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先生對前鋒出兵答蘭納木爾河有何看法?”朱棣在近臣面前放下了矜持,直接問道。
楊榮長于軍略,想了一下回道:“陛下,陳侯爺將五萬大軍,而且都是騎兵,即使不敵脫離保命還是可以的。臣倒是擔(dān)心那金忠,此人原本就是阿魯臺麾下將領(lǐng),又是同族,一旦此人在戰(zhàn)場上反戈一擊那前鋒就是滅頂之災(zāi)。”
“金忠此人對阿魯臺有著很深的怨恨,只要不是走投無路他是不會反戈一擊的,況且他的家人、族人都在關(guān)內(nèi),若是反叛就不怕族滅嗎?”朱棣對金忠的忠誠很有信心。
“雖然不能證明金忠沒有二心,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還是小心謹慎為好?!苯鹩鬃我蔡嵝训?。
朱瞻基暗暗回想著夢中所見的此次北征的結(jié)果,連續(xù)三年勞師遠征,大明財政已經(jīng)相當困難。
就算有夏元吉這樣的當世第一理財專家,也架不住朱棣這樣花錢。這次北征糧草支應(yīng)本就不足,若是一旦深入大漠再被阿魯臺斷了糧道,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一時間朱瞻基胡思亂想,沒注意聽朱棣與兩位內(nèi)閣大臣的對話,正在走神之際,朱棣的聲音傳入耳朵:“你小子有什么看法,也說來聽聽?!?p> 朱瞻基一激靈回過神來,他哪里有什么看法,在他看來大明對草原的政策本來就已經(jīng)錯了,軍事手段再厲害,守不住也是沒用。
“孫兒哪有什么看法,不過孫兒提醒一下我軍的后勤補給可還能跟得上,若是后勤不能跟上,還是及早退兵的好,一旦斷糧會引起軍中極大的恐慌,皇爺爺不可不察?!?p> “你們聽聽,這小子這是在鸚鵡學(xué)舌呢,你們二位剛剛說過要注意糧道,他這邊就來說什么后勤?!敝扉σ荒樝訔壍卣f道。
“太孫殿下匆忙之間能想到這些已經(jīng)很不錯了,陛下不必苛責(zé)過甚?!睏顦s當起了和事老。
朱瞻基羞臊的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自己什么時候腦子溜號不行,偏偏這個時候溜號。這不是拾人牙慧是什么?
朱瞻基畢竟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做不到唾面自干,為了挽回顏面,他也豁出去了。
“臣請問陛下與兩位先生,我中原王朝不斷更迭,草原上同樣也是一個部落興起,又一個部落衰退。唯一不變的是不論哪個部落興起都是我中原王朝的死敵,這是為何?”
這個問題并不稀奇,歷朝歷代都有人提過這個問題,可是卻沒有人完美解決這個問題,或者說沒有找到根源。
“臣來回答殿下,草原蠻夷不事生產(chǎn),一旦強大人口必然快速滋生,若是不對外掠奪,根本無法養(yǎng)活日子增長的人口。不要以為草原上就沒有叛亂,他們更是崇尚強者,以力為尊。
看一看大明周邊,其他小國不是被其吞并,就是小國已經(jīng)倒向我們,他們除了我們還能去打劫誰?”楊榮熟讀史書,對歷代北方問題相當了解。
“既然知道草原上部落只要強大起來就要打我們,那我們?yōu)楹蝺汕Ф嗄甓疾荒軓氐赘菰?,秦漢時匈奴,魏晉時更是五胡亂華,使我中原差點亡族滅種。
隋唐時是突厥,兩宋更是契丹、女真、蒙古輪番上陣。直到現(xiàn)在蒙古依然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皇爺爺算上這次已經(jīng)五次征伐,卻依然不能根除,何也?”
朱棣嘆了口氣說道:“這個問題困擾了中原幾千年,無他我中原百姓根本無法適應(yīng)塞外苦寒的天氣,而且塞外少雨不適宜耕種,我們能打下來卻守不住??!”
“皇爺爺此言切中要害,我中原不是打不過蠻夷,而是打下來守不住漢人習(xí)慣了農(nóng)耕,不能耕耘的土地再多對于我們來說也是雞肋。
這也是歷代我們都不愿意往北方擴張的原因之一,現(xiàn)在的我們還是基本在守著兩千年前的農(nóng)牧分界線,也就是邊墻?!?p> “這就是朕急切在朕活著的時候為后代打出一個長久一點的太平,盡量的削弱草原韃子,不然大明將無時無刻在九邊防線上應(yīng)對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侵襲。
這對大明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大明的所有錢糧稅賦不能全部都耗在應(yīng)對草原侵襲之上,現(xiàn)在天下百姓是苦了一點,等到平定了草原,大明百姓沒有了征伐之苦,就會迎來好日子?!?p> “陛下的良苦用心,天下臣民都會感同身受,臣等代天下萬民謝陛下之恩德?!睏顦s、金幼孜與朱瞻基齊聲謝恩,皇帝話說到這份兒上,做臣子的還能說什么呢。
“朕對百姓哪里有什么恩德,百姓不罵朕是暴君,朕就謝天謝地了,天下苦朕久矣!”老皇帝這時候面容有些蕭索。
“陛下文治武功遠邁漢唐,可稱千古一帝也!”馬屁該拍還是要拍的,不然也混不到天子近臣的地位。
“皇爺爺,其實我們能不能在草原立足,更多的取決于我們的國力水平以及對兵力的投送能力,我大明現(xiàn)在千里運糧十石能夠運到三石就已經(jīng)是邀天之幸。若是有一天我們千里運糧損耗降到十石能夠運到八石,大明能將現(xiàn)在的向外推多遠?”
“怎么可能,一車拉多少糧食都有定數(shù),拉得多了牲口也承受不住。自古勞師遠征最怕的就是糧道被斷,所以才有就糧于敵的說法,就是因為長途運糧損耗太大。”
“現(xiàn)在一車拉兩千斤,若是將來一車能拉兩萬斤,二十萬斤呢?”
“太孫殿下,不是車造的越大,就能多裝貨物,車輛能拉多少貨物取決于車輪與車軸,超過重量車輪與車軸都承受不住。
這天下有的是聰明人,不是沒想過將車造的大一些,可是既然車的寬度一直都是這么寬,就說明這個寬度是車最適合的寬度?!苯鹩鬃我詾橹煺盎欢囕v的原理,耐心向朱瞻基解釋道。
“我大明都是兩輪的車輛,若是改成四個輪子呢?將牲口從承重的一環(huán)解脫出來,只負責(zé)牽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