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告解者
夜晚。
銀月掛在天空,風呼呼的吹,身旁的面條早已變冷。
面湯被面條吸干,面條膨脹了一大圈,然后又因為放太久的原因變成了一坨。面上原本色澤誘人的水煎蛋,也變得干干巴巴,麻麻賴賴,一點也不圓潤。
陳不易在這里坐一整天了。
這一整天的時間里,陳不易試圖讓自己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試圖放空自己。
但,每當陳不易想要安靜下來,心里面各種雜亂的念頭就會無端的跑出來。
而每當陳不易心情煩亂的時候,他的精神也會因此變得不穩(wěn)定。就會聽見先前被他吸收進身體里的那些亡魂的聲音。
“呼~”
陳不易長長呼出一口氣,強自打起精神。
現(xiàn)在可沒到頹喪的時候哇,小陳小陳打起精神!
陳不易暗自勉勵自己。
于是他端起身旁已經(jīng)放涼了的面條,抄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將它吞進肚里。
那塊變得干皺了的水煎蛋也被他吃的干干凈凈。
做完了這一切,他從地上起來,活動活動身體。
夜涼如水,陳不易此時無事可干,他想了想,動身往一個方向走去。
大概十分鐘左右,陳不易就來到了一座教堂的門口。
這里原本是祭祀著銀后西維婭的教堂,因為災變的緣故,城市的街道都被變異人占據(jù),再也無人在這里祈禱,這里自然也變得敗落了起來。
陳不易推開教堂的大門,巨大的教堂里漆黑幽靜,銀白色的月光照在教堂的穹頂之上,透過寬大的,破損的琉璃窗戶映照在教堂的地面之上。
周圍一排排的實木長椅破損嚴重,雜亂無章的倒在地上。四周的墻壁上結滿蛛網(wǎng),看來這里已經(jīng)廢棄很久了。
陳不易走到教堂的最前方,面前就是一個布道臺,布道臺的后面,則是一尊四米多高,工藝精湛的銀后西維婭的雕像。
惑星上神明的影響力極強,人人都是信神的,區(qū)別只是各自信仰的神明不同。
就連陳銘那樣優(yōu)秀的科學家,也信仰著銀后西維婭。
此時,心煩意亂的陳不易感覺到失落和迷茫。找不到方向的他正需要來自神明的幫助和指引。
陳不易坐到位于教堂最前面的一排實木長椅之上,此時的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情:后面的幾排長椅大多破碎,落滿灰塵。只有第一排的長椅不僅完好無損,而且十分干凈,看起來非常的新。
陳不易稍稍有些納悶,難道除了他以外,還有其他人來這里祈禱過?
可是看這椅子的干凈程度,一定是長期打掃保持下來的結果。如果這里有人的話,為什么不把面前這尊長滿蛛網(wǎng)的銀后神像打掃打掃呢?
陳不易沒有細想,直接坐在長椅上,低頭禱告起來。
完畢,陳不易起身順手在募捐箱里投了一些紙幣——雖然他也不確定這些鈔票在如今這個世道還能否發(fā)揮作用,但是這樣的舉動,有助于鞏固他對于自己的認知。
就和他現(xiàn)在依然會吃東西的道理是一樣的。
而就在這時,陳不易注意到了位于募捐箱旁邊的一間小黑屋。
那是教堂里的告解室。
鬼使神差的,陳不易腳步一拐,走進了那間告解室中。
盡管惑星上的教堂大多規(guī)模宏大,精致美觀。但所有教堂之中,都有這樣一間狹**仄,黑不隆咚的告解室。
一層薄薄的木板將這樣狹小的告解室再分成兩半,讓神父和告解之人可以清楚的聽到對面的聲音,卻無法看到對面是誰。
用這樣狹小的環(huán)境消除了一切空間感,讓告解之人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
陳不易坐在告解室的小木椅上,低頭懺悔——他現(xiàn)在開始相信這個世上或許真的有'原罪'這樣的事情。
自己一定是降生之時就帶著未被贖清的罪孽,要不就是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否則天上的神靈為什么會這樣懲罰自己。
陳不易低著頭快速低語著,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從面前的木板上傳來的一陣敲擊聲。
“叩——叩,叩?!?p> 一長兩短,富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突兀的響起。
這分明是從對面?zhèn)鱽淼穆曇簟?p> 陳不易一愣,災變都發(fā)生三年了,教堂里的神父難道還在按時上班嗎?
陳不易猶豫了片刻,用手在面前薄薄的木板上敲了兩下作為回應。
然后,陳不易就聽到了對面?zhèn)鱽硪粋€渾厚沙啞的聲音:“當你誠心祈禱,神就會聽到。當你用心懺悔,神便會寬恕。孩子,你來這里有什么事?”
真的有神父!
陳不易大為吃驚。
災變過去都三年了,當所有人都躲在庇護所里麻木的生活的時候,居然還有人守在這座教堂里,堅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這是一種怎樣的精神??!
感天動地,這樣的人,會有多大的福報??!
陳不易不禁肅然起敬。
“神父,我懺悔!”陳不易真誠說道。
“懺悔?!”對面的聲音有些驚異,過了一會兒,那個沙啞渾厚的聲音在次傳來:“你懺悔什么?”
“我不知道……”陳不易說道:“但我一定是做錯了什么,神靈才會如此懲罰我?!?p> “說來聽聽?!睂γ娴?。
“我……傷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孩的心,她等了我三年,前天好不容易見到她了,我以為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誰知道,我還是弄丟了她?!标惒灰奏f道。
“為什么呢?”對面問道。
“因為我被另外一個女生騙了!我是那么的信任她,從和她認識開始,我們倆幾乎天天形影不離,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騙我……”陳不易略顯痛苦的說道。
“感情還挺復雜?!睂γ嬲f道。
“然后我昨天就趕走了她?!标惒灰椎溃骸八妹迷竞芟矚g我的,因為這件事,也開始變得討厭我了?!?p> “不過我已經(jīng)無所謂了,現(xiàn)在的我在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标惒灰椎?。
“你是無所謂?!睂γ娉聊艘粫赫f道:“像你這樣感情不專一的男士就應該被大刀切成好幾段,放進油鍋里炸干!”
啥呀?
陳不易愣住了。
他活了21年,一直是清清白白,一段感情都沒有,怎么就不專一了!
“你怎么罵人呢?”陳不易對對面說道。
“夠了,臭小子,知道這里是干嘛的嗎?”對面惡狠狠的說道。
“告解室啊?!标惒灰谆氐?。
“告你奶奶個孫子!”對面罵了一句:“有生意就提,沒生意就滾!你莫要耍老子!”
“生意?什么生意?”陳不易問道。
對面也沉默下來了。
然后,陳不易就聽到對面?zhèn)鱽硪魂囎訌椛咸诺穆曇簟?p>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p> 對面幽幽說道,接著就聽見“砰!砰!”兩聲,面前薄薄的木板突然開出了一個大洞,無數(shù)細碎的子彈打在陳不易身上。
這是散彈槍的子彈。
一陣疼痛過后,陳不易強悍的體質(zhì)就把鑲進自己體內(nèi)的子彈全部排出體內(nèi)。身體恢復如初。
透過被子彈打穿的木板,陳不易見到了對面之人的模樣。與此同時,對面的人也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對面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手持一把雙管散彈槍,頭上戴著一頂帽沿寬大的牛皮帽。臉上胡子雜亂的長著,嘴里叼著一根雪茄。
他的目光停留在陳不易的臉上,眼睛里閃過一絲訝色,然后用手夾著雪茄,嘴里吐出一口煙來:
“老子當了一輩子的神父,見過無數(shù)來告解的人。像你這樣長著灰眼珠的變異人卻還是第一次見,真是見了鬼了!”
陳不易愣愣的看著對方,眼前之人他雖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卻十分的熟悉。
以前陳銘常常會帶陳不易來這間教堂祈禱,聽神父布道,那時候他就常常在臺下見到這位神父。
但是現(xiàn)在,神父的身上已經(jīng)看不到一點點從前的影子。原本熟悉的黑色教袍換成了一件緊身的灰棕色皮衣,原本要一直戴在胸前的銀月圣徽也被摘下了。
并且,
這位神父居然還有一雙和張梅,煉獄一模一樣的金黃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