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地點離得酒店不太遠,地理位置偏,在周浦鎮(zhèn)上。兩人找了一家火鍋店,童賀是為了迎合李子燁的口味。
“我現(xiàn)在的公司是干淘寶的,生意一直不錯,老板做淘寶好幾年了,經(jīng)驗比較豐富,所以我投了點錢進去就當是入股,現(xiàn)在也是半個老板。最近也都是在忙這事,找服裝廠,找設(shè)計作品等等一系列雜七雜八的?!蓖R涮著羊肉,把整件事簡單意駭?shù)卣f給李子燁聽,至于分居的事情她覺得還是暫時保密。
“做生意可不是鬧著玩的,投的多嗎?”李子燁頗感意外,他想勸她謹慎行事,可說多了又怕庸人自擾。
“不多,小小網(wǎng)店能投多少?!蓖R說得含糊,她不太愿意對李子燁在這方面說得太過透徹。
“你丈夫支持嗎”
“你認識我也不是一二天了,我童賀要做的事情誰能攔得住”
“也對,這些錢對你們家來說不算什么,權(quán)當炒炒股票?!崩钭訜钪雷约哼@輩子是插翅都追趕不上她家的經(jīng)濟條件。
“今天的酒店一個晚上要花不少錢吧,我把錢轉(zhuǎn)給你”
“不用你掏錢”童賀制止他,這錢讓李子燁來承擔有點勉為其難了。
吃完飯兩人驅(qū)車到酒店,從外面看不如其它五星級酒店奢華,純粹日式風格。進入大堂,里面的燈光柔和、曖昧,擴音器里播放著舒緩的日本民謠,前臺站著幾位穿著和服的服務(wù)生,帶著職業(yè)性微笑,謙謙有禮地招呼“客人好?!?p> 整個大堂沒有任何的嘈雜和喧嘩,看不到幾個出入的客人。拿好房卡兩人往客房方向走去,偶爾遇到擦肩而過的住客彼此說話聲都是壓低的,電梯到四樓,童賀按照房卡上的數(shù)字打開一間房,里面的陳設(shè)完全仿照日本榻榻米居室,脫了鞋踩在細軟的草席上,環(huán)視整個房間。
“是不是很棒啊”童賀心情大好,房間雖然不大,但光線很好,落地門移開,外面是個寬敞的陽臺,陽臺的一個角落擺放著圓形茶幾和藤制沙發(fā),另一個角落里有個四方形的浴池,一邊有個出水口,房間里除了一張大床還有專供喝茶的榻榻米座椅和茶幾,隔壁還有一間很小的臥室,里面依然是一個比外面稍大些的浴池,旁邊是梳妝臺,主臥的衣柜門板上掛著一男一女兩套和服。這時外面有節(jié)奏地響了幾下敲門聲,童賀怒了努嘴示意李子燁去開,一位女服務(wù)生恭恭敬敬地對著他點頭哈腰“您好貴賓,這是酒店配送的茶水和點心供您享用?!彼龔澲淹斜P放在玄關(guān)處“祝您愉快”
“喜歡這里嗎?”
“誰會不喜歡這種高人一等的至尊級服務(wù)。”
李子燁轉(zhuǎn)身從后面抱住童賀,她身上有著好聞的香氣使人沉醉,饑渴灼燒著肉體,云雨席卷著欲望,當李子燁和自己融為一體的時候,那種強烈的刺激和亢奮會讓童賀短暫脫離現(xiàn)實,為了所愛的人放棄所有東西包括金錢沒什么不可以的,但其實這種混沌不清的想法很快變成了塵埃消散在空氣中,似乎從來就沒有產(chǎn)生過。迷亂后的清醒她會問自己:如果他們之間沒有性,還會不會像現(xiàn)在迷戀對方。答案是無解的,童賀縱然是不可能拋下現(xiàn)有的一切,李子燁也不會甘愿永遠在她背后無所求地付出。
床上一片狼藉,兩人很快各自酣然沉睡。黃昏時分,刺眼如金的殘陽直接射入房內(nèi),童賀被光芒刺得睜不開眼,她看到李子燁一動不動地熟睡著,怕吵醒他輕手輕腳地披上浴袍,從公文包里拿出ipad,打開郵箱,最近她在幾所美術(shù)學校征集設(shè)計圖稿,不少在校生為了賺點生活費紛紛給她的郵箱寄來作品,她現(xiàn)在還不太明確公司的定位,有點盲目性篩選。
這時王志辰給她帶來了好消息“崇明有家服裝廠,大概也就十幾個人的規(guī)模,一直都是替酒店生產(chǎn)工作服的,他們訂單量不多,有點入不敷出所以也想額外地接點其它業(yè)務(wù)。我們可以試一試,你看呢?”
“可以,我這里也有些設(shè)計初稿覺得還行,你敲定時間我?guī)е寮黄鹑タ纯??!?p> “ok我這就和他們廠長約時間?!?p> 童賀打完電話伸了個懶腰,重新回到床上親吻著李子燁,試圖把他弄醒。
“都睡了二個多小時了,我快餓死了”
“去哪兒吃飯?”李子燁起身穿衣服,他也確實有點餓了。
“就去酒店旁邊的餐廳,正宗日料?!?p> “我真是不喜歡吃這些生冷的東西,又貴又不好吃。”
童賀耐住性子地反駁“你成天喜歡吃火鍋、燒烤這類大油大膩的食物,對健康不好。日料清淡、注重原味、難得換換口味話還那么多?!?p> 晚餐時間酒店里來往走動的人多了,日料店就在酒店后面,門庭上方掛著五顏六色的布幔,狹小擁擠的空間,長排餐桌,開放式的廚房,他們?nèi)サ臅r候空座位不多,基本都是入住酒店里的客人,都穿著統(tǒng)一的和服,每張桌面上幾乎都放著一壺清酒。
一位服務(wù)生領(lǐng)著他們挑了個偏里面的位置,旁邊也是一對男女正喝得興起,談得熱絡(luò)。
“想吃什么”童賀看著菜單問李子燁。
“你來點,我也就以前陪老板吃過一次,之后都沒碰過,更別提點菜了?!?p> “那刺身你吃不吃,壽喜鍋吃不吃得慣”童賀頗為糾結(jié)地問道。
“沒關(guān)系我都可以,你挑愛吃的點?!?p> “您好,中份的刺身拼盤,一份天婦羅大蝦和蔬菜,壽喜鍋外加一碗烏冬面,還有烤牛舌,土豆沙拉,再來一壺清酒,謝謝。”
待服務(wù)生離開,童賀難為情地解釋“我餓了,點得有點多。”
菜很快就上桌了,她主動替李子燁斟酒,又在碟子里倒了些醬油和少許芥末,善意提醒他“你要是吃不慣芥末可以剃掉?!?p> “剛才公司王老板打電話來說找到了一家民營服裝廠,下周我們?nèi)タ辈煲幌虑闆r,可能又會忙上一陣子?!蓖R挑了個話題“等公司步入正軌,我們和娟姐吳哥去國外旅行怎樣,就去日本,上次不是還討論過嗎?”
“出國費用多高,吳哥不一定舍得花那錢,還不如國內(nèi)找個地方休閑游幾日。”
“好吧”童賀不以為意地撇了下嘴。
除了喝酒,李子燁吃得很少,可能他確實不喜歡這些清淡寡味的菜
“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一會兒去便利店給你買些吃的,難得出來餓肚子可不好?!蓖R始終難于應(yīng)對倆人生活習慣的差異。
“我是標準的中國胃,就喜歡濃油赤醬,辛辣油膩的菜……對了,瞧我這記性忘記和你說了,下個月吳偉過五十歲生日,他打算擺兩桌讓我們一起去,你說送些什么好?!崩钭訜钤敬蛩愫屯R合送一份體面點的禮物,錢一人一半,東西既要拿得出手又要性價比高。然而童賀卻沒有領(lǐng)會到其中含義,還當成一件大事認真思索了片刻說“男人的禮物倒是不太好選,送錢太俗,或者我讓女兒在香港買一款男表,天梭這個牌子性價比高,在那里買也就四千左右,你說呢”
李子燁感覺出她是沒聽明白自己的意思,拐彎抹角地說“四千元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你我一人一半合起來買,到時再買些補品拿在手里也好看一些?!?p> “合起來買?”童賀拿著筷子的手停頓在半空中,啼笑皆非地說“這也太寒酸了吧,一人折算下來也就二千多,好歹是五十大壽誒。表還是我來買,你另外買些什么東西吧。”李子燁臉色立刻突變“我沒你有錢,一出手就是四五千的。你和我一同出席,你單獨送了款手表,大方、闊氣、掙足了面子,那我買多少價位的禮物算合適,你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
“你干嘛非要和我比高低,吳哥會計較誰送的禮物貴,誰送的價格低,他是那種人嗎?你未免也太小雞肚腸了點”童賀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我是覺得彼此相識幾十年了,也就這么一次隆重地過個大壽,貴點就貴點,何必斤斤計較呢。你要真覺得沒面子,就說表是你買的,另外買些禮物當我送的,我不介意?。 ?p> 童賀越是這樣滿不在乎,李子燁越是覺得男人的自尊心受挫,周圍此起彼伏的聒噪聲因為他們的不愉快而顯得更加的突兀,李子燁重重放下餐具,大聲招呼服務(wù)生買單。
回到房間,一個站在院子里抽著悶煙,一個坐在榻榻米上心不在焉地看著ipad,自從和好之后他們之間還從沒出現(xiàn)過像今天這樣的局面,剛才兩人還倒鳳顛鸞地在床上云雨,身上的氣息都沒在空氣中消失干凈,就只是因為錢李子燁變得敏感、小家子氣。
童賀朝外面斜睨看到他正撥弄著手機,嘴里叼著煙沒有絲毫和解的態(tài)度,她何嘗不是憋著一肚子的氣,與其冷戰(zhàn)不如自己獨享其樂去泡個澡,怎么也不能白白浪費昂貴的房費。
熱暖的水從出水口汩汩地流入浴池里,很快整個房間里氤氳彌漫,童賀在浴池里撒了些浴鹽和玫瑰花瓣,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先前的不愉快,只要等他冷靜下來自然會想通的。虛掩的門突然打開了,一陣細細的冷風從門洞里鉆進來,她打了個寒顫嘴里不耐煩地“滋”了一聲,李子燁一溜煙地鉆入池內(nèi),一把抱住她的腰,水花四濺。
“滾開,討厭”童賀半推半就地扯開他。
“洗個鴛鴦浴氣就消了是不是?”
“誰說氣消了,你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對我發(fā)過脾氣”的確李子燁只要一服軟,她立刻會敗下陣來。
“是我錯了,我語氣不好,你怎么懲罰都可以?!?p> 倆人擠在浴缸里,泡得渾身筋骨松散,皮膚發(fā)紅發(fā)燙,才回到房間里,李子燁疲乏地躺在榻榻米上。
“如果你餓了,這里有24小時送餐服務(wù)。”
“再說吧,過來說會兒話”他拍拍身邊,示意童賀坐下。
“剛才我也不好,說話太沖。”童賀先自我反省,仔細想想也確實覺得自己有點太較真,沒站在李子燁的立場去考慮這件事。
“不瞞你說我最近手頭緊,吳偉生日又不能送得太寒酸,你說送四千元手表是挺體面的,兩個人合起來也算替我減輕一點負擔?!?p> “怎么突然手頭緊了,遇到什么事了嗎”童賀率先想到是不是兩人在一起開支大造成他的經(jīng)濟壓力。
“我和你一樣,也想東山再起重新做點生意,前不久以前合作過的一位客戶找到我,想做機器上面的那種小零件批發(fā),和我談了很久。我覺得可行,只是錢不太夠?!?p> 童賀突然間覺得這話說得有些暗藏玄機,裝作躺得不舒服換了個姿勢,背對著李子燁,風輕云淡地說“我勸你可要想想清楚再做,畢竟你又不懂這種零件的構(gòu)造和銷售渠道?!?p> “那個人挺靠譜的,我當時生意失敗也欠了他一筆債,他不像其他客戶立馬翻臉不認人,追在屁股后面討,對我也就說了一句:兄弟等你有了錢再還我也不遲,我看好你的仗義。我是最后一個還他的錢,他連利息都沒要,至少說明這個人不是嗜錢如命的商人。這幾年我們一直都有聯(lián)系,他的公司遠轉(zhuǎn)得不錯,現(xiàn)在想找個人再擴展些其它的業(yè)務(wù),就找上我了?!崩钭訜畹脑捦R表面上裝作認真在聽,但心里懷著忐忑,她不想?yún)⑴c到李子燁生意上的事情,就像不希望李子燁過問自己工作方面是一樣的心態(tài),感情和事業(yè)是兩碼事。童賀認為和李子燁畢竟不是夫妻關(guān)系,有些方面應(yīng)該自覺劃清一條界線。
“如果你不放心,改天我?guī)愫退娨幻?,你可以替我參謀參謀怎樣?!?p> 童賀淡淡地回應(yīng)一句“再說吧?!?p> 她的態(tài)度終止了李子燁繼續(xù)商量下去的欲望,他心知肚明:童賀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可以為自己付出所有的女孩了。
晚上童賀伸出手摸著他的臉喃喃道:“如果我們在一起會幸福嗎”
“你說呢”
倆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子燁,我們都是成年人,不再如當年那般無知、單純,如今很多事情都會身不由己,做生意還是要靠自己定奪,別人的話只能作為參考,并無太大意義?!蓖R說話聲很輕很柔,卻字字敲打著李子燁,那是一種軟性的警告式口吻。
“我知道”
童賀若有所思地用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才發(fā)現(xiàn)里面隱藏著不少白發(fā),臉上的皺紋日益清晰,眼袋明顯可見,他也老了,再也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fā),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癡戀于自己的英俊少年。
“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如果錢差得很多還是算了,別冒那么大的風險,還是安于現(xiàn)實,好好工作?!?p> “很晚了,睡吧”錢是個太現(xiàn)實的東西,它可以迅速劃分、剝離兩個人的距離。
早上退了房,李子燁提出讓童賀把自己送到地鐵口“我坐地鐵方便,省得你要繞路。”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替她著想,可童賀心里清楚以往哪次別離前不是難舍難分,只要能多相處一些時間哪怕繞再大的圈子都無所謂。
“好吧”她也不再堅持。
道別時李子燁連語氣都變得不同于往日,平淡中略微夾雜著消沉“再見,有空聯(lián)系我”
他的表現(xiàn)讓童賀黯然,李子燁不就是希望自己能開口說一句“缺多少錢,我可以借你一些?!?p> 其實昨晚童賀也想過是否應(yīng)該客套地問詢一聲,他們的關(guān)系本來就不同尋常,李子燁對她說這些一方面可能是為了錢,另一方面也把她看作是自己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出于私心她還是想試探一下假如自己不做任何反應(yīng)他會怎樣,結(jié)果讓童賀頗為失望,見她沒有明顯的表示,李子燁對自己的態(tài)度還是有了微妙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