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刀光亮起。
薄如蟬翼的寒鋒瞬間劃過藍(lán)衫少年干凈的脖子,鮮血汩汩而出流向青銅怪鳥。
狠辣,決絕。
刀如其人,不留任何余地。
線香燃盡,香灰散落一地,少年垂下手臂頃刻沒了氣息,接著被拋入大海。
許彥卿腦子轟的炸了,酸甜苦辣咸五味一下子涌到喉頭。
他的眼眶忽然濕潤了。
他甚至分不清楚這是原身的情緒,還是自己的。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他終究辜負(fù)了少年的信任。
什么位面之子、主角、穿越者,統(tǒng)統(tǒng)沒有用。在生與死之間,唯有力量才值得信任和依靠。
他的胸口好似壓了一塊大石,手腳憤怒的顫抖。
他說不清楚憤怒什么,害怕什么,只想把對面的人全部摧毀。
遙遠(yuǎn)的海面上燃起烈焰,火紅的如那黃泉路上盛開的彼岸花。大浪接連涌過,少年的尸身不見了蹤影。
海盜們肆無忌憚的大笑,仿佛從殺戮中獲得了快感。
三桅船在青銅怪鳥的加持下航行的更快了。
活著的少年悲憤的望向船頭,等待平江君的出現(xiàn)。
然而他們注定要失望,刀山、大金牙、海盜才是平江君的自己人。
許彥卿更加憤怒了。
艙門口又一個少年被拉了出來,刀疤臉低頭嘲弄的看著許彥卿:“還賭嗎?”
少年大喊:“許大哥不要!”
石槽上藍(lán)衫少年散落的鮮血宛若盛開的紅梅般刺目。
許彥卿抬頭,眼中兩團火焰燃燒:“賭!”
刀疤臉恍惚了一下:“贏了他活,輸了你們一起死?!?p> “成交!”
“大師兄,你瘋了?”
“我沒瘋,我要報仇,我要他死!”
小胖嘆息一聲,退回船艙里面。反正師父說了大師兄命好,肯定不會死的。
遠(yuǎn)方的海平面上,一支龐大的艦隊若隱若現(xiàn)。
許彥卿和刀山同時踏入石槽旁小小的圈子。
冷風(fēng)嗚咽,海平線上一艘殘破的海船沉沒?;鹧驵鄣南?,只留下巨大的仿佛邪輪眼樣的漩渦。
龐大的官兵艦隊顯露出了真容,如林的桅桿插入青天,仿佛京師大營的槍林。
為首的黑色旗艦鸚鵡號如沉默的深海巨獸,猙獰,威嚴(yán),勢不可擋。
它橫過船身,露出側(cè)弦三十多門黑黝黝的炮口。甲板上一個身著紅色戰(zhàn)袍的大官抽出金劍,遙遙向著海盜船一指。
“敵襲!”
瞭望手的尖叫足以刺破大象的耳膜。海盜們慌作一團,到處尋找躲避的地點。
許彥卿趁機低頭撞向前方。
他是不相信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狗屁話的,今日刀疤臉必須得血債血償。
轟?。?p> 海盜船猛的晃了一下。
半空宛如天崩,巨大的聲響震撼整片大海。雷火彈炸起浪濤如城墻般推進,狠狠拍在單薄的三桅船上。
許彥卿站立不穩(wěn),跌倒在石槽旁,一個木桶突然脫落滾下來。
刀疤臉趴在船舷興奮的看著。
木桶擦身而過撞向許彥卿身后的艙門。
刀疤臉失望的撇了撇嘴。
許彥卿掙扎著站起,眼神如受傷的孤狼,今日不殺刀疤臉誓不罷休。
船身猛的又是一晃,木桶比剛才更快的速度撞了回來。
刀疤臉興奮的站起身,眼睛瞪的又圓又大。
許彥卿側(cè)身準(zhǔn)備讓過,胸口突然迸發(fā)一股熱流沖向四肢百骸。電光火石間,右腳不受控制一樣,飛起踹在木桶后面。
木桶陡然加速,如出膛的炮彈沖向船舷。
許彥卿怒喊:“去死!”
刀疤臉大駭,飛翔的木桶速度極快的撞在他的胸口,將他撞飛船外。半空中他手腳胡亂的揮舞,憤怒、恐懼,最后全都無可奈何化作一聲哀嚎墜入大海。
許彥卿摔倒在地,撿起刀疤甩出來的玉佩,冷汗直冒。
方才鬼使神差的一腳讓他的傷勢加重了,他感覺手臂徹底的廢了。
喘息片刻后,他爬起來靠住石槽,咧開嘴大笑,然后大哭,如同瘋魔了一樣。
刀疤臉的兩個手下以及看熱鬧的海盜早沒了蹤影。
還活著的少年全然忘記了危險,跌跌撞撞一股腦涌向了他。
許彥卿感覺肋骨要斷了,唾液里滿是血沫。耳邊是“報仇了”“報仇了”的瘋狂叫喊,所有人都在宣泄。
他掙開眾人,深深吸了一口夾雜著海腥味的空氣,順勢靠住艙門。
官軍的攻擊還在繼續(xù),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恍如在耳邊。
少年中的宋偉找到了木板和布條,跑來為他把受傷的胳膊固定。
許彥卿:“刀山死了,你們接下來什么打算?”
宋偉:“咱們不能與海盜為敵。”
許彥卿:“誰會信?海盜要再次血祭呢?”
宋偉:“蘇明說過可以用獸血!”
許彥卿:“蘇明已經(jīng)死了。”他有些傷感,“而且官軍追來了,他們不一定有時間去捕捉水獸。捉水獸怎比得過用我們來的輕松!”
宋偉:“平江君不管嗎?”
許彥卿沒有立刻回答,他掃了一圈眾人,見抱著這個想法的少年不在少數(shù)。
他心中委實有些難過,蘇明死了,他們中再沒有能看透的人了。
“我們聯(lián)合幾位師弟試試吧!也許能影響師父,阻止海盜繼續(xù)殺人血祭。”他說著連自己都不信的話。
眾少年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跟著他進了船艙。
外面炮聲隆隆,里面五個平江君弟子像睡在五星級酒店大床上一樣安詳。
少年們面面相覷,搞不清楚狀況。
“過去看看,愣著做什么?”他說。
“大師兄救我!”五人中小胖子猛的驚醒,屁股著火一樣逃離船艙。
人群中詭異的冒出來一只腳,砰的一下把他踹了回去。
許彥卿:“怎么回事?”
小胖子:“死了。葫蘆,好大的葫蘆,它們要吃我?!?p> 許彥卿:“哪里來的葫蘆?”
小胖墩:“大師兄,是師父種在咱們體內(nèi)的葫蘆。他要害死咱們?!?p> 許彥卿:“師父為什么要害咱們?”
小胖墩:“我不知道!大師兄,我真的不知道。你一定要救我!”
他雙手緊抱著膝蓋瑟縮成一團,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往日里的意氣風(fēng)發(fā)和囂張早不見了蹤影。
“你有什么證據(jù)?”
“白餅!”
“我不信!”
他嘴里說著不信,實則早已經(jīng)堅信了。
他的內(nèi)心很是后怕,當(dāng)初若非為了在藍(lán)衫少年面前表現(xiàn)講義氣,把白餅拋入大海,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應(yīng)當(dāng)有他一個。
“是真的,吃了白餅就會變成葫蘆!大師兄你沒吃對不對?”
“胡說八道!”
許彥卿并不打算承認(rèn),誰知道小胖到底時站在哪邊的。
四具尸體忽然浮空半尺,肚皮吹氣球般急劇脹大。罩在外面的青衫瞬間腐朽成灰,露出里面稚嫩的身體。
小胖嚇得面無人色:“大師兄救我!”
屈指功夫,幾人的肚皮變得又大又圓。
而且它們還在脹大,像一個吹到了極限還在進氣的氣球。
許彥卿看的頭皮發(fā)麻。
氣球越來越大,皮膚變的越來越薄,近乎半透明了,隱隱約約可見里面有個團狀的東西生成。
他趕緊后退。
砰!
胖墩嗷的一嗓子跳了起來,少年們跟著亂了。
饒是許彥卿有顆大心臟,此時也差點嚇出魂來。
別怕,別怕!世界是物質(zhì)的,根本沒有什么鬼魅魍魎,都是眼睛騙人的。
可可可那是個什么玩意??!
許彥卿看向了小胖子!
但經(jīng)受過信息大轟炸,見過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的大師兄都不知道,小胖子更加不知道了。
平江君收他為徒也不是為了傳他衣缽??!
要傳衣缽前面不還有聰明又有種的大師兄嗎?他一個用過即棄的工具人,哪里懂那么多知識!
真是個不中用的!
許彥卿搖搖頭,仔細(xì)瞧過去,發(fā)現(xiàn)氣球沒爆炸,聲音來自一條被雷火彈炸上船的大魚。
他舒了一口氣,隨手一拍,感覺肉肉的。
胖子差點被一巴掌拍軟了,人嚇人嚇?biāo)廊说暮妹础?p> “大大……大師兄,師弟是變成僵尸了嗎?”
“你怕什么,難道你欺負(fù)過他們?”
“沒有,沒有!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從來不欺負(fù)弱小?!?p> 許彥卿不置可否,吩咐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去把魚收拾好,然后緩緩靠近“氣球”觀察。
尸體的腦袋、四肢迅速癟了下去。仿佛有人用大法力抽走了其中的血肉骨頭,只留下一層薄薄的透明的外皮。透過外皮,才看清團狀物是正在迅速發(fā)育成形的嬰兒。
“大師兄,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要生了。”
“生?生什么?”
“生娃?!?p> “大師兄說笑了,男孩子怎么生娃?”
“男孩子怎么不能生娃?男孩子還能做皇后呢!”
許彥卿邊吐槽邊觀察氣球的中心,一道極細(xì)極長的血線從肚臍向上下兩方蔓延,形成某種特殊的妖異的印記。
小胖跟在身后,努力的睜大眼睛看著里面。
縮成一團的嬰兒啪的睜開狹長的眼睛,透過肚皮看向外面。
啪嗒!兩人對上眼了。
小胖三條腿都嚇軟了,忍不住的顫抖。
天老爺啊!那是怎樣無情怎樣冷漠的眼神,他發(fā)誓從來沒有見過。他甚至覺得這眼神不應(yīng)該屬于人間,而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在了一個不該出現(xiàn)的嬰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