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聲音傳過來。
所有人悚然一個激靈。
他們下意識轉頭看著遠處。
一身明光鎧,卷耳盔,盔頂紅纓突突亂顫,兩肩黃銅的虎吞護肩,皮護腕上一顆顆黃銅鉚釘閃閃發(fā)光。
幾百副甲胄同時發(fā)出甲葉摩擦的聲音,匯聚成一聲聲低沉的爆破音。
帶著滔天的威壓!
全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越鬧越大!
連皇宮禁軍都來了。
陛下這是偏向哪一方?
太平瞪圓了杏眸,她處于懵逼的狀態(tài)。
派人報信只是為了勸和,誰料母皇還在火上澆油。
李隆基拳頭緊握,惡狠狠盯著張易之,這下看你如何收場!
張易之一動不動,臉上卻露出戲謔的笑容。
千牛衛(wèi)中郎將林績上前抱拳施禮,余光掃視著在場眾人:
“參見諸位貴人,某奉陛下之命……”
圍觀的達官貴人皆豎著耳朵,生怕錯過下一句話。
林績略默,沉聲道:“相王,陛下令你速速交出楊再思?!?p> 嘩!
全場嘩然!
陛下完完全全偏向張巨蟒!
特意讓千牛衛(wèi)前來的意思很明顯,也令人不寒而栗。
倘若相王府還試圖包庇楊再思。
直接武力鎮(zhèn)壓!
一時間,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李旦身上。
李旦站在門前,顯得有些驚慌無措,他努力控制臉上的表情,不至于當場失態(tài)。
但內心幾乎崩潰,全身每一處毛孔都被委屈填滿。
娘,我是你親兒子??!
眾目睽睽之下,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進王府,慢慢消失在視線之內,背影說不出的凄涼。
“交不交人?”
張易之側頭望向李隆基,神情平淡,卻透著俯瞰。
李隆基臉色鐵青,瘦小的身軀勉強站穩(wěn),今天的恥辱會讓他銘記一輩子。
他眼神怨毒,死死瞪著張易之,仿佛這樣才能維持著李唐王爺?shù)捏w面。
張易之輕飄飄瞥了他一眼:“半炷香時間?!?p> 所有人默默為相王府嘆氣。
剛剛相王以半炷香時間威脅張巨蟒,現(xiàn)在輪到他耀武揚威。
在李裹兒眼里,此刻的張易之魅力十足。
談吐、氣度、舉止、權勢,不管是哪一方面,都透著一股讓她癡迷的華貴俊雅。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還包庇楊再思,瞎逞強!”身邊的韋王妃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她巴不得李旦倒霉!
府門前。
一個略顯枯瘦佝僂的背影慢慢走出來。
張易之凝視著他,似笑非笑:“楊相,躲躲躲,都躲到這兒來了!你是大肥豬怕宰是不是?”
“尋本官何事?”
楊再思瞬間克服了畏懼,精神高度緊繃起來,不讓自己露出一點破綻。
但心臟好像裂了一道縫,好似一雙手從縫隙里伸出來。
“呵呵……”張易之懶得跟他浪費口舌,招手讓身旁的綠袍抓人:
“神皇司懷疑你涉嫌貪污受賄,跟我們走一趟吧?!?p> “污蔑!這是污蔑!”
楊再思立刻就驚慌了起來,驚恐得大喊大叫,連聲喊冤,卻無人理他。
有的僅僅是無數(shù)道憐憫的目光。
張巨蟒鬧出這么大動靜,為了抓你敢公然跟相王叫板,那一定是有確鑿的證據(jù)。
“老夫要看陛下的手詔?!?p> 楊再思被兩個綠袍按住肩膀,他拼命掙扎。
“別徒勞了,有沒有罪,審審就知道了。”張易之擺了擺手,一躍上馬。
楊再思如一攤爛泥被拖走,他口中還在哀嚎著不止。
“一國宰相丑態(tài)畢出!”張易之斜睨著他,寒聲道:
“神皇司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p> “走!”
王府外的人群默然無聲,聽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殘余的刺激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恐懼之情。
終于見識到神皇司的恐怖之處。
登頂廟堂的宰相,像一條死狗一樣被逮捕,毫無反抗之力。
那他們這些文武百官呢?
又有誰能在神皇司的屠刀下逃生?
……
第二天。
朝會。
大理寺卿徐有功率先出班,彈劾神皇司司長張易之!
他慷慨激昂,擲地有聲道:“神皇司司長張易之,專權擅斷,輕決生死,有罪無罪,一言而決!倘有冤濫,陛下何由得之?”
“以一詔獄而操生殺之柄,竊人主之威!國器如此輕假于人,必為社稷之禍!”
徐有功在朝殿上慷慨陳詞,代表大理寺直接向神皇司宣戰(zhàn)!
他說罷,刑部尚書姚崇立刻出列,言道:
“張易之當眾羞辱宰執(zhí),視國法為兒戲,其執(zhí)掌詔獄,必將危及社稷,伏惟陛下念之。”
御座上的武則天冷眼旁觀。
緊接著御史中丞宋璟快步出班,一張儒雅的臉龐有幾分怒火,大聲道:
“神皇司司長藐視相王,御使臺既負監(jiān)察百官之責,不敢不恪盡職守……”
洋洋灑灑數(shù)千言,代表御史臺彈劾張易之!
群臣表情凝重。
他們不知道三法司集體彈劾有沒有效果。
以前三法司彼此制衡、互相敵對,絕不允許其中一個衙門獨斷專行。
可現(xiàn)在一個擁有獨立司法權的神皇司突然崛起。
不需要經過任何手續(xù),便可以直接逮捕宰相。
面對這尊兇物,三法司必須聯(lián)合起來應敵。
他們不奢望毀滅神皇司,但至少要形成制衡。
武則天聽罷,并沒有當堂予以決斷,而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朕知道了!”
一句知道了,瞬間引起群臣激憤,大殿喧嘩聲四起。
這時。
“臣有一言!”
狄仁杰持象笏出列,神色嚴肅道:
“陛下,神皇司逮捕嫌疑人以及處決罪犯時,須有特賜憑據(jù),不能僅靠腰牌抓人。”
武則天瞇了瞇鳳眼,似乎有些意動。
昨日之事,她行動上強硬支持,但心里也有點惱火。
就這樣公然挑釁朕的兒子,未免太恃權凌人了!
不加以制衡的話,依子唯的性子,恐怕真會攪得朝堂天翻地覆。
“狄卿所言極是?!蔽鋭t天輕輕頷首,斟酌稍許,大聲道:
“傳朕旨意,舍人上官婉兒擢升為待詔,負責起草詔令、處理奏章,文章應制等事?!?p> “神皇司拿人,需上官待詔簽署詳細的批文?!?p> 狄仁杰聞言默了默,恭聲道:“陛下英明!”
群臣略微有些不甘心,他們意圖把批定的權力下放給政事堂。
絕不是給陛下身邊的女官。
武則天目光漸轉凌厲,叱道:“朕已讓步,誰還有異議?”
真要按照百官的意愿,將批文權力給政事堂,那子唯絕對撂挑子不干了。
“臣等無異議!”
文武百官齊聲開口。
“散朝!”
……
神皇司衙門外。
群臣齊聚。
宋璟直視著張易之,“張司長,已經一夜了,人能不能移交御史臺。”
無聲注視著幾息,張易之突然笑了起來:“姚尚書,這是何意?”
“是這樣的?!?p> 武三思踱步上前,慢條斯理道:
“有人彈劾楊再思,依照律法,御史臺該審問他?!?p> “是啊?!?p> 群臣紛紛附和。
他們就打算鉆空子!
你神皇司能抓,可三法司也有權力拿人??!
這合情合理合法。
只要人在御史臺,他們就會想辦法給楊再思洗刷罪名!
讓楊再思致仕。
而不是死在詔獄。
畢竟同殿為官,許多官員或多或少了解楊再思的罪名。
他可以被摘官帽子,但絕不能死!
倘若先河一開,朝野又將重蹈酷吏時期的恐怖政治。
而張巨蟒此人,顯然比來俊臣更為可怕!
這一刻,百官又形成利益共體。
所有人目光投注在張易之身上,而他卻絲毫不怒。
“行,把人帶走?!睆堃字鏌o表情道。
嚯!
這回輪到群臣驚愕。
他們甚至懷疑聽錯了。
張巨蟒竟然妥協(xié)?
他妥協(xié)?
“子唯,你確定?”
連一向睿智的狄仁杰都驚疑不定,隱隱懷疑有陰謀。
張易之:“你們大動干輒,我區(qū)區(qū)一個司長,怎敢忤逆朝廷九卿?!?p> “武同知,去詔獄帶人。”
就在此時。
“啟稟司長!”
一個綠袍百戶氣喘吁吁跑過來。
張易之斜睨:“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說!”
面對如此多的紫袍重臣,百戶有些緊張,嗓子沙啞道:
“有人舉報,新安郡王府邸藏有數(shù)百具鎧甲,數(shù)百柄陌刀,弓箭若干?!?p> 靜!
極度的沉寂。
場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息。
武三思臉色肉眼可見蒼白起來,再也看不出半分血色。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轉移在他身上。
新安郡王武崇烈,武三思的嫡子。
王府藏鎧甲。
這是想造反??!
張易之神情陡然森寒,冷聲道:“神皇司全體人員出動,隨我去新安王府!”
說完不顧目瞪口呆的群臣,急急離去。
無數(shù)個綠袍跟上,腳步急促。
雜亂的聲音仿佛重錘,狠狠敲在武三思的心臟上。
“不可能?!?p> “崇烈府邸不可能藏著武器!”
“這絕對是誣陷?!?p> “是誰舉報的?誰在造謠?誰在誣陷!”
武三思如遭雷劈,整個人渾渾噩噩。
群臣也處于懵逼狀態(tài),尚未從沖擊中緩過神來。
但他們知道,這件事如巨石丟進湖里,恐會掀起難以想象的駭浪。
走到麗景門,張易之突然轉頭,微不可察的冷笑。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
不錯。
我張易之眥睚必報,非大度之人。
避重就輕
感謝挽晴亦傾書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