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憶顯然是今早第一個進到辦公室的勞模,沒有之一。
她給自己濾了杯掛耳咖啡,合著從窗外滲透進來的,帶著些清草香的空氣,平心靜氣地啜了一口。
所有壓縮在腦海中的思緒,此刻一如離籠的鳥兒般紛至沓來,一樁樁一件件盤亙在心頭。
為什么是耶利米?
他既然來了申市,為何不告知自己?
雖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以他們之間長年的友誼和甚好的交情,這實在不合邏輯。
他又與Hexo-PD5的非法流通渠道有什么關聯(lián)?
……
整個案件埋下的坑實在不少,駱憶此刻只盼望耶利米能盡快歸案,她有太多的話需要當面詢問他。
……
接近八點半的時候,辦公室漸漸熱鬧起來。
龐思禮嘴里叼著蛋餅,手里捏著袋豆?jié){,晃悠悠地就來了~
“我說你就不能到了辦公室再開吃嗎?叼個餅在嘴里成什么樣子,真有這么餓?”金雪柯照例嫌棄了一通,隨后話鋒一轉:“誒,昨晚的事我聽說了,嫌犯真的是組長的朋友?”
龐思禮愣了一下,半晌才道:“這重要么?”
他這么一說金雪柯也頓了頓:“倒……也不是,就是好奇?!?p> “那自己問去啊?!饼嬎级Y越過她走向了工位。
自己問?
金雪柯一時無言。
說實話,她心情有些復雜。
與駱憶共事的幾年間大家一直相處的很和諧。時間久了,她甚至覺得和平共處早就是兩族的常態(tài)。再加上1601日常閑散的工作,她差點忘了自己當初入職時親手簽的保密協(xié)議中還有一條針對駱憶警官言行舉止的‘定期評估’報告……
血協(xié)表面上雖然是兩族共設的機構,說到底,本質上不過是人類為保障自身利益而主導的血族管理部門,真正的公平,從未存在過。
駱憶對工作的矜矜業(yè)業(yè),金雪柯始終看在眼里,每年的‘評估報告’她總是會真心地夸贊一番。
但是,有個疑問始終存在:駱憶為什么會選擇幾十年如一日的待在1601,這個從來對她稱不上公平的地方?
眼下,突然出現的案件,讓金雪柯驀然意識到,駱憶終歸跟她是不同的。
血族的危險性,從未真正消失……
她一時很難遏制自己不去將‘血族會傷人’和‘像駱憶一樣的血族會傷人’這兩個命題聯(lián)系在一起,在她得知了駱憶與嫌犯的關系之后。
早晨的辦公室有些安靜,除了小睿睿遲到一事被群嘲了幾分鐘之外,整個1601都在等消息。
在駱憶看來,耶利米如今大抵不過兩個選擇:主動投案和被捕。
自從整個文明邁入了大數據時代以來,在鐵證面前,主動投案幾乎是血族犯罪后的首選,即使是性質惡劣的案件,選擇亡命天涯也依然是一個下下策。
因為一旦選擇逃亡,那么嫌犯面臨的將會是來自全球范圍內的S級通緝令。
幾乎在從警的第一天起,駱憶就將《兩族和平協(xié)議》的第七條約定爛熟于心了:
基于血族同胞在基因層面上的部分能力全方位優(yōu)于人類種群的客觀事實,以及縱觀歷史上血族種群對于人類社會治安產生的巨大威脅,本條約定,任何被列入血族社會通緝令名單的在逃嫌犯,不論通緝令等級,不論案件種類,將一律同等被列入全球各個人類社會主權國家的S級通緝令,即刻實施全球范圍內的抓捕。在抓捕行動過程中,如遇暴力反抗,或基于現場客觀事實判定后的危及狀況等,允當場擊斃。
駱憶知道,耶利米絕不是那等亡命之徒。
今天負責抓捕行動的是顧一維的人,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有很多問題,她等著親口詢問耶利米。
駱憶甚至連預審的問題都想清楚了,因此當顧一維反饋到組里的最新消息是:嫌犯潛逃,抓捕失敗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就起身喊道:“怎么可能?!”
……
祁南拿著水杯走到了窗邊,看著正窩在那兒發(fā)呆的身影。
“想啥呢阿柯?”他語帶關心道。
金雪柯聞言不大情愿地勉強給了個眼神,“也沒什么,就是心里煩…你不用管我?!?p> “……”
“現在是我們組拿鐵女王的間歇性自閉時間,你放那兒不用管。”工位上的邊方義打趣道。
駱憶下午臨時請假了。
金雪柯看著她空蕩蕩的工位,眼神有些失焦。
小睿睿糾結地握著手機,不知該不該聯(lián)系自家小叔問問最新情況,轉念又覺得問了也沒啥意義……
沒抓到就是沒抓到,這起案件,正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局面。
……
駱憶并沒有立刻回家,她習慣性的在早晨的街心公園坐了一會兒,又去文嘉禾的學校附近晃了一圈。
從后門里依稀可以看見孩子們在操場上追逐笑鬧的身影,充滿了無限的生命力。
她看不見嘉禾,但卻知道她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這讓她無比安心。
踏進家門時,已經將近傍晚七點了,家中一切照舊,萬籟俱寂中只余時鐘的滴答聲。
可在經歷了這漫長的兩天一夜后,駱憶覺得眼前熟悉的客廳一瞬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這也許就是她潛意識里不太想早些回家的原因,她不愛社交,卻也不喜歡獨處。
駱憶癱倒在沙發(fā)上失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腦海中無法控制地再一次想起了耶利米。
想到了他當年醉心作畫時全情投入的模樣,想到了布加勒斯特醉人的晚霞以及在秋色中搖曳的老橡木樹枝條,心中一陣難過…
茶幾上安靜的架著一張相片,上面是文嘉禾與自己在健身中心的自拍大頭照,畫面中兩人都笑的很燦爛。
駱憶心里很清楚,她其實不該參與到文嘉禾的生命中,無論是以任何形式。
可她忍不住……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小姑娘一輩子的平安喜樂,這樣的情感太沉重了,她不可能理解,更沒有必要去理解。
她有父母,有朋友,她不需要駱憶,可駱憶卻需要她。
幸好這個世界上還有嘉禾,生命才不至于毫無意義。
這樣想著,她漸漸陷入了昏睡……
……
午夜十二點半,月涼如水,和平飯店頂樓天臺上臨時搭起的白色帆布帳篷,被夜風吹得吱吱作響。
喬塞雅·諾頓邊走邊嫌棄地撇撇嘴:“嘖,當年曾祖父喪禮上的帳篷看起來都比這個牢固,那可都是400多年前的事兒了,人類在這方面真是毫無長進,你說呢,親愛的格倫?!?p> 格倫·蘇推了推眼鏡,好笑道:“喬,我不得不說幾乎沒有人類會選擇在酒店的天臺上舉辦喪禮的,而婚禮倒是有可能。”
“哦?有什么區(qū)別呢?不都是邁向墳墓的儀式嗎?”喬塞雅嗤笑道。
“好吧,這么說也沒毛病,”格倫不在意地聳聳肩,四下環(huán)顧,很快就將目光鎖定在了天臺邊緣的一個背影上,“走吧喬,別讓我們親愛的老朋友久等了。”
聽到身后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天臺邊緣處的男人不緊不慢地回過頭來,面上帶著幾許笑意,卻涼薄得未達眼底。
“喲!今晚為何不約在鐘塔?順便還能夠祭奠一下你那‘令人尊敬’的兄長。”喬塞雅放肆地笑了幾聲,隨后懶懶地伸出了右手道:“好久不見,請允許我先恭喜一下我們偉大的青年才俊。如何,新官上任,感覺可好啊,奚昭會長?”
奚昭瞥了一眼他伸出的右手,選擇了直接無視。
他抖了抖衣領,向格倫輕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隨后看著喬塞雅冷冷道,“拜你所賜,新官上任甚是忙碌,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