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交易
悅糖心彎腰盯著她面頰上的膿瘡看，跟那日有了不少差別，這樣就更確定了她心中猜測。
因是在家里，洪寧沒有打扮，耳垂處的紅痣掩映在碎發(fā)后，似冬日紅梅，本該是平添幾分妖嬈的美事，配上這張臉倒像是越發(fā)陰沉可怖了。
她伸出手，打算輕輕觸碰，洪寧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直接把她推開，“你干什么？”
“你膿瘡上有蟲子爬，我想幫你抓走，你沒感覺嗎？”
“我當(dāng)然有感覺！”洪寧蹙眉，顯然她也覺得不太舒服，猶豫了片刻還是道，“那你快抓吧?！?p> 悅糖心沒動：“洪寧小姐，我剛剛看錯了，你臉上沒東西，那你是怎么感覺到的呢？”
“你耍我？”洪寧怒道，她拉上了厚重的窗簾，房間頓時一暗，待轉(zhuǎn)頭的時候戾氣更重，“從小到大，沒人敢這么對我！”
“你臉上的假瘡疤，大約幾天更換一次呢？”悅糖心問道。
這種手藝，算是很罕見了，拿面團(tuán)做基底，用軟蠟?zāi)蟪鲂螤睿儆妙伭霞右灶伾?，最后輕噴柑橘香水掩蓋氣味，才能做得栩栩如生。
吱吱最近一直在這里晃悠，獲知了不少消息，更令悅糖心詫異的，洪寧和彤微是同一個人，她們眼睛、臉部輪廓相似，如果這樣她還心存僥幸，那么看到耳垂處的紅痣的時候就是深信不疑了。
“你說什么？”聽到她說假瘡疤，洪寧心頭終于涌出一絲慌亂，難道這個人跟自己的身份一樣，也學(xué)過這樣的秘技？不然她是怎么看出來的？旋即，她便起了殺心，若是這個人真的不一般，為了隱藏身份，她只能殺人滅口。
“你的脈象平和康健，臉上膿瘡又這么嚴(yán)重，脈象做不了假，但膿瘡可以，焦神醫(yī)年紀(jì)大，愛惜名聲不敢問，可我年紀(jì)小，不怕什么，故而有此一問。”
洪寧提著的心暫時落了下去，依舊不改謹(jǐn)慎，盯著她：“是真是假，有什么關(guān)系？”
“你請了大夫來，又讓他治不好而歸，這是損害醫(yī)者名聲的事，況且，你的膿瘡，洪音小姐那天也聽到了幾句，既然病總是要好的，不如好在我手里，我這里有個藥膏，能消去你臉上的舊疤痕?！睈偺切脑鐪?zhǔn)備好了說辭，這藥膏是周大夫給的，她付了不少錢。
“能消去舊疤？”洪寧懷疑地看著她。
“寧家家大勢大，洪家也不好惹，我騙你有什么好處？”悅糖心攤平手掌，一小瓶藥膏立在掌心，白瓷的藥瓶光澤溫潤，有淡淡藥香。
洪寧有些猶豫，這個女孩子說得很清楚，這是一筆交易，她拿藥膏換一個治病的名聲，順道還點明了，這病已然瞞不住了，知道的人會越來越多。
悅糖心知曉她猶豫，把藥膏放在桌子上：“明天我會來復(fù)診，若洪寧小姐用了這藥膏我就當(dāng)做是你答應(yīng)了，若是沒用，我之后不會再來?！?p> “哦，對了，那方子是敷衍洪夫人的，不喝也不影響什么的?！闭f完這句叮囑，悅糖心才出了房間，跟江夫人一道離開。
洪寧站在窗前，看著悅糖心踏過鵝卵石小徑，一步一步出了洋房，難得地陷入沉思，這個女孩子到底是膽大聰慧還是另有身份？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她收回目光，戴好面紗半坐在床上，傭人敲了門，“小姐，藥熬好了，按照那位小大夫的方子煎的?！?p> “把東西放下，你出去吧?！?p> 翌日，又是晴天，正逢圣格蘭德女中的星期天，江夫人忙于生意，江明雅跟著家教老師上課，故而悅糖心打算坐電車過去見洪寧。
深綠色的有軌電車緩緩而來，悅糖心上了車，車上人不多，她找最角落的位置坐了，隨著電車晃晃悠悠地前行。
林溪岑覺得自己運(yùn)氣不錯，偶爾回家還能碰上電車?yán)镄№膼偺切?，他腿長，幾步就追了上去，攀著車廂外緣的欄桿上了車。
直到那人在自己身邊坐下，帶來一股子極濃烈的煙草味，這種香煙便宜，大多是普通人用的，味道刺鼻，悅糖心打算挪動一下身子，被人拉住了手臂，隨即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男聲，吊兒郎當(dāng)?shù)那徽{(diào)：“別來無恙啊，小糖心?！?p> 悅糖心被這個聲音驚得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圓睜著眼看向他，林溪岑結(jié)實了些，穿著合身的灰藍(lán)色軍裝，沒戴帽子，頭發(fā)剪得很短，從清瘦俊美的文人變成了干練的小兵。
她把林溪岑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拉開，堅持往遠(yuǎn)處挪了挪，發(fā)現(xiàn)自己靠著窗子，出去的路被他長手長腳擋住，只能蹙眉，極冷淡地道：“我不喜歡煙味?！?p>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你說?！绷窒πΓ@然心情極好的模樣，脫下外套搭在外側(cè)扶手上，露出里面的粗布白襯衫。
煙味果然散去不少，悅糖心恍惚想起前世的一些細(xì)節(jié)，彼時她是沒什么靠山的三姨太，林溪岑對她算不上好，說話做事都是冷冰冰的。
他愛抽煙，在軍隊跟大家抽一樣的老刀牌香煙，在家里抽昂貴的雪茄，她從不說自己討厭香煙的氣味，嗓子難受得忍不住才會捂嘴輕咳或者自己回房。
他每次進(jìn)她的屋子都是干干凈凈，沒有一絲煙草味，“這么點兒煙味都聞不了，怕你被我睡的時候嗆死了，晦氣?！?p> 悅糖心回神，垂頭看著電車的地板，掩飾眸中的情緒：“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畢竟我們家沒人抽煙?！?p> “這是去哪兒啊？”
“五少爺還是別多問了，你身份高貴，別壞了名聲?！?p> 下一秒，林溪岑站了起來，悅糖心以為他想通了要走，心里松了口氣，沒想到他轉(zhuǎn)了個身，左腿半曲靠在座位上，左手搭在她的肩膀，右手搭在窗戶邊，就像是把她圈在自己的身下，輕笑一聲，盯著面前的少女，聲音挑釁又欠揍：“我今天就要跟著你，有意見？”
“你！”悅糖心咬唇，她的唇色本來就紅潤，一咬似乎能透出水來，配上一雙清澈瞳仁，格外無辜，引人憐愛。
有個男人看不過去了，阻攔了一下：“先生，在電車上欺負(fù)一個小女孩，不好吧？”
林溪岑微微側(cè)頭看過去，勾起唇角，痞氣十足：“那你刺殺軍政府的人，把你關(guān)到監(jiān)牢里，應(yīng)該挺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