尉這般警覺，對此有過懷疑?！?p> “如今想來，要是早在那時，我就能……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都是我的疏忽?！?p> 他想到什么，環(huán)視一周，果然在屋內(nèi)看到了引路人一行，眸光閃動，急切地說：“其實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秦瑄捕捉到了聞捷目光搜尋的方向，知道他想把對那幾名漢人的懷疑說出來。
但漢人諜作手握真相，又和燕祿沆瀣一氣，自己還有把柄在他們手上，現(xiàn)在還不是和他們撕破臉的時候。
“關(guān)于主帥身亡案，我已取得一些進展?！鼻噩u打斷了聞捷的話。
博朗這時才想起秦副將比涂校尉更早來到主帥大帳：“代巡衛(wèi)長，有什么話容后再說?！?p> “副將和馮老來回稟軍情，想必早就發(fā)現(xiàn)主帥遭遇了不測，也已經(jīng)著手調(diào)查。”
主將是一軍心脈，悄無聲息地暴斃在自己的營帳里，過了這么久才被發(fā)現(xiàn)，也給他敲響了警鐘。
連主將這么好的身手和這么強的戒心，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他們這些人豈不是很危險？
所以他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副將查到的線索。
畢竟找到幕后真兇，才能無后顧之憂。
“秦副將，馮老，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代洲義將軍連同身邊幾名都尉一齊詢問。
馮老走到案發(fā)現(xiàn)場，也就是主帥遇害的桌案前，從桌上端起餐盤：“主帥是吃了這盤子里的東西，才會筋脈淤堵，氣息凝滯，最終嘔血暴斃?！?p>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都覺得馮老的話太過武斷，主帥縱橫疆場，身經(jīng)百戰(zhàn)，怎么會連這么小兒科的招數(shù)都無法識破，栽在小小的一碟炙羊肉上？
況且主帥所食之物，在送來前均會再三檢驗，旁人怎會有機會下毒……
這個說辭也太不足信了吧。
“主將愛食炙羊肉這我們大家都知道，以前也從未出過紕漏啊?！辈├视X得很是奇怪。
“會不會兇手也知道這點，因為這是主將的心頭好，料定主將不會次次檢驗？”
人群中一直沒有說話的副都尉席淳推斷道。
馮老捋著胡須，若有所思地說：“不排除這個可能……”
“但我總覺得哪里有蹊蹺?！?p> 博朗打量了好一陣那盤炙羊肉，難得聰明了一回：“我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有誰下完毒以后還會把罪證留在事發(fā)現(xiàn)場？這不合常理。沒準這就是兇手故意放在這的，用來迷惑大家視線?！?p> 涂坤克想起小兵的話，如果小兵沒有說謊，毒就下在片好的羊肉里，這盤炙羊肉就是實打?qū)嵉蔫F證，應(yīng)該正是因為一般人都不會懷疑主將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誤食有毒的食物，所以兇手才反其道而行，專挑這不會引人懷疑的尋常吃食下手。
他沿用剛才副都尉席淳的推斷，說：“若是兇手是主將的親近之人，或是用了什么方法，讓主將恰好就這一次用食未曾驗毒呢？”
“主將昏倒在案上，炙羊肉也出現(xiàn)在案上，許是兇手逃匿匆忙，未及銷毀證據(jù)？不管怎么說，這盤炙羊肉還是十分可疑?！?p> 博朗聽到“親近之人”，再一次口無遮攔：“你懷疑是營里的人對主帥下毒？”
“戰(zhàn)事在即，還是不要平白疑心自己人的好?！?p> 彌賀早就看出這是一個局，是有人想利用主帥之死圖謀私利，他本著平息事態(tài)，制衡局勢的態(tài)度，提醒道。
“但要真是自己人做的，姑息放縱豈不是貽害無窮？”主將暴斃在前，博朗時刻擔心某一天自己的腦袋也會悄無聲息地搬了家。
他想的是，既然要查，當然不能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代洲義語氣淡淡：“其實要知道問題是不是出在炙羊肉上也不難，驗毒便是?！?p> “那就驗，立刻驗?！蓖坷た苏Z氣急迫。
出乎意料的，秦瑄第一個站出來響應(yīng)：“涂校尉言之有理?！?p> 嗯？
涂坤克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難道拓欽給的情報有誤，毒并非是下在炙羊肉里？
馮老聞言舒展了面容，看來所謂羊肉只是個煙霧彈。
也是，秦瑄行事向來縝密穩(wěn)妥，思慮萬全，怎么會留下這么顯眼的破綻，任人拿捏？
就算不能將這件事攀扯到送炙羊肉的小兵或是片肉的炊事兵身上，他也可以把這案子做成一樁無果懸案。
炙羊肉，原來真的是用來迷惑視線的。
“那就驗上一驗吧。”
博朗、彌賀、席淳、代洲義等一眾將領(lǐng)紛紛表示同意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