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吾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當(dāng)李云開回到府門前,便發(fā)現(xiàn)有些許不妥之處,只見兩位扈從分立在門外,但他還是本能地裝作若無其事走進(jìn)了府門。
果然,貴客駕臨。
“李兄,我都坐在這里喝了幾盞茶了,可算等到你了?!迸崴眯Φ?。
李云開沒想到世子殿下居然會主動冒險(xiǎn)前來府上,還讓他久等,伸手撓了撓腦袋滿臉的歉意,但更多的是疑惑與擔(dān)憂。
沒等他開口,裴嗣便擺了擺手道:“別擔(dān)心,該知道的自然早已知曉,不知道的短時間內(nèi)也不會想到。最重要的是,誰能猜到一個從小在東冥都城長大的現(xiàn)任行海外商會會長,是南陽的密諜?對了,大晚上的,去哪里了?”
“殿下不妨猜猜看,我去見誰了?!崩钤崎_撇了撇嘴,賣了個好大的關(guān)子。
裴嗣聽罷,學(xué)著他也撇了撇嘴,笑著哼哼道:“神樞大人在東冥都城的諜報(bào)場上長袖善舞慣了,這我可猜不著。你呢,愛說不說,哼!”
“方才有一位姑娘前來傳信,讓我前往慶云樓見一個人。可是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我自然留著一份心思,但到了之后,才知道邀約之人竟是上官家七姑娘!”
裴嗣聽罷,差點(diǎn)沒給那口茶給噎著,好了,出瓜吃到了自己的頭上,他咳了兩聲后詫異道:“越兒?她找你作甚?”
越兒,這話一出口,李云開還不明白嗎,于是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八卦的表情。但見裴嗣故作正襟危坐的模樣,看來是不能如愿以償了,他只好坦白從寬。
“她邀我相見,是為了半年前上官家海上的那樁舊案?!崩钤崎_輕聲道。
雖然這樁慘案并未廣泛傳來,但是以永安王府的線報(bào)自然知曉其中一二。
今年春末,上官家的一艘開往海外的貨船,在行進(jìn)途中突然遭到一艘大型樓船的猛烈撞擊,最終商船上人貨兩空,商船亦是被當(dāng)場炸毀,沉沒海底,船上百余人無一生還。
“但是這樁案子早已交到了大理寺手里,并由三司共同協(xié)助稽查,我們根本不能觸碰到任何消息,加之此事牽涉甚廣,要知道東冥乃是以商貿(mào)為重,一旦公開便會造成恐慌,所以,我無能為力?!崩钤崎_淡淡道。
裴嗣沉思片刻后直接問道:“你覺得這是誰動的手?”
“自然不會是東冥自己人,畢竟這百害而無一利,西邊柴家的忍耐力也不至于這么低,光看殿下來到了東冥這么長時間,就只會等著北邊那幫胡人動手好來一招借刀殺人的勾當(dāng)便可知。”
他的意思,自是將這件事連同已然昭然若揭的豢蛇傷人事件都一并歸咎到了北胡的頭上。
“罷了,先說正事吧,我過來找你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明日會去見凌王?!迸崴妹C然道。
李云開聽罷,緩緩站了起身,他自是知曉,裴嗣前來蘇杭城的首要目的莫過于是聯(lián)合東冥來制衡西越跟北胡兩國,既然楚國公方面不能成為我們的突破口,那自然是要與凌王燕韶合作。
但若這么快便與凌王站在同一陣線,豈不是公然與楚國公和國主燕旭為敵?
“殿下,雖說總會是這般結(jié)果,但畢竟是遲與早的問題??!”李云開皺眉說道。
“你也說了,這只是遲早的問題罷了,既然東冥朝堂上早已形成了‘主戰(zhàn)’與‘主和’兩大陣營,那我不妨再添一把火,就看誰能僵持到最后了?!迸崴玫馈?p> 說罷,他起身走到李云開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本世子自會設(shè)法將上官家的事情一探究竟,你們就不要再插手了,以免惹火上身暴露身份,耽誤潛伏大計(jì)。如果日后越兒再問起你,你大可如今日所言這般應(yīng)她便是?!?p> 李云開目送著裴嗣的背影,心里有的似乎是他二十多年來難得的安樂。
像他們這般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的諜子,吾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翌日,裴嗣輕車簡從身著披風(fēng)來到了凌王府別院潑墨園,在別院侍從的帶領(lǐng)之下來到了一處別有洞天之地,只見眼前驀然出現(xiàn)一間用青竹建成的小屋,小屋被一片長青竹林所環(huán)繞,有如世外桃源。
裴嗣腳踏地上的鵝卵石小徑,走進(jìn)了小屋,只見屋中有一人背對著自己,正手捧書籍隨意翻閱著,甚是怡然自得。
聽見腳步聲,那人緩緩轉(zhuǎn)身,神色平靜淡淡道:“你就是那裴家小兒?長得與你那位殺伐果斷、征戰(zhàn)沙場大半輩子的父親,可一點(diǎn)都不像?!?p> 裴嗣向來臉皮厚得很,也就沒有反駁,只是心中難免有些許疑惑,怎么聽這口氣,他似乎與父王很是熟悉?
“愣著傻站在那里作甚,坐吧!”燕韶將書籍放回原處后,轉(zhuǎn)身坐在了裴嗣的對面。
“凌王,想必你我都是明白人,裴嗣冒昧求見,所為之事,不知王爺作何想法?”裴嗣正襟危坐道。
凌王燕韶并沒有立即給出回應(yīng),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些什么,他說裴嗣長得與他父親一點(diǎn)都不像,其實(shí)不然。
看著他的臉龐,燕韶還是能夠依稀找回多年前的那段過往。
二十年多前,他還是一個才及冠沒幾年的皇子,那時候的他還有些許叛逆,總喜歡與父王王兄唱反調(diào),甚至干脆跑到三國邊境處,美其名曰微服私訪巡視邊防,實(shí)際上與“作死”無異。
那時候的他,萬萬沒想到突然會有一股斥候冒出頭來,他策馬不及差點(diǎn)被敵軍的槍矛當(dāng)場穿胸而過。
那時候的西越還是符氏的王朝,雖說符氏君王向來主張仁政,但是邊境上突兀出現(xiàn)一騎,難免會被當(dāng)做別國探子斥候,當(dāng)然會被當(dāng)做眾矢之的來群起而攻之。
就在年輕燕韶被眾人圍攻時,西越斥候身后又有一批軍伍疾馳而來,眾人都看到了那隊(duì)軍伍的軍旗上書一字“裴”!
乖乖,是南陽裴家的兵馬,在北胡真正崛起與西越柴氏造反之前,南陽裴氏王朝兵馬的戰(zhàn)力可謂是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這個局面,直至十年前才真正被打破,形成了除東冥之外三國鼎立的新局勢。
他也是在很多年之后才得知當(dāng)年救他之人,名喚裴穆,青年為將,而立為王。
燕韶終于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淚目道:“賢侄,你的來意我自是清楚,我只是在感慨,沒想到我燕韶二十年不見故人,卻能在今日初見故人之子,幸哉!”
裴嗣聽罷,算是徹底懵了,難道父王跟凌王燕韶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