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落而未落,暮靄蒼茫,老式的平房佇立在霞光下,篩出一片金黃。
遠離城市喧囂的郊外,風(fēng)停樹靜,只有孩童在空地里玩耍,傳來一片快活的嬉戲聲。
不久,凝云遮住了晚霞,天空飄起雪花——天氣預(yù)報說,這會是本年的最后一場雪。
觸景生情,及川雪成始終記得,他從那個家中逃出來的那一天。
那天和此時一樣,也是一個滿天飛雪的夜晚。
那時夜已深,而屋內(nèi)玻璃的破碎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伴隨著破碎聲傳出來的,還有母親歇斯底里的吼聲:“當(dāng)初要不是生了你,我怎么可能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小雪成艱難地從玻璃渣中爬起來,悻悻地瞪著面前這個稱為“母親”的人,露出完全不屬于這個年齡孩子的仇恨的表情。
可他身材瘦弱又渾身布滿傷痕,他那強弱兩種氣質(zhì)交疊的樣子,惹人心疼。
“嚯,你還敢瞪我?”,可母親絲毫不同情于他,他那抗拒的態(tài)度只會使母親的暴行變本加厲。
眼看著沖動的母親拾起了支在墻角的沾血的木棍,及川雪成立刻向反方向跑了起來,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子,摔進屋外的獨立儲物間內(nèi)。
母親很快就追到了儲物間門口,及川雪成從里面死死鎖住了儲物間的門,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母親沖著儲物間的門踹了兩腳,氣急敗壞地撂下一句:“有本事你就呆在里面別出來!”,便返回了屋中。
大約過了五分鐘,母親拿著一把門鎖再次來到了儲物間門前,她用手中的門鎖,從外面鎖住了儲物間的門,徹底把及川雪成困在里儲物間里面。
“你不是喜歡呆在這里面嗎?那你今晚就在里面過夜吧!”
及川雪成意識到事情不妙,他推了推門,只聽見門鎖與門栓之間發(fā)出的金屬碰撞聲。
儲物間與室外的大雪只有一個木板墻之隔,這里面的溫度與室外幾乎相同,及川雪成把儲物間里所有能取暖的東西全部翻了出來,勉強熬過了這一夜。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
及川雪成再次查看儲物間的門,卻發(fā)現(xiàn)門依舊被母親從外面反鎖著。
忽然,他撇見了門對面墻上,那個小小的長方形窗戶。
窗戶不大,但完全足夠讓一個六歲小孩爬出去。
只是——窗戶的位置很高,接近天花板,就算能夠從窗戶爬出去,也無法從那么高的地方跳到外面的地上。
這時他想到了昨夜的雪……如果積雪足夠深,那么就算他從窗戶跳下也不會受傷。
想到這里他立刻行動了起來,他用儲物間里的東西為自己搭建了一個臺階,順利爬上了窗戶,看到了屋外的景象。
果然,一夜的雪使地上積雪有一掌厚,他毫不猶豫的縱身跳下,摔在軟綿綿的雪地里,然后離家而去。
從那時起,他便逃離了那個名為“家”的地方……
“??!是那天那個大哥哥!”
突然傳來的呼喊聲打斷了及川雪成的回憶,思緒回到此刻。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不遠處的長椅上,一個小女孩正在朝他揮手。
這個小女孩正是晴川春日,她認出了面前的人正是兩天前遇見的那位大哥哥,于是便喊住了他。
“啊,是小春啊,你在這里做什么呢。”,及川雪成也笑著回應(yīng)著,自然而然地走到春日身邊坐下,“今天是春元祭前夜吧,你不回家嗎?”
“我……過一會再回去。”,提起春元祭,春日好像有些不太開心。
隨后她說:“我不太喜歡過春元祭?!?p> “為什么?”,及川雪成有些奇怪,按理說,春元祭是小孩子最喜歡的節(jié)日之一,畢竟每年到了這個節(jié)日,他們都能吃到好吃的,收到父母送的新春禮物。
“因為,每年到了春元祭這天深夜,媽媽都會瞞著我,一個人偷偷地找我爸爸哭……”,春日低頭看著腳尖,“她大概是以為我已經(jīng)睡著了,才會去找爸爸傾訴,但其實我每次都清醒得很,媽媽對爸爸說了什么,我都聽的一清二楚?!?p> “你媽媽她,說了什么?”
春日回答道:“春元祭是一家團聚的節(jié)日,所以每年春元祭的深夜,媽媽都會跟爸爸提起——我哥哥的事情……”
什,什么?!
她居然,會在這天提起我的事?!
聽到這里,及川雪成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若不是受到過專業(yè)訓(xùn)練,他恐怕已經(jīng)驚訝得喊出了聲。
春日絲毫沒有察覺到及川雪成的情緒變化,只當(dāng)他是朋友一樣地對他接著說:
“聽媽媽的意思,我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媽媽總是說她很后悔,后悔她自己對我哥哥做過的事……”
這時,及川雪成自言自語道:“夠了……”
“嗯?大哥哥,你在說什么?”
“咳咳……沒事,別在意。”
及川雪成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
“天快要完全黑了,你早點回家吧。”
“也是,那再見啦,大哥哥?!?p> 及川雪成向春日揮手回應(yīng),目送她離開。
……
夜半時分,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春元祭這天到來了。
在那間平房內(nèi),晴川春日已經(jīng)睡下,她的父親剛從外面下班回來,
“抱歉親愛的,我剛剛才送完最后一單,回來晚了?!保赣H在玄關(guān)撣掉了身上的雪,換下工裝,對母親說,“小春已經(jīng)睡著了?”
母親點了點頭,沖著他做了一個“保持安靜”的手勢,同時起身去給他沏熱茶。
父親悄悄打開了春日的房門,看著女兒的睡顏,他滿臉幸福地摸了摸女兒的頭:“要是你長大后能幸福就好了,一定要幸福啊?!?p> 關(guān)上女兒房間門,回到客廳,父親接過母親遞來的熱茶,坐到了母親身邊。
“怎么,又想那孩子了?”,父親輕輕地問著母親,語氣中流露著關(guān)懷。
“是啊……我虧欠他了太多,明明是一個那么好的孩子。”
“也不知道雪成他,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
“哪怕他回來狠狠地報復(fù)我也好,只要他還好好活著……”
說著,母親便在父親的安慰下輕輕哭泣著。
屋外,一直貼著墻壁偷聽屋內(nèi)兩人對話的及川雪成摘下了竊聽器,他靠在墻壁上,出神地望著天空。
許久后,及川雪成喃喃自語道:“我記得,車上好像還有一些現(xiàn)金來著……”
五分鐘后。
“咚咚咚?!?,房門處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么晚了,是誰在敲門?”
母親過去推開門,但門外卻沒有人,正奇怪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門口的地面上,放著一個厚厚的信封。
她疑惑地打開信封,信封內(nèi)的東西令她大吃一驚——竟然是一大疊現(xiàn)金!
她急忙在信封上尋找著寄信人的名字,卻發(fā)現(xiàn)信封上面只寫著兩個字:
“ゆ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