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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爺千秋

第三章 鄉(xiāng)人永隔

歲爺千秋 北山鹿鳴 2304 2020-12-09 14:46:25

  這夜。

  風忽起!

  驟風,忽起!

  屠烈滅了燈,剛起身要回屋休息的時候,卻聽呼聲明烈,與此同時村綻火光!起初以為是誰家起了火,可不多時,那聲音變作哀嚎!

  片刻之后,金鐵交擊之響聲聲震耳!

  四處遠望,像一道道霹雷砸在了村子里,平靜的小村子在一瞬間蕩亂了起來!

  火光之下,那些人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悚目的黑衣、寬過肩膀的烏黑斗笠,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攥著煌煌燁燁的大刀!

  黑衣人如腳踏風翼一般竄行在村子里,手中的刀迅捷得就像一伸一縮的蛇信,再彪碩的漢子也經(jīng)不住對方一合。

  黑衣人只說四個字——有無籍箓!

  大人們衣不蔽體,孩子們哭聲不絕,連夜都被帶了出來。嘩啦呼啦的鎖鏈,揮之即縛,沉重卻又輕靈。

  一切毫無征兆,好像天地落下來一個符咒,這一切比噩夢來的還要快!

  所有的美好與安逸,在這一刻全部崩塌,不給人一絲一毫反應的時間!

  光子正來找屠烈,兜里還有兩壺要和屠烈一起喝的小酒,正為這滿村兇烈火光而驚悚的時候,兩個黑衣人像夜鬼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他左右。

  哐當!兩個大燈籠掉在地上。

  光子正要喊卻又在第一時間轉(zhuǎn)過了頭,對著那遠處的黑暗朗聲痛喝,“烈哥!快跑!來大賊了!”

  說完這話,鐵頭一樣的靴子踩住了光子的頭,半張臉都踩進了土里。

  一人揪住光子,另一人刀風颯颯,猛步竄進了那黑暗中。

  屠烈背弓引刀,箭匣滿簇、飛石滿袋!

  身掛野牛皮甲、手腕膠繩、膝落塊甲!

  目露兇光、紅熾逼人!就要踏出寨樓!

  可不知何時,老谷子已拄著手杖立在門口!

  “出門之后跳進溪流,順流瀑而下,出了四谷往北走,離開大山,再也不要回來!”

  “老爹!你在說什么!”

  此時的老谷子,毅定厚烈,邃邃然的目光,屠烈頭一次見到。按住手杖的掌背青筋暴起,一股大力把他撐定正中,由不得屠烈硬闖!

  “此來強人,不可相抗!”

  “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些是什么人!”

  “順之還有一口氣息,若逆之整個村子都無活口!”

  “我不要聽這些!讓我出去!”

  “烈子,你記住,四海為家總好過天地樊籠。出去之后事事小心,千萬不要被抓?。∫坏┍蛔プ?,你的命運就注定了!”

  說話之間,老谷子一步大趄來到屠烈面前,而后探手入袖取出一塊紅綢,“這是老爹給你備的成年之禮,帶它出去,一定不要丟了!”

  “老爹!”屠烈淚打眼眶,“我要陪著你!”

  老谷子一拳打在屠烈的胸膛,“大丈夫當斷則斷!老子又不是今夜就死了!他日相逢,老子要喝天底下最好的酒!走!”

  屠烈擦了一把淚,闊步就躍了出去,此時卻聽背后鏘地一聲,屠烈回頭一看,老谷子的手杖中赫然藏著一尺短刃!

  “老爹,你做什么!”

  “如果天亮時讓我在大隊伍中看見你,你就真等著給老子收尸吧!”

  屠烈喉嚨咯噔一聲,出去之后箭步東去。

  寨樓本就在村子的最東頭,門口東側(cè)便有一條溪流流過,跳進之后很快就會被推到大瀑。

  屠烈在溪流中伸出頭來,最后看了一眼村落。

  生于此長于此,十六年青山厚土,一瞬間鄉(xiāng)人永隔。

  來不及告別,來不及回憶,淚在溪水中,淚在瀑流里。

  他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踏上前方的路。

  ……

  一只青鳥在頭頂盤旋,旋了又旋,最后落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

  書上說此為瑞禽,會為人指路作引,可兩條不知名的黑魚突然躍上水面,青鳥撲啦一個振翅不知飛到何處了。

  此時天過晌午,屠烈剛剛把一身的衣服皮甲晾干,老谷子說出去之后往北走,屠烈眼下所處正是這座大山的北麓,山的北面還是山,看不到人煙。

  屠烈想到了老谷子留給自己的成年禮,打開一看卻讓他煞是意外,這竟然是一張皮紙寫就的木契,抬頭四字是“章平六年”,按照上面所說種植“映月黃檀”,根據(jù)木材成色進行收購,這應該就是村子最早出現(xiàn)的原因。

  章平六年,屠烈不知是何年,想來應該頗是久遠。

  這是老谷子惟一讓自己帶出來的東西,屠烈自知其重,轉(zhuǎn)念他意識到這個東西不能隨身帶著。村人被抓是因為沒有籍箓,屠烈雖不知那東西到底長什么樣,但早已領會到它的威力。

  一個人如果沒有籍箓,在村子里會被抓,在城郭肯定也會被抓。出了大山意外會隨時來臨,這張木契帶在身上比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屠烈一邊走著一邊觀察著,直到他看到了一塊“奇石”,這石頭長得像一個駝背人,最上面的大疙瘩像駝,后面的小疙瘩像負在身后的拳頭。屠烈用皮甲把木契夾住,拔下幾顆靴子上的釘然后釘?shù)媒Y(jié)結(jié)實實。

  在這“駝背人”低頭看著的地方挖了一個坑,埋下之后平了平土、踢了踢碎石,屠烈便往北去了。

  這一路上屠烈牢牢記著地形,把幾個可供參照的東西記在心里,這對一個常年打獵下套的人來說并不是很難的事。

  一路向北穿過兩條峽谷,屠烈足足走了七天,餓了便去抓些生魚,看到能吃的果子當然也不會放過。終于在這一天早上,眼前的景象開闊了起來,遠處黑壓壓一片,炊煙裊裊。

  那天進村的人顯然是官府指派,屠烈心想總不能遇見一個人就問籍箓,要是那樣的話除非這輩子隱居山林,否則不存在老谷子說的“別被抓住”。

  心有忐忑,但屠烈還是走了進去,這里可比村子大多了,一打聽才知道這里是一個叫香河鎮(zhèn)的鎮(zhèn)子。不顧他人怪異的目光,從不斷的打聽中屠烈了解到,這里位于上平府的最南端,他多年生活之地屬于芒山府的范疇。

  村子里的先生只說過“六府”,其余那些最基本的東西卻不曾提,那時都是通過《圣論》《禮經(jīng)》《修言》《成章》來識字,識字之后再去領會其中的學問,前前后后都是這些東西。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正在鎮(zhèn)子的中間圍看著一張告示,屠烈湊上前一看立時心有激動——

  以禮核考,流人入卒。

  歷國沒有籍箓的人統(tǒng)一叫做“流人”,比流人高一等的就是“卒人”,雖然地位依舊低賤,但卒人可以正大光明在世上行走,只要不犯律就是個自由人。

  以禮核考,比的自然是誰的禮儀做得更標準更周全。

  這些圍觀的人大多都是中年,有一些腿腳還不利索,屠烈心覺可以爭一爭,而且那告示上也寫有“禮數(shù)周當,健者為優(yōu)”。

  想了又想,屠烈最后還是下了決心。

  所以,這當務之急,就是——

  學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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