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倒地
按照焚骨決的說法，想要煉制烈陽丹，需要熾火銅爐急煉十二時辰。
師父說過鳳初境前不許云旗煉丹，這件事自然要避開師父耳目。
至于地點云旗早就找好了，就在小院后的山頭上，那里也算得上僻靜，就算鬧出來什么動靜，大概也引不來師父和師兄。
現(xiàn)在云旗要做的，就是等待。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夜色漸濃，月朗星稀。
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子夜時分。
小院里，靜靜悄悄，師父和師兄的房間早已熄燈，只有些許微風(fēng)吹過，引得頭頂樹葉沙沙。
云旗悄悄從草屋鉆出，帶好三味藥材和銅爐，四處張望，確認無人后，腳尖輕點，身形飛掠，向小院后山頭疾馳而去。
他已在門前留下紙條，只說今日又下山去了，師父和師兄大概也習(xí)以為常，不覺得奇怪。
片刻之后，云旗早已尋好的空地，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眼前。
“書里只說了三味藥材混合的先后順序，卻并未規(guī)定具體計量?！?p> 云旗將銅爐放置平地，思索起來。
那就先按照等量試試吧。
心意已決，云旗也不拖沓，先將一指草鋪底，接著放入天陽花，指尖一翻一點，正對銅爐下方炭火。
“呼！”
一聲爆響，漆黑炭火瞬間赤紅一片，空氣扭曲了起來。
“不夠，還不夠?！?p> 云旗咬下手套，將食指銅戒褪下一個指節(jié)，再次對準銅爐炭火。
只見原本赤紅的炭火放出更加耀眼的光，竟是如同正午日光一般白熾一片。
漆黑空地，頓時亮如白晝。
“嘖，這可不行?！?p> 云旗心念一動，銅爐周遭土地忽地顫動起來，緊接著原本平整的地面裂開一道道缺口。
“起?！?p> 云旗指尖一勾。
已有裂隙的泥土頓時涌動起來，好似活過來一般向上隆聚，片刻便化作一座堅實的土窯，正正好好將銅爐遮掩，只留下頂上的通風(fēng)口。
云旗從未煉過丹藥，卻在藏書庫中看過不少靈相修的典籍。
所有靈修都要熟記的那本《天引丹成決》里，是這么概括煉丹的：
“以氣引之，以火化之，天下仙丹，莫過如此?！?p> 到底怎么引，怎么化，云旗完全不懂，不過現(xiàn)在也只能依葫蘆畫瓢試一試了。
他盤腿坐下，雙眼緊閉，手中捏出書上所說“氣引決”。
不至鳳初境，周身無氣力，無論如何也引不出天地靈氣。修為越高，氣力越強，丹藥煉成的概率就越大。
云旗也不急不躁，面對銅爐，耐心感察氣力波動。
很快，他便感覺到銅爐四周，似乎有波浪一般的氣流涌動，卻又不是風(fēng)。
云旗心神一動。
那涌動氣流起初如同江上粼粼波光，此刻卻逐漸以銅爐為中心，向內(nèi)里旋轉(zhuǎn)而去。
空地之上，兀自安靜了幾分。
就連頭頂沙沙作響的樹葉，也停止了搖晃。
只有銅爐周遭的空氣，仿佛熱浪入冰海，扭曲翻涌，卻不帶起些許風(fēng)聲。
如果此刻，火葉峰的執(zhí)事、管教看到面前這一幕，大概會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翻涌的，不是空氣，而是氣力。
煉丹雖被炁相修、武相修視為投機取巧，卻也絕不像常人想得那般簡單。
想要引動天地靈氣，至少要邁過人仙境界。
一個剛?cè)腴T幾個月的弟子，不要說催動氣力，能不能跨過鳳初境都是兩說。
可云旗不知道這些。
他只知道，自己進行的似乎還算順利。
氣力循環(huán)往復(fù)，銅爐周遭早已是滄海瀾波。
于是時間也就這么不知不覺地過去，從明月高懸到天光拂曉，從烈陽高照到夕陽西下。
十二個時辰，整整一日。
云旗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面前土窯早已被熾火燒得黢黑一片。
空氣之中，有股濃烈香味彌漫，似花非花，濃而不嗆。
銅爐之中，逐漸傳來低沉顫動之聲。
終于，當天空玉輪再次懸在云旗頭頂。
他緩緩睜開了眼。
那雙金色眸子，光芒乍現(xiàn)，仿佛炬火。
面前土窯，一聲悶響，細密裂紋霎時遍布其上。
“轟！”
土窯四分五裂，頓時泥沙迸濺，卻沒有一絲一毫粘在云旗身上。
“滅！”
云旗眉梢一挑，指尖向下一壓。
赤紅炭火逐漸熄滅，銅爐停止了晃動，許久之后，只剩下一縷縷青煙飄蕩。
“呼?！?p> 云旗長出一口濁氣，起身活動肩背，關(guān)節(jié)劈啪作響。
“讓我瞧瞧?！?p> 他不等銅爐完全冷卻，便走上前，一指彈飛了爐蓋，向里看去。
只見銅爐之中，靜靜悄悄地躺著兩枚火紅丹藥，藥神之上，隱隱有金色光紋明滅。
“這就是烈陽丹？”
云旗張開手掌，那兩枚丹藥從爐底升起，緩緩落入他掌心之中。
只是肌膚剛剛與烈陽丹相接，一股熾熱感覺便沿著掌心直竄四肢百骸。
云旗吞了吞口水。
“重塑筋骨之時，心智不堅者精神錯亂，情緒崩潰，進而身體癱瘓，成廢人?！?p> 他雖說對自己的耐毒性有些自信，可面對這么枚烈毒丹藥，心中還是忍不住打鼓。
掙扎許久，云旗終是嘆了口氣，眼神堅定了起來。
“算了，早死早超生。”
心一橫，云旗一閉眼，一咬牙，張嘴將其中一枚烈陽丹吞入腹中。
一股灼燒感，頓時沿著食道蔓延。
云旗咬緊牙關(guān)，等待即將到來的“筋骨重塑”。
星月閃爍，樹影婆娑。
等了半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除了腹中那些許溫?zé)?，這烈陽丹給云旗的感覺甚至抵不過生吞一瓣大蒜。
“就這？”
說好的筋骨重塑，情緒崩潰呢？
是不是要焚骨決牽引？
云旗撓了撓頭，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煉丹哪里除了差錯，正要起身。
“轟?！?p> 仿佛五雷轟頂。
他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一陣熱浪鋪散開來。
四周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轉(zhuǎn)瞬化作一抔飛灰。
“這……”
云旗抬手，卻又愣住了。
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小臂，一點一點地脫落。
他很快認了出來那是什么。
那是自己變成黑炭的皮肉。
他感覺不到疼痛，是因為皮肉燒焦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神經(jīng)來不及反應(yīng)。
緊接著，仿佛天地倒轉(zhuǎn)，云旗的視線開始模糊，好像有人在用鼓槌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腦袋上，耳旁是接連不斷的轟鳴。
不好。
不好了。
云旗的意識在一點一點消逝，但他心中有一個念頭異常清晰。
這次要出大事了。
他想過這丹藥會很毒，可他沒想過會這么狠毒。
他想要引動身上氣力，運行焚骨決，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早已一團亂糟，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紊亂起來。
完了完了完了。
云旗從來沒有如此慌張過，從出生到現(xiàn)在，第一次有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預(yù)料。
得有人幫我。
不然我今天死定了。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云旗幾乎是本能地屈膝蹬地，飛身而起。
他的身影在樹林中穿梭而過，所有沾惹的樹葉全部化作一團團飛散的火星，身后留下一串滾滾煙塵。
云旗的意識在模糊，可他的方向卻不偏不倚。
青竹峰上，那座小院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可已經(jīng)晚了。
“撲通?！?p> 一聲悶響，云旗倒在了院門十數(shù)步遠的地方。
平日里再平常不過的距離，此時卻猶如天塹。
“誰來……救我……”
云旗緩緩倒地，視線逐漸暗了下去。
意識的最后一秒。
他看到了那扇院門，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