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滯吩咐身后的幾個丫鬟和小廝把飯菜端上桌，看到一應(yīng)菜品、餐具都放置妥帖后，一揮手示意她們下去。
盧紋秋的貼身侍女研嘉也在這幾個丫鬟中，正準(zhǔn)備退出去，盧紋秋叫住了她，讓她一同用膳。
平日里，盧紋秋和研嘉不分彼此，因為她沒把研嘉當(dāng)成低等婢女，很多事情上也就沒有那么拘禮，她們一般都是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研嘉可能是想給盧紋秋和新到訪的客人留單獨相處的時間，所以本沒準(zhǔn)備按慣例和二小姐一起吃飯，不想盧紋秋還是叫住了她，于是又折返回來。
研嘉、盧紋秋和寧敞幾人都坐定后，楊滯先開口問：“剛才我不在，你們都說了些什么？怎么看盧姑娘有心事的樣子……”
“其實也沒什么，方才我好奇詢問了一下已故盧少將軍參軍和被敵軍擄掠時的年齡。將軍苦心孤詣，年少有為，經(jīng)歷也實在堪稱傳奇，我一時失言了，可能是令二小姐又想起了她的兄長，勾起了傷心事，不禁傷悲吧?！睂幊ū苤鼐洼p地說。
至于她剛才企圖打探二小姐過往記憶的事以及盧紋秋曾經(jīng)外出游學(xué)一事，自然不能讓楊滯知曉，免得他給二小姐洗腦，勸她看淡前塵。
經(jīng)過剛才一番交談，寧敞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盧二小姐對自己那段遺失的記憶在刻意回避，諱莫如深，一副要斬斷過去的樣子，對恢復(fù)記憶并沒什么期待。
可她和江楓還指望喚醒二小姐的記憶，到時順理成章地接下這筆擺渡生意，助她完成未了的心愿。
若是盧二小姐打定了主意，不再留戀過去，楊滯又趁機給她灌輸心靈雞湯，教她什么隨緣，什么順應(yīng)天命，展望未來，那么他們豈不前功盡棄。
而寧敞看出了盧紋秋是在自欺欺人，實則心有牽念。
雖然她嘴上說不想讓那段丟失的記憶影響她現(xiàn)在的生活，但她根本做不到，否則也不會潦倒頹喪，在房中畫地為牢，憂思這么多日。
至于盧紋秋為什么不敢觸碰原先的記憶，寧敞也說不上來。
可能是不想讓研嘉和府里人為她擔(dān)心。
可寧敞隱隱覺得，就連盧紋秋自己，對那段未知的記憶都是本能的抗拒，但她越是掙扎在想割舍而不得的漩渦，寧敞就越覺得這件事沒那么簡單，并非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只要不讓楊滯獲悉她和江楓在盧紋秋這里的進展，再繼續(xù)嘗試喚醒盧紋秋塵封的記憶，得知了她內(nèi)心深處真正的遺憾所在，一切就還有轉(zhuǎn)機。
眼神、言語都可以偽裝，可是心不會。
如果盧紋秋本身沒有深刻的遺憾，沒有耿耿于懷的心愿，真的心無掛礙，那么也不會成為擺渡的潛在委托人，和標(biāo)記靈互為感應(yīng)。
既然心有所愿，又怎么會輕易磨滅。
但盧紋秋因為顧及到珍重之人，擺渡意愿有所削弱。
此時寧敞和江楓要做的，就是不讓楊滯影響盧紋秋的意志，在盧紋秋徹底放棄擺渡之前，讓她恢復(fù)記憶。
聽寧敞說問及了盧紋秋已故兄長的年齡，楊滯面色微微詫異，抬眸看了一眼寧敞。
古怪，太古怪了……
寧敞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盧紋秋才剛剛說過她的兄長已經(jīng)中伏身死，她怎么會那么沒有眼力見，偏揭人傷疤，戳人痛處呢？
寧敞多愁善感，心思細膩，斷不會如此魯莽。
除非，她是有意為之……
那她又為什么不惜引起盧紋秋神傷也要問及她兄長呢？
對了，寧敞剛才說她問的是盧紋秋的兄長參軍和遭敵軍俘虜時候的年齡。
盧紋秋早就說過，她的兄長為了力挽狂瀾，守山河，護盧府，剛及冠就主動提出去參軍，他參加的年齡是及冠時，也就是十六歲……
這點寧敞應(yīng)該可以想到，何故多此一問。
至于盧紋秋的兄長不幸被俘的年齡……
楊滯記得很清楚，盧紋秋說過她的兄長起初在軍營中摸爬滾打但并不得志，三年了也沒有受到上級重用，更慘遭俘虜，受盡凌虐。
也就是說，盧少將軍被俘是進入軍營約三年時候的事，那時他應(yīng)是十九歲左右。
這么簡單的推算，對于寧敞來說應(yīng)不是難事。
楊滯幾乎可以料定，寧敞在問盧紋秋這兩個問題前，心中肯定早有定論。她會這么問，只是為了加以確定。
那么，她又是為了確定什么呢？
單從這兩個年齡方面的信息，楊滯并不能結(jié)合推出什么重要的線索。
但寧敞不會平白無故問盧紋秋這些問題，一定是她有了思路，聯(lián)想到了什么。
只是，這些年齡又能和盧紋秋產(chǎn)生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
楊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寧敞必然已經(jīng)在盧紋秋這里有了突破。
只是他想不通，經(jīng)過探查，盧紋秋明明丟失了近四年的記憶，且沒有恢復(fù)的跡象，她又能透露什么和委托事項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呢？
他早該想到的，寧敞說話從來都是說一半留一半。
她說問了盧紋秋這兩個問題，又沒說只問了這兩個，她明顯是在避重就輕。
自己差點上了她的當(dāng)。
要是根據(jù)她提供的這兩個信息去想，挖空心思也不會有收獲。她一定故意向自己遺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就是為了讓自己跑偏。
但若是這兩個關(guān)于盧紋秋兄長的年齡信息與盧紋秋有關(guān)，必定是盧紋秋也在這兩個時間節(jié)點做了什么，才會讓寧敞產(chǎn)生聯(lián)系。
只要稍加試探，不難套出是什么。
楊滯裝作不經(jīng)意地說：“盧少將軍為家國，為胸中抱負，百折不屈，也是當(dāng)世豪杰，怪不得盧姑娘每每念及會酸楚神傷。任誰有這樣一位兄長，都會引以為傲，不舍得失去?！?p> 看到盧紋秋再一次目光閃爍，他接著說：“少將軍及冠參軍，那時小姐想必尚且年幼吧，兄妹相別一定難舍難分?！?p> 聽楊滯刻意談到了盧紋秋兄長十六歲這個時間節(jié)點，寧敞頓感不妙。
剛才自己為了應(yīng)付楊滯的詢問，因為心虛，又怕楊滯猜疑，就隨口提了一嘴，想不到他這么較真，竟在年齡一事上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