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樂城。
靈感寺前人聲鼎沸,香客擠滿了山道,再過半月便是佛家一年一度的盂蘭盆節(jié)了。
今年燕州的收成并不好,寺觀的香油錢少了許多,放出去的印子錢和租子很多也沒法收回。
為了給上面一個交代,住持早早讓人去各地宣傳有高僧蒞臨傳法,這才有了百姓慕名前來的盛況。
方丈室中,一個虬髯白衣大漢閉目趺坐在蒲團(tuán)上,三千煩惱絲披落在肩,風(fēng)流天成。
一盞銅燈點亮,幽幽的燈火如豆。
銅燈沒有燈芯,也看不到燈油,如豆的燈火散發(fā)著龍腦、白檀、紫蘇、天靈草等聚合而成的無上真味。
大漢體內(nèi)一枚葫蘆仔在丹田發(fā)芽,生根,開花,結(jié)果。
肥頭大耳的善無畏長老一聲一聲的敲擊著木魚,口中唱著《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jīng)》。
梵唱加持聲中,大漢忽然睜開眼睛,眼神銳利無比。
善無畏長老收了木槌,面帶喜色,雙掌合十道:“盤王在上,龍?zhí)旒?。恭迎青衣使者回歸!”
大漢身體噼里啪啦的響了一陣,忽的一變,現(xiàn)出平江君的身形來:“龍?zhí)旒?,拜見善無畏長老?!?p> 平江君活了。
恐怕誰都想不到,在海上被殺的平江君竟然又活了。
他是通過第二元神復(fù)活的,而這具肉身,本就是善無畏長老通過千挑萬選得來為他備用的。
“長老,派人盯住城門,一旦有此人的消息,立刻匯報與我。”
“是,使者!”善無畏長老接過手中的畫卷。上面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許彥卿。
“我要閉關(guān)半年,除了此事,其他一概不要打擾。”
“等等,使者,承安堡王家的要求答不答應(yīng)呢?”
“答應(yīng)他們,全力支持。”
……
樂城發(fā)生的一切,遠(yuǎn)在東?;膷u的許彥卿并不知曉。
就算知道了,他還是會選擇回去。
人不可無信,他必須去樂城尋找到宋家母女。
十天時間,靠著新得到的古劍,他終于砍足了木頭。
九根粗大的香樟木排在沙灘上,上面的枝枝叉叉尚未完全去掉。
現(xiàn)代造船業(yè)是非常龐大的工業(yè)體系,想要靠個人制造一艘艦艇,無異于白日做夢。
幸好這是古代,他也不需要造那么復(fù)雜的艦艇,他只需要還原出來一艘東南亞那些海上跑的八腳船就行了。
他又去樹林里面尋找藤蔓和樹皮,嘗試著的制作繩索。
繩索的制作如果不要求質(zhì)量,其實反而比砍木頭容易。
他這艘船連個帆都沒有,當(dāng)然也不需要什么高質(zhì)量的繩索了。繩索在這里最主要的作用便是綁著他的補給。
忙忙碌碌的一個多月過去后,船終于有了雛形,他也開始考慮補給了。
畢竟海上航行,除了足夠堅固的船之外,淡水,食物也很重要。
這些如果在現(xiàn)代社會,可能只需要網(wǎng)上下單,第二天就有人給配齊了。
但在這個物資匱乏,只有他一個大活人的小島上,卻無比的艱難。為了遠(yuǎn)行順利,他只能選擇椰子這種既能補充水分,餓了還能充饑的食物。
而且椰子還可以當(dāng)做救生圈,防止小船傾覆。
島上的椰子林在海灘旁邊,踩在柔軟的白色沙灘上,他竟是一點都感受不到海灘度假的旖旎浪漫。
哎!陽光、沙灘、棕櫚樹,缺了熱情的比基尼美女啊!
沙灘是小島唯一的下坡,造好的船就在沙灘上。
不遠(yuǎn)處還有一只巨大的魚類的骨架,看上去象鯨魚,骨架被暴曬的已經(jīng)變成了慘白色,有一半浸泡在水里的部分上面掛著不少的水藻。
他拿了劍,把鯨魚的肋骨砍了下來,與那些香樟樹枝綁在一起,做成一個個簡易的長矛。
海上萬里航行,誰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總歸是有備無患,三十把長矛,省著點用,打上一兩場仗還是有富裕的。
又過了五天,馬上將要八月的時候,他終于準(zhǔn)備好了。
島上的海鳥被他狠狠的禍禍了一遍,船上堆滿了腌制好的鳥肉和鳥蛋,以及數(shù)百個椰子。
離開的時候,整個荒島都沸騰了,那些海鳥一波波的俯沖著向他投彈,差點打的他不想走了。
可惜必須走,再不走錯過了這道向西的洋流,下次出現(xiàn)還不知道什么時候。
八個月前受到的外傷早就好了。
體內(nèi)平江君的那道劍氣遲遲不能消散,不停的侵蝕著他的經(jīng)脈,令他不能發(fā)揮出金剛那羅延根骨的優(yōu)勢。
七日后。
小船隨著洋流漂了很遠(yuǎn),早就看不到荒島的影子了。
四周是茫茫無際的大海,除了水,還是水,比起荒島的孤寂更加孤寂。
他的神經(jīng)衰弱越來越嚴(yán)重了,有時候會神經(jīng)病一樣跳入大海,幸好每次都會清醒過來,順便抓一兩條魚吃。
他開始不停的背誦詩歌,想要從大文豪的文章中尋找到心靈的安慰。
起初是管用的,但過了十天后,連詩歌都不起作用了。他時常出現(xiàn)幻聽,有幾次甚至在海上走了很久,差點迷失。
如果再見不到人,他肯定會瘋掉的。
日升日落。
海上的落日是那么的美麗,浩瀚無垠的海面上,巨大的太陽宛若燃燒的火球。
晚霞連成一片,與海水相接。海與天不分彼此,一個深邃,夢幻的海天世界在他的眼前緩緩鋪開。
許彥卿提著劍在海面上瘋狂的奔跑,水面上有海豚躍起,被他撞的不知道去向何處。
他也被撞倒了。
平躺在海面,呆呆的望著天空。
天空是如此的干凈,藍(lán)寶石一樣倒映著海面。
海豚從水下冒出,尾巴拍打著水花,仿佛是在邀請他嬉戲。
“你其實也很寂寞的,對不對?”說完也不等海豚反應(yīng),他開始滔滔不覺得說起話來。
“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懲罰比讓一個人孤獨的死去更可怕的了?!?p> “你的快樂,悲傷,憤怒,哀愁,恐懼,沒有人在乎,就像你雖然活著,卻與整個世界隔絕了?!?p> “你就像一個局外人,電影里的人。世界的成住壞空,前進(jìn)后退,發(fā)展進(jìn)步,都與你都沒關(guān)系。你的情感世界無法回應(yīng),世界的進(jìn)程你也無法參與。”
“你被拋棄了,被流放了,流放到世界之外。你甚至不知道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太可怕了,如果一個人的死無聲無息,連朵浪花都沒有,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p> “你懂我的對不對?畢竟你們海豚也是社會性的動物?!?p> 那海豚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叫了幾聲,忽然扎進(jìn)了水里。
過了一會,和它的小伙伴簇?fù)碇撬倚〈^來了。
許彥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跳到船上,隨手打開一個椰子殼,取出里面的鳥肉扔給了海豚。
“吃吧,吃吧!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
十多頭海豚歡呼著躍出水面,他扔下去的鳥都不夠分。
他發(fā)了狠,把船尾一個石頭制作的壇子抱了出來。
“伙計們,這茫茫大海,有肉無酒豈不可惜!來,今天我請你們喝酒?!?p> 說完,他拍開壇子的封口,喊了一聲,把酒水向著大海傾倒而下。酒香瞬間遍布大海,海豚們瘋了一樣游過來,咕咚咕咚的喝著,有的甚至躍出海面直接在壇子口灌上。
“有酒豈能無詩,伙計們,我來給你們念一首詩!”
說完,他也不管人家海豚同意不同意,扯開了嗓子就大聲的朗誦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
他念一句詩,喝一口酒。
不多時,便把壇子喝了一半,看到那些海豚急的跳來跳去,他把壇子朝海中一拋,哈哈大笑起來。
他太寂寞了。
他終于相信,有些援藏干部會跑到山坡上和一頭驢說上半天的話!
也終于相信,一個只會普通話的人和一個只會藏語的小孩能夠聊上一天,還很愉快。
這不是淳樸不淳樸的問題,而是一個人常年累月沒有交流,沒有同類,見到任何人都會開心。
他現(xiàn)在一點都不羨慕那些跑去高原洗滌靈魂的人了。
他就想去擠一擠西二旗的早高峰地鐵,相信這會兒如果能去西二旗地鐵站,他能笑出聲來。
水邊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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