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美霞經營的冰激凌店夏天生意還算可以,可一到天冷,賣冷凍食品生意就顯得清淡,她們三個人就這一個冰激凌店,還真有些顧不住。吳美霞認為是店鋪位置太偏所致,就想著往市場大門口調調,或者再盤下一間商鋪。
負責市場管理的叫王利群,他是辦事處主任王紅麗的侄子。吳美霞時常請王利群吃個飯,塞個紅包,一來二去,兩人便勾搭在一起。
王利群主要負責收取市場房租和攤位管理費。他有一個愛好,就是喜歡上網打游戲賭博。他屬臨時工,工資不高,平時向各店主索取點小費,但根本滿足不了他打游戲賭博的需求。他開始預收房租和攤位管理費,用于賭博游戲。他是辦事處主任的侄子,大家睜一眼閉一眼,誰也不敢說什么,一直相安無事。
這天他姑姑告訴他,她到月底就要退休了。這時王利群已塌了十多萬塊錢的賬,感覺問題有些嚴重,就決定外逃。王利群對吳美霞說,他有一個朋友在廣州做走私生意,發(fā)了大財,讓他過去。他希望吳美霞將店鋪轉讓,跟他一起去廣州發(fā)展。
吳美霞也一直感覺小店辛苦,一心想掙大錢。他裔魅力一個傻逼貨去BJ幾天就當了電影明星,她吳美霞這么聰明,一定比他強。于是她聽信王利群的建議,以五萬元的價格將店鋪轉讓給她兄弟吳理,然后帶著六萬塊錢跟著王利群去了廣州。
在廣州,王利群根本沒有什么做走私生意的朋友,而是陷入了一個以澳洲深海魚油為幌子的非法傳銷組織。她們將帶來的六萬塊錢砸了進去,開始打電話拉親戚朋友入伙。吳美霞為了金錢,已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早已將親情友情忘到腦后。
吳美霞給她兄弟吳理打電話讓他入伙。吳理已看透這位姐姐的本來面目,他問清她在廣州的詳細地址后,掛斷電話,就到公安局報了警。
王利群不辭而別,辦事處懷疑他賬目有問題,開始查賬。一查賬嚇了一跳,發(fā)現王利群有十多萬租金對不上賬。辦事處向公安局報了案。后來又查明吳美霞有一年多沒有交房租和管理費。辦事處責成吳理補交房租和管理費并罰款兩萬元,否則,店鋪收回,押金不退,趕出市場。
吳理嚇壞了,一再聲明這是前任店主吳美霞所為,和他沒有任何關系。辦事處先讓他補交所欠錢款,根據舉報王利群和吳美霞的表現,再做處罰。他正在為此事犯愁,吳美霞打來電話,這不正是送上門的立功機會嘛!
鄭州警方請求廣州警方協助抓捕。當天夜里,廣州警方就在王利群住處將其抓獲,但他們并沒有察覺這還是一個非法傳銷窩點。
王利群被抓,傳銷組織成員并不知緣由,如驚弓之鳥,決定逃往重慶。吳美霞不敢回家,此時此刻她想起了在BJ的裔魅力,想看看魅力能否看在曾有過的夫妻分上幫她一把,這才在賓館打了這個長途電話。
裔魅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除了他對自己的怨恨外,還對在公司樓道里做的那場噩夢,心有余悸。他并不知道他做夢時在七百公里外發(fā)生了一件令人唏噓的車禍。
為了擺脫牢獄之災,陳夏一方面出資四處打點,拉關系求幫助,苦苦支撐著公司運轉。他知道公司在,代養(yǎng)戶就有要回本錢的希望,給不給錢還是經濟糾紛,一旦跑路就上升為刑事案件。另一方面著手去法院同尤晨打官司要借款。打官司要借款不僅是牽扯到他們倆的利益,也是為減緩代養(yǎng)戶的壓力而表現出的一種姿態(tài)和理由。
陳夏和林大爻曾多次找過尤晨,尤晨剛開始說從銀行貸款還錢,后來連面也不見了,現在徹底玩起了失蹤,已找不到其蹤跡。林大爻去尤晨的父母家?guī)状危急挥瘸康母改噶R了出去。最后一次林大爻找人騙開尤家父母的門,準備搬尤家的東西,尤父打開了天燃氣閥門,還招來了警察的阻攔。后來再去,尤家父母已將房子賣掉不知去向。
他們?yōu)榫徍痛B(yǎng)戶的壓力,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將尤晨訴至法院。
林大爻多次去煤窯找過尤晨,都沒有見到尤晨的影子。上次還讓姬長水叫人捆起來打了一頓。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一般林大爻不敢輕易過來。
下周二法院就要開庭,可還沒有將傳票送達尤晨手中,林大爻心急如焚。他拉上副總馬六和小李開著面包車來到尤晨名下的煤窯。
尤晨名下的煤窯在一個山坳里,離大型國有煤礦不遠。周圍山連著山,嶺連著嶺,樹木稀疏,青石裸露,只有一條不寬的柏油馬路蜿蜒崎嶇通往山外。馬路上不時有橘黃色高大的拉煤車呼嘯而過。
林大爻叫司機小李將車遠遠停在一處石崖下,他們徒步來到煤窯附近。煤窯周圍落滿了煤灰,到處是丟棄的煤矸石和散落的煤塊,一輛銹跡斑斑的礦車歪斜地躺在軌道上,整個窯場看不到幾個人,已沒有上次來時繁忙的景象。
林大爻他們還是不敢靠近煤窯核心區(qū)域。上次他們就是在煤窯口被他們抓住,以違反“安全規(guī)定”暴打一頓,最后還被送到派出所。派出所以“違反生產安全”“擾亂社會秩序”為由,將他們拘留五天。
在不遠處,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身子往一竹簍里撿拾好燒的煤塊。林大爻踩著雜亂的石塊走了過去。老人見林大爻走近,他順勢蹲坐在屁股下面的石頭上,仰著頭看著林大爻好像在問,你有事嗎?
林大爻從他那褐色襯衫上口袋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煙,彎腰遞到老人面前問:“這兒停工了?”老人一只手扶著竹簍,抬起另一只臟兮兮的手在面前擺了擺,表示自己不吸煙,然后用眼睛上下打量著林大爻問:“你是?”
“呃,想找點活干。”林大爻裝著漫不經心地說。
老人扭頭向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說:“出人命了,停產了。”林大爻心里咯噔一聲,心想又得賠不少錢。
“那,老板呢?”林大爻蹲下身子問。
“在縣里找關系呢?!?p> 林大爻聽出來他說的是姬長水,忙問:“他女婿呢?”
“你是說那個帶著眼鏡,長得挺俊的小伙子?”老人看著林大爻的臉,若有所思地問。
“嗯”林大爻關切地點點頭嗯道。
老人低下頭不再看林大爻的臉,嘆了一口氣說:“他被抓走了?!?p> “是因這事故嗎?”林大爻探試地問。
“在這之前,聽說弄這個,鄭州來的警察給帶走的?!崩先擞痔痤^,張嘴露出他那幾顆發(fā)黃的殘牙,用手在嘴邊做了個吸煙的動作,然后佝僂著身子轉過身去撿拾他的煤塊,不再理他。
林大爻感覺再也問不出什么了,不過,這一重要信息,使他眼前豁然一亮。監(jiān)獄,他尤晨也許就在監(jiān)獄。
林大爻站起身,興奮地似乎跳了起來。他一回身,腳下踩的煤矸石一滑,身體一歪摔倒在地。還沒等不遠處的兩個兄弟跑過來,林大爻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他手上和半個身子都沾滿了黑黢黢的煤灰粉。
這正是,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林大爻拍打了幾下身上的煤灰,將一支香煙銜在嘴里,對他的兩位兄弟一揮手說:“走”大步流星向汽車走去。
面包車在崎嶇的山腰公路上行駛著,公路一邊是高聳的峭壁,另一邊是陡峭的懸崖,一叢叢灌木頑強地從石縫里長出來,把整個大山裝扮得綠綠蔥蔥。
副總馬六斜靠在面包車后排長椅上,瞇著眼睛昏昏欲睡,林大爻臉色鐵紅臥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他兩只腳翹在汽車擋風玻璃前,嘴里不停地催促:“你能不能開快點?!?p> 林大爻嘴里噴著熱乎乎難聞的酒氣,他鐵銹般的臉此時呈暗紅色,暗紅色蔓過他的脖頸向全身延伸。他們從煤窯出來,馬六讓他落實一下真?zhèn)巍A执筘硾]有告訴陳夏,先給朱律師打了電話。朱律師說他查查再回話。
于是林大爻他們來到國有礦區(qū)一家飯店吃飯。喝酒已是林大爻飯桌上的必備項目,今天更得喝酒慶賀了。酒喝了一半,朱律師打來電話,他告訴林大爻,在“八科”看守所有一名叫尤晨的販毒嫌疑犯??词厮恐芩氖翘揭晻r間,今天正是周四,為不影響下周二開庭,希望他在下午五點之前趕到看守所證實一下。林大爻放下手機,一口氣將剩下的半瓶白酒一飲而盡,招呼小李開車向回趕。
“你他媽能不能開快點,當誤老子的事你負責呀?”林大爻嘴里罵著臟話,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小李一臉得不痛快,但也只能悶頭開車,有時候他氣急了,還真想將車撂下。小李帶著情緒開車,車速時快時慢,自然也就跑不起來。
“你他媽的,這么平坦的路,你能不能開快點!”林大爻瞪大肉窩裹著的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珠,冒著兇光嗥道。
他感覺身體憋得難受,欠身將搭在車架上的腳放下,扯開褐色襯衣紐扣,敞著懷,揮揮手說:“你滾一邊,我來開。”林大爻脖頸青筋暴起,嘴里噴著熱氣,斜起身就奪方向盤。
“林總,你喝酒了,不能開車?!毙±罴泵Σ葎x車說。
“放你媽的屁,當誤了老子的事,饒不了你?!绷执筘匙炖锪R著,起身手扳著方向盤側身擠過手擋,把小李擠縮在門邊。
“你開就你開?!毙±畋旧砭蛶е鴼猓毖鄣伤谎?,也不想再說什么了,開門下車,繞過車頭坐在了副駕駛位置。
林大爻在駕駛位置坐穩(wěn),覺得身體還被束搏著,于是他又脫去襯衣往后椅背一甩,光著膀子,腳猛踩油門,嘴里說聲,“走嘞!”面包車飛速躥了出去。
這時一輛橘黃色拉煤大卡車響著鳴笛呼嘯地迎面開來,林大爻猛地一打方向盤,面包車沖上路基,一頭栽下數十米深的懸崖,翻滾著跌入谷底。汽車碎片散落在懸崖山谷間,令人唏噓。
山石間小藜草在山風的吹拂中,來回搖擺著身體,一棵楝樹葉茂枝翠,歪著脖子站立在山坡上,搖晃著枝頭,像在不停地嘆息,山崖間假葡萄藤伸出莖須拼命撕扯著崖壁,低垂莖葉注視著這悲慘的場景,山腳下散落的汽車玻璃碎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刺眼的白光。一縷青煙從廢棄的肉體上升起,沿著山腳裊裊而去。
有人說,那是拘魂鬼無常拘著靈魂下了地獄;也有人說,被閻羅滾油鍋,后來投了鼠胎。不論去了地獄,還是投了鼠胎,都給世人留下一段抹不去的罪惡記憶。
橘紅色的夕陽轉過山梁沉入山谷,灰白色的云在天空中堆積,有的似陡峭的峰巒;有的似奔騰的駿馬。三具尸體被救護人員艱難地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