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又一次被鉆心的痛楚驚醒。她忍著胸腔與頭部的劇烈疼痛,穿著睡衣走到梳妝臺前照鏡子。和她想的一樣,牙齦又出血了,血跡已經溢出嘴角,涂紅她的兩唇。
自從她被診斷患有白血病,她每次生理期過后,身體必然發(fā)生許多惡性反應,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牙齦出血。
夏恬抬起手指輕輕抵了抵眉心,待身體的痛楚稍稍緩解一些,便快速穿衣,洗臉,整理好行裝準備出門。因為她的牙齒很容易出血,她早上已經不敢刷牙,因而她的牙縫總是夾著血漬。
夏恬住在蟄城的邊郊的一棟別墅里,這邊的綠化非常好,空氣清新,適合她養(yǎng)病。
她有一個很貼心的哥哥,叫夏秦,是蟄城槍神社的頭目之一。兄妹兩人曾相依為命熬過了最艱難的十年歲月,他們的手足之情也在那十年里變得堅不可摧。只不過除了他們早就過世的父母,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兄妹關系。
妹妹是在樂壇與影視圈享有一定聲譽的歌星與演員,哥哥則是在黑道叱咤風云的大哥。這樣的兩個人,似乎的確不應該存在交集。
夏秦為了防止世人非議,對夏恬造成不好的影響,他從不告訴別人自己有一個妹妹;夏恬也害怕自己的存在會變成夏秦的軟肋,她也決不和別人談起自己有一個哥哥。
因為他們守口如瓶,無論是媒體還是愛看熱鬧的路人,都只知道他們都姓夏,卻絕對不會把他們聯系在一起。
他們像是陌生人,卻保持最親密的聯系。無論夏恬想要什么,夏秦都能第一時間替她弄來;無論夏恬遇到什么麻煩,夏秦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替她解決。
一般情況下,夏恬不會離開別墅,因為她有一個能幫她處理任何事情的好哥哥。但今天不一樣,她必須去一趟市中心的北科大,找童遙幫忙,解開沈星暮和葉黎目前面對的謎題。
自從上次的密室難題差點奪走沈星暮和葉黎的性命,夏恬變得提心吊膽,不敢再有絲毫僥幸或大意。在這個世界上,她關心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的手足兄長夏秦,另一個就是她深愛的男人沈星暮。
有的時候,夏恬甚至認為自己能與病魔抗衡這么久的動力來源于沈星暮。他的每一句冷漠話語都讓她心里不忿,她渴望得到他的青睞,就如同小女孩渴望得到甜美的糖果。這種迫切的渴望心緒,成為她不斷咬牙堅持的動力源泉。
就在前天,這個冷得宛如嚴冰的男人終于融化。他放下與生俱來地尊高與驕傲,向她低頭,向她表白,這對她而言無疑是驚天喜訊。
歷時兩年零七個月,夏恬終于抓住了沈星暮的心。她無比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她一定要讓他平安回來。她要他牽著她的手,像其他戀人一樣逛街,買衣服,吃零食,玩游戲,唱歌,跳舞,看電影。
夏恬已經走出別墅,門外保鏢相繼緊隨其后。車子就停在別墅外的院子里,司機已經就位。
夏恬溫和道:“余陵大哥,帶我去北科大,我要去見一個人?!?p> 余陵推了推眼鏡,遲疑道:“夏恬小姐,秦哥交待過,我最多只能帶你去郊外附近散散心,不能帶你去太遠的地方,尤其是喧鬧的市區(qū)?!?p> 夏恬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昨晚給我哥發(fā)過短信,最遲今天晚上,我就會回來?!?p> 余陵猶豫道:“秦哥答應了嗎?”
夏恬道:“可能哥哥他最近比較忙,還沒看到我的短信。不過你放心,有我在,哥哥不會為難你?!?p> 這時,小車邊上的一個保鏢說道:“夏恬小姐,如果你一定要見某個人,我們可以請他過來,不用你親自去尋。”
夏恬搖頭道:“這個人和其他人不一樣,為表誠意,我還是親自去見她的好?!?p> 余陵和保鏢都在遲疑,夏恬繼續(xù)道:“你們不用擔心,這趟行程,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由我全責承擔。你們聽我的做,帶我去北科大就行了?!?p> 余陵凝聲道:“夏恬小姐,是這樣的,我們并不確定有沒有秦哥的仇家知道你的身份,而且沈氏集團的沈星夜最近也在監(jiān)視你的動向。我們實在不敢貿然行動,你一旦有個閃失,我們都承擔不起。如果你執(zhí)意要走,請容許我向秦哥匯報一下?!?p> 夏恬點頭道:“那你打個電話和我哥說吧?!?p> 余陵撥通夏秦的電話,他只說了一句“秦哥,夏恬小姐想去市中心的北科大”,便被臭罵一頓,然后把手機遞給了夏恬。
夏恬甜笑道:“哥,余陵大哥都和你說了,我也就不多說了。我必須去一趟北科大,你擔心我的話,就多派點人跟著我吧。”
夏恬把手機移開,并不聽夏秦說什么,靜等三秒便掛了電話,接著用余陵的手機把夏秦的電話拉入黑名單。她把手機還給余陵,甜笑道:“好了,余陵大哥,我們可以走了?!?p> 余陵質疑道:“秦哥答應了?”
夏恬笑著點頭。
余陵遲疑過后,終于啟動小車,順大路駛向城里。
夏恬坐在車里仔細思考。她之前的確下了不少功夫查詢童遙的電話,并聯系了童遙。在電話里,童遙說話有些隨意,似乎并沒有認真思考便回答道:“你給的已知條件不足,我推導不出答案?!?p> 夏恬并沒有見過童遙,只知道童遙很美麗、很聰明,是沈星暮的前女友。夏恬和童遙并沒有實質的交情,童遙不愿幫忙也于情于理。
這一次,夏恬查到了童遙的住處,就在北科大附近的魚米之鄉(xiāng)小區(qū)。她要親自去找童遙,當面說清楚這件事的重要性,并請她幫忙推理答案。
夏恬深信,能讓沈星暮鄭重評價的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她堅信童遙能從已知線索里推導出答案,幫助沈星暮取得善念之花。
夏恬安靜坐車,手機卻響了。她出發(fā)之前就把夏秦的電話拉黑了,這會來電的人是沈星暮。
夏恬戴上耳機接聽電話。她從電話里得知,沈星暮和葉黎找了一個女人去偷拍林海鷗。結果那個女人自作聰明,拍了林海鷗的裸照,致使沈星暮把她丟在溪隱村里死了。
這又是一條線索。夏恬連忙摸出提包里的筆記本,手寫記錄這條線索。
她心里有點生氣,小聲指責道:“星暮,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不能再去夜店找女人了?!?p> 沈星暮道:“我只是想找個女人幫忙查林海鷗的手臂而已?!?p> 夏恬道:“大街上愿意收錢辦事的女人很多,你沒必要找夜店的女人?,F在出了人命,警方和夜店里的人都會找你麻煩?!?p> 沈星暮冷聲道:“這些都是小事,我已經叫高哲羽來赫城幫我處理了。你幫我想一下,桃桃的死和惡念空間有沒有關系,我有些擔心她是被陶鴻殺掉的?!?p> 夏恬思考片刻,搖頭道:“我現在也想不出來。不過人應該不是陶鴻殺的。他是心靈純白之人,也是你們攻略游戲的關鍵。如果他殺了人,必然綻放惡念之花,這場游戲就結束了?!?p> 沈星暮道:“希望如此吧?!?p> 夏恬掛了電話,正想叫余陵開快一點,車子卻已提前加速。
夏恬問:“余陵大哥,怎么了?”
余陵凝重道:“后面有小車跟蹤我們?!?p> 夏恬回頭看了一眼,后面的確有好幾輛大眾車跟著。她思忖片刻,微笑道:“不用擔心,他們都是沈星夜的人,不會傷害我,最多請我去做客?!?p> 余陵驚訝道:“你怎么知道他們是沈星夜的人?”
夏恬笑道:“很簡單啊。如果是哥哥仇家,他們早就對著我們開槍了?!?p> 余陵苦笑道:“夏恬小姐,你的心可真寬。”
夏恬道:“哥哥在城里有的是人。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叫人截斷后面的車子就行了?!?p> 余陵道:“秦哥一出手,你的身份就暴露了?!?p> 夏恬甜笑道:“沒關系的,哥哥處理這種事情非常拿手。沈星夜不可能知道我和哥哥的關系?!?p> 夏恬給夏秦打了電話。夏秦只氣勢洶洶地說了一個“你”字,夏恬便搶著說道:“哥,我們在城外的主道上,有幾輛小車跟蹤我們,你想辦法處理一下?!?p> 電話里,夏秦厲聲吼道:“你都這么大個人了,還要我操心!快把你的定位發(fā)給我,我馬上叫人過去!”
夏恬道:“好的?!?p> 夏恬把自己的定位發(fā)給夏秦。小車進城之后,路過其中一個沒有信號燈與監(jiān)控的十字路口,幾輛小車飛速橫穿而來,猛地撞到后面的小車。
夏恬回頭看了一眼,幾輛車都被撞得翻飛很遠,卻沒有引起油箱爆炸,這算是很不錯的結果。
小車擺脫后面的車輛,飛速駛往北科大。
夏恬道:“余陵大哥,帶我去北科大右邊的魚米之鄉(xiāng)小區(qū),我要找的人就在那里?!?p> 車子到達目的地,夏恬下車,忍著身體的不適,快速向小區(qū)里跑。余陵則不敢在原地停留,因為沈星夜已經知道他的車牌號,很快又會有人追來。他要引開其他人,避免暴露夏恬的位置。
夏恬知道童遙的詳細住址。他找到C棟,坐電梯直上十九樓。
夏恬一邊喘氣一邊敲門,片刻后,門開了,半開的的門縫里露出一張精致迷人的俏臉。
夏恬登時愣住,因為這個女人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的臉宛如被大河沖刷百年的光滑鵝卵石,發(fā)絲如偶然浸入墨水的精致緞子,身段如絕壁峭崖間的一株垂柳。
遠山峨眉,星辰明眸,冰川瓊鼻,楓林細唇。
這個女人就是童遙?這世上居然存在如此驚艷的女人?
夏恬露出溫和的笑容,介紹道:“你好,童遙,我叫夏恬,兩天前,我們通過電話?!?p> 童遙打著呵欠點頭道:“我記得你?!?p> 她的慵懶神色居然不顯怠慢,反而透著一種超脫世俗的美?
夏恬有些自慚形穢,埋下頭小聲問道:“我能進屋里嗎?”
童遙道:“可以?!?p> 大房子里只有童遙一個人。
夏恬走進偌大的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繼續(xù)出神。
童遙替她泡了一杯茶,接著又打了一個呵欠,隨口說道:“夏恬,我知道你,會唱歌,會演電影。說起來,我也算你的半個歌迷。我很喜歡你獨自一人完成的那首《鬧劇》?!?p> 夏恬柔和道:“童遙,我也知道你。星暮時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說你很聰明,講了許多你的思維模式,還叫我學著模仿。只不過我有點笨,學不會你的思維?!?p> 童遙道:“我只是比較習慣從多個角度思考問題而已,并沒有沈星暮所說的那么夸張。你今天來找我,還是為了解開之前那道題?”
夏恬點頭道:“是的?!?p> 童遙道:“我上次已經說了,已知條件不足?!?p> 夏恬道:“這次我可以再加兩個已知條件,你能幫忙解出來嗎?”
童遙道:“這個我不能做保證。你先說說看,我盡力幫你想一下?!?p> 夏恬從提包里摸出她事先就準備好的筆記本。她完全隱瞞了惡念空間的存在,把所有線索都改成懸疑推理題。
童遙盯著夏恬的筆記本看了許久,忽然問:“這就是全部已知條件?”
夏恬點頭道:“目前是這樣的?!?p> 童遙道:“如果依照現實的框架去推理,這種題無解,不可能查出山上女尸的身份,更不可能查出殺她的兇手?!?p> 夏恬驚訝道:“你的意思是,殺害曾群(曾虔)和彤彤(桃桃)的兇手都可以確定?”
童遙點頭道:“很顯然,殺害她們的兇手都是海云(林海鷗),因為只有海云有殺她們的動機與條件。只不過這兩起命案又必須和山上的女尸案聯系起來,就導致整個案件變得離奇,無論從哪個方面去推斷,都得不到合理的答案?!?p> 夏恬陷入沉默。
童遙問:“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么線索?”
夏恬搖頭道:“這已經是全部線索了。如果連你也解不出來,那星暮和葉黎就危險了?!?p> 童遙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淺笑著問道:“我說過我解不出來嗎?”
夏恬一驚,連忙問道:“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童遙道:“我說的,按照現實的框架,這道題無解。但如果添加一些玄奇的元素,這個題就變簡單了。你告訴我,沈星暮是不是遇到了某些現實里無法解釋的現象?”
夏恬遲疑片刻,點頭道:“是的?!?p> 童遙露出自信的笑容,忽然伸手指向筆記本上的“海云”,肯定道:“殺人的是她,山上的女尸也是……”
童遙說著,房間忽然劇烈顫抖起來,仿佛城市里突發(fā)地震,整棟樓都將變成廢墟。
夏恬抓住沙發(fā)扶手,努力坐穩(wěn)身子。她本就很聰明,結合童遙剛才所說的部分推理,她已經想到了答案——現實框架里無解的題,添加一些玄奇元素就變簡單了。惡念空間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玄奇元素,它能產生一些常理不可解釋的現象也非常正常。
夏恬摸出手機,準備給沈星暮打電話。她要把自己想到的答案告訴他??墒撬氖謾C突然斷了信號,沒辦法聯系他了。
也在這時,整個房間宛如失重的方形空間,開始旋轉起來。
夏恬和童遙都傾斜著向墻上摔倒,屋子里的家具陳設不斷砸向墻壁。
——這絕對是惡念空間的干擾。因為我?guī)托悄簩ふ掖鸢?,間接導致我也必須突破游戲障礙,不然我無法把答案告訴星暮。
夏恬躺在墻上重重喘息幾聲,抬手拭去額上的冷汗,凝聲提醒道:“童遙,你小心一點,我們也被惡念……也被這些玄奇元素干擾了?!?p> 童遙并不因突發(fā)的奇特現象震驚。她淡定地挽了挽腦后長發(fā),盯著陽臺的窗戶,非常隨意地笑道:“我的確沒想過,現實中也會出現這么有趣的推導題?!?p> 夏恬聽不懂她的話,只好再次提醒道:“童遙,這不是推導題,而是死亡游戲,如果我們不想出破局之法,會在這個房間里活活摔死的?!?p> 童遙道:“一個簡單的魔方而已,不可能摔死我們。”
——魔方?什么意思?
夏恬思忖著,左右掃視四周,驚訝發(fā)現房間四壁都變了顏色,而且窗戶和門都通向其他房間。
童遙道:“我們所在的房間便是一個魔方的小方塊,小方塊的轉動會引起一面魔方的轉動。如果我沒猜錯,我們每到一個房間,這個房間就會轉動九十度。所以我們現在要快速穿梭多個房間,確定魔方目前六面的顏色分布,再把魔方的六面都轉成同色就行了?!?p> 夏恬驚住,她完全沒想到童遙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如此細致的觀察力與穩(wěn)健的判斷力。
童遙問:“你會玩魔方嗎?”
夏恬搖頭道:“我不會。”
童遙道:“那就有點遺憾了。如果你會玩魔方,我們至少可以縮短一半時間脫困?,F在你做好被摔斷手腳的心理覺悟,一直跟著我走就行了?!?p> ***
沈星暮和葉黎在趕往溪隱村的路上。
沈星暮給夏恬打過電話之后就一直莫名不安,開車變得心不在焉,好幾次險些撞到山壁。
葉黎冷笑道:“是因為背負人命而心虛嗎?”
沈星暮面無表情地搖頭道:“人命并沒有你所想的那么昂貴。我現在有點擔心夏恬?!?p> 他停下車,摸出手機給夏恬打電話,然后語音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qū)”。
沈星暮沉吟之時,手機忽然響了,那個陌生號碼又給他發(fā)短信了。內容是:你們再敢調查,河里的女人就是你們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