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倍時差

　　是夜，大風(fēng)呼呼，電閃雷鳴。

　　天又下雨了。

　　四方桌上，擺有香燭、黃紙，還有三大碗冒著香氣的肉食，牛、羊、豬肉?；ɑㄕ驹谂赃叾⒅庋士谒嵗衔髡驹谀嵌⒅岸继熘粮回敳蔷鄙裎谎士谒?。

　　因為神位上有那光滑材質(zhì)的小薄片；

　　是個藍湛湛的小人像，奇裝美服，笑容可親，粉妝玉砌，如仙女般美，鄭老西發(fā)誓從沒見過這么美的人兒。

　　陳清河神情肅穆，捏著三根細香插在米碗里，然后伸手，收起從奧利奧包裝袋上撕下的女明星代言像。輕咳一聲，道：“我已用玄壇君送與我的仙女護符作媒介，施了妙法，可惜天下拜財神的凡俗太多，叩開仙門要些時日，呵呵！這三牲祭品神氣用完，浪費也可惜，一起吃吧！”

　　“好好好！”

　　鄭老西滿腦子都是仙女像，點點頭就把一大桶飯端上。

　　“花童子，你體虛胃弱，不可多食知道嗎？”

　　“哦！”

　　花花低聲哦了一聲，她好像有些看明白了，和尚是在騙人。就是不知道這戶主看著也不蠢，怎么就信了呢？算了，有肉吃就好，至多被打一頓就是。

　　肉汁淋飯，花花吃的香。

　　陳清河也吃的香。

　　一大桶飯，幾盆肉，鄭老西基本沒動筷，盯著一大一小兩餓死鬼似的吃法，最后只目瞪口呆看扒飯的神仙，這可是整整三斤米飯，原來還以為做這么多，是要做法事用，還多嘴問了句是不是換糯米。

　　“原來神仙都這么能吃??？”鄭老西如此想。

　　“嗝！”

　　打了個飽嗝，陳清河臉上不太自然，營造這么久的高人形象，被一頓飯破功，但忍耐這么久的饑餓感，被肉香甫一刺激，身體本能幾乎占領(lǐng)高地，左右了思想。

　　背脊一挺滿臉正色，悄悄抹了抹嘴，張口就來；

　　“失了仙力滋養(yǎng)，這具法體已枯本竭源，只好乘此小補，居士怎么不吃？”

　　“俺，俺吃飽了！”

　　桌面狼藉，碗空空，盆蕩蕩，哪還有東西可以下筷。

　　鄭老西一臉幻滅模樣，正起身收拾碗筷，忽的瞧見陳清河“噌”的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被嚇得手一個哆嗦，險些把碗掉地上。

　　幸好花花眼疾手快，把碗接住了。

　　陳清河挺著滾圓的肚皮站在廳中，滿臉驚喜，就在剛剛，閉眼放空時，一片垂直光幕出現(xiàn)在腦海，隨之還有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出現(xiàn)。

　　「向上，回迷霧凈土。」

　　正要嘗試時，又止住，拿眼瞧廳中兩人，睥睨捏了個劍指，形似奧特曼變身，驀然大喝：“天門，開！”

　　“哐當(dāng)！”

　　花花手里接住的碗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伴著陳清河一聲大喝，沒有無量光，沒有地涌香，只有七尺高個大活人，呼的一下，化作一團白煙。那煙凝如實質(zhì)，滴溜溜滾作一團，后懸于半空，身前的空間很快裂出一道隙，金光一閃，白煙“啵”的一下，鉆入其中消失不見。

　　而那裂隙扭了扭消失，廳中再無神仙。

　　“真，真是神仙！”

　　鄭老西傻住，盡管見過一次這畫面，但那是相隔好遠，這回離不過一丈，神異場景已讓他再無顧慮，只滿面通紅，暗道果然是財神爺爺好友，這么快就趕來相助。

　　一時間暢想未來，妙法長生、財運黃金等等。

　　忽的瞥見身邊呆童子，忙堆起笑臉，道：“仙童子，師父他老人家怕是被財神爺請去了，誅妖蕩魔俺們無力，就在這等消息如何？”

　　“神仙？”

　　“你作為師父座下童子，莫要說胡話了。”鄭老西有些生氣，但思及自己記名弟子的事還沒影兒，泄氣地拱拱手，“師姐，俺先收拾，等會再燒些熱水你洗洗！”

　　“俺們現(xiàn)在也是仙家人，不求能發(fā)光，但至少得干凈不是？師父他們老人家回來，財神爺爺若看俺們這般，丟的可是師父臉面?！?p>　　“俺有些銀錢，明兒去裁幾尺好布，制兩件新衣裳，換了面貌好見人。”

　　“他老人家上天入地，不在乎表象，但俺們做弟子的，這么做可不行?！?p>　　鄭老西精神極度亢奮，收拾完碗筷，一直在抖，又去燒洗澡水，嘴里嘰里咕嚕說個沒完，看坐在屋門口的花花，找了件舊衣裳給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院子淅瀝瀝雨下個不停，骨瘦如柴的花花還是沒有適應(yīng)從一個和尚到仙人的轉(zhuǎn)變，聽鄭老西問，只一個勁點頭，她現(xiàn)在滿腦子思考；「仙人童子是干啥子的？」

　　………

　　陳清河只感覺渾身空蕩蕩，滿眼金光一片。

　　一陣吸力把他向上拽，再恢復(fù)視野時，已經(jīng)是天光大亮，頭頂是熟悉的迷霧天幕，但眼前四下卻是廢墟一片，小區(qū)殘垣斷壁，人影幢幢，呼喝聲不絕于耳。

　　一身古代拽撒服的陳清河，站在那很是醒目。

　　“這是怎么了？”

　　離開一個日夜有余，卻恍如隔世。

　　突兀出現(xiàn)的陳清河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主要是一身衣服太怪，即使當(dāng)下混亂的場面也不容忽視。不遠處，渾身灰撲撲的古珍猛地看見他，提著刀就跑了過來。

　　“你個撲街去哪了？”

　　“發(fā)生咁大嘅事，你現(xiàn)在才下來？”

　　“仲有，你這身衣服系乜情況？”

　　古淑珍顯然是急慌了，一身血糊糊的，說話狂飆方言，幾乎頂著陳清河的臉在用哭腔罵人，罵完才注意到他奇怪的衣服。

　　事情是發(fā)生在兩個多小時前，陳清河離開后，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很多人下來，本來沒什么事，但忽然迷霧再次動蕩，又向外擴了十幾米。

　　新區(qū)域也有塌陷地方，所有人都沒在意。開始也好好的，但可能連鎖反應(yīng)，區(qū)中心隨著一陣搖晃傾斜，似經(jīng)歷十級地震般，整個刺桐花小區(qū)轟然倒塌，當(dāng)場就有過半的人砸死化霧消失，被送回了現(xiàn)實。

　　這還算好的，可那些沒死的就慘了！

　　迷霧機制；死不怕，就怕受傷?，F(xiàn)代社會的人，讓他鼓起勇氣自殺或動手殺人，很難，一些缺胳膊少腿咬咬牙也就算了，小傷小痛總不至于死了重來吧？

　　而且因為這個機制本身透著反常，大部分人并不想隨便死。

　　這場災(zāi)難，能救的肯定要救，但不能救卻又沒死的，就是個大問題了！醫(yī)院也沒一個，基本就等死，但自己動手不敢，別人更不敢動手。

　　一刀下去血呲一臉，精神損失費誰人賠？

　　過段時間還要一起談笑風(fēng)生，“哇塞，我殺你時，血飆的好高！”“那刀的手感，那血的溫度?！焙喼鄙窠?jīng)病！精神分裂，當(dāng)真了怎么辦？

　　這邊負責(zé)人黃工，人早沒了。

　　最后還是古淑珍回去報信，完后回來一邊大罵“丟你樓某冚家鏟”一邊找到把剔骨刀，用刀解脫受了重傷的人，一邊一直念著“加錢，加錢”“神經(jīng)病啊”“晚上做噩夢，去你媽的”

　　血淋了一身，整個人宛如瘋魔。

　　這種情況見到悄咪咪消失，本來可以當(dāng)做主心骨的陳清河，沒下意識給他一刀就算齙牙珍神經(jīng)大條，意志堅定了。

　　………

　　陳清河左手護住一個發(fā)抖的居民眼睛，刀尖抵住肉頸，猛地用力；

　　血被壓住，沒有濺得到處都是，人只掙扎一下就化霧消失，輕吐口氣，好在，并不完全同現(xiàn)實一樣，似乎只要受到致命傷，連掙扎都不會有，這邊就自動判定死亡，然后意識被驅(qū)離。

　　古淑珍也是手生，沒個輕重，幫人救人弄得兩邊都慘叫，血腥至極。到現(xiàn)在，其他受了大傷，又受不住疼的人見陳清河利索樣，都紛紛要求幫忙。

　　最后把一個被壓扁雙腿的傷員送回去，陳清河一把丟開剔骨刀，拿出根皺巴巴的香煙，摸了摸口袋才恍惚記起自己打火機沒了。

　　一旁盯著廢墟發(fā)呆的古淑珍，從倒塌的帳篷旁撿起一件外套，翻出打火機丟了過去；

　　“啪！”

　　火苗串起，但試了幾下愣是沒點著。

　　“要幫忙咩？”

　　“不好意思！”陳清河背過身，控制住發(fā)抖的手，點燃煙猛吸了口，回身道：“你可能要失業(yè)了？”

　　“冇想到這么快！也好，這事再幾次，我肯定會瘋。”

　　從陳清河回來后不久，就已經(jīng)有其他人發(fā)現(xiàn)腦海中多出的光幕，分上下，同時還自然而然知道，上是回去，下是降臨，也就是說這里只是一個中層世界。

　　而且現(xiàn)在不再要睡著才能進出。

　　部分受傷的人不想死，就直接回去了，部分則因為這里沒有醫(yī)院，情愿回現(xiàn)實忍幾天神經(jīng)虛弱，也要陳清河幫他們解脫。

　　陳清河當(dāng)時表示，大家不要私自降臨，等這里事處理完，回去開會。

　　………

　　一片廢墟的世界，就只剩陳清河和古淑珍寥寥幾人，古淑珍似乎神經(jīng)大條的過分，剛還淚流滿面，精神恍惚，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個沒事人一樣。

　　“我走先！”

　　擺擺手，齙牙珍身形先是淡化模糊，然后才隱約可見若有若無的煙氣溢散，死亡和自主是兩種表象，前者就像一個充滿煙的泡泡被戳破了。

　　“十倍時間差嗎！”

　　陳清河吐口煙，掌心揉捏著泛黑的銀子，心底思索報告內(nèi)容要怎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