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圍城打援變強攻 上中下策判去從
一個小小的文書說有緊急軍情要稟告節(jié)度使大人，王彥升壓根就沒想到王鵬賀能有什么像樣的建議，不過王彥升還是給了王鵬賀一個機會。王鵬賀自然非常珍惜難得的機會，拜見了節(jié)度使之后，問了一個問題。
王鵬賀非常恭敬地說道：“大人，您可曾注意到唐軍步兵和水軍安營扎寨，兩軍相距竟有數(shù)十里地的距離?！?p> 這個當然注意到了，王彥升以不為然，步兵把寨建在高處，水軍建在彭澤，這不是再正常過的嘛！王彥升順口問了句：“有何不妥？”
王鵬賀婉轉(zhuǎn)地說：“大人，步兵扎營于高處，水軍扎營于彭澤邊，都是正常的?？蓛绍娤嗑鄶?shù)里地，如何呼應(yīng)呢？實在是牽強附會。”
王彥升這下算是聽出點門道來了。中原將領(lǐng)對于水軍如何打仗布陣基本一竅不通，不過聽王鵬賀這么一說，是有些不太符合常理。王彥升立即命人給王鵬賀賜座，讓他慢慢道來，還讓侍衛(wèi)給王鵬賀送來茶水。
見關(guān)子賣完了，節(jié)度使大人開始重視了，王鵬賀侃侃道來?！肮?jié)度使大人，小人本為附近喻縣人氏，每到枯水期，彭澤水會退去一半，甚至更多。每年自端午前后，開始降水，也就是所說的梅雨之季。到了梅雨之季，江水、贛水將滾滾而來，彭澤的面積將急劇擴大?！?p> 王彥升見王鵬賀頓了頓，讓他繼續(xù)說。王鵬賀又道：“到那時，江州將匯集數(shù)個江河之水，號稱九江。那時此處將溝渠縱橫，我大漢騎兵寸步難行，而敵軍蒙沖斗艦則如入無人之境?。 ?p> 王彥升慎重的問了一句外行話，“像石大人那樣，堵住行道也不行嗎？”
王鵬賀只好回道：“此處處處是航道?！?p> 王彥升終于明白了情況的緊急，連忙帶上王鵬賀去見石守信。王鵬賀把情況又更加詳細的報告給他，石守信明白了，唐軍步兵和水軍安營扎寨數(shù)十里之遙，是因為一旦梅雨季節(jié)來臨，數(shù)十里地將成一片汪洋。難怪唐軍遲遲不肯出戰(zhàn)，他們不是坐以待斃，而是等著梅雨季節(jié)的來臨，那時候大漢軍隊將不攻自破。
石守信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
這戰(zhàn)術(shù)有一個鮮活的例子。五胡亂中華的十六國時期，后趙大帝石勒擁有河東和齊魯之地。石勒認為，與占據(jù)關(guān)中的匈奴劉曜爭斗，兩虎相爭、未必能討到好處，不如去攻打好欺負的東晉。東晉的防御重點在江水寬廣的金陵，石勒選擇了攻打非防御重心的荊襄大地。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趙軍勢如破竹，攻破東晉多個城池。打著打著，雨水來臨，騎兵寸步難行，石勒只得退兵?；貛熗局袥]有食物，羯族為主的趙軍開始吃被俘虜?shù)膵D女；再到后來，士兵之間互相把老弱殺死當軍糧。如此一來，不僅漢族，其他各族如鮮卑、匈奴、氐族都對羯族非常痛恨。
石勒死后，殺人不眨眼的石虎繼位，把國家搞得一團糟。各族乘機清除羯族，羯族就徹底消亡了。
此時，石守信和王彥升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石守信連忙問王鵬賀，“一旦水位上漲，是不是可以以江州固守？”
王鵬賀不失時機的說，“大人英明?！?p> 照王鵬賀的說法，此時此地用圍城打援策略完全是錯誤的，或者說是不合時宜。于是，石守信和王彥升商議后，王彥升立即率領(lǐng)歸德軍返回，同時告知陳末，當下情況十分緊急，務(wù)必兩軍不惜一切代價，盡快攻下江州。石守信也開始尋找合適的地方，一旦河水漲上來了，江州又無法攻破，部隊要有合適的撤退地點。
王彥生率領(lǐng)歸德軍主力又開始撤回江州，這一次他和陳末兩人動真格的了。陳末是第一次外派，如果出來之后寸功未立，就灰溜溜的回去，更是沒有辦法交代。并不精于攻城的陳末一切聽王彥升的指揮。幽州軍和歸德軍各組織兩路人馬，主攻江州南門，每路人馬攻六個小時，然后下來休整，四支部隊不分晝夜，全力進攻。
選擇了一個初夏的凌晨，幽州軍率先向江州發(fā)動了猛烈的攻擊。騎兵掩護步兵，以攻城錘撞擊城門，更多的部隊開始從城墻兩邊進攻。漢軍弓弩手從城外高臺上向城上射箭，以火力助攻；江州城墻上的奉化軍居高臨下、還以顏色。
第一天下來，漢軍傷亡不小。江州畢竟城墻高大、城門堅固，并無被撼動的跡象?？梢贿B攻了三天，江州的守軍開始疲憊了。
江州城是如此堅固，一連又攻了九日，江州城才有了松動的跡象，不過攻城的軍隊也疲累了。王彥升和陳末決定采取虛實結(jié)合的方式，制定部隊輪休方式，但在輪休時，令遠程攻擊繼續(xù)，使得江州城的守軍和征調(diào)的民夫根本沒法休息，而漢軍則有了更多的休整時間。
此時江州的守將奉化軍節(jié)度使馮延術(shù)害怕了，老毛病就開始犯了。一遇到緊急的情況，他就開始罵，罵國主、罵齊王、罵朝廷，從上到下都沒用，導致他孤軍守衛(wèi)江州。加上又有下面的部將慫恿，現(xiàn)在江水中西部防線盡失，就算是能守住江州城，將來朝廷也會怪罪，馮延術(shù)堅守的信心開始動搖。
恰在此時，皇帝劉承訊派了禮部官員來江州前線犒勞將士，同時傳達了緊急軍情。從南邊來救援的唐軍很可能是敵軍的御林軍——神武軍，指揮這支部隊的是江南國兵馬大元帥齊王李景達。李景達這個人，樞密使張浦曾經(jīng)在江淮與其作戰(zhàn)數(shù)個月，雖是缺少奇謀，不過沉穩(wěn)干練。圍城打援如果難以取得實質(zhì)性的進展，當盡早攻取江州城，否則，不久之后，江南各處將一片水澤，騎兵行進就十分困難，步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江南水師將盡占地利優(yōu)勢。
劉承訊是如何得知這一情況的呢？戰(zhàn)爭也是一種競賽，唐軍感覺到了武器方面的差距，努力改進弓弩和冶鐵的水平，研究如何避開騎兵的鋒芒與其作戰(zhàn)；而漢朝劉承訊等人則早早從對遼作戰(zhàn)與對唐作戰(zhàn)中尋找不足，認識到了情報的巨大作用。
農(nóng)墾司二部早先收買了皇甫繼勛的部將，又收買了皇甫繼勛?，F(xiàn)在，皇甫繼勛和此人分別從常州和金陵向二部提供了情報，齊王率領(lǐng)神武軍一半軍力前往救援江州。照此推算，石守信遇到的就應(yīng)該是李景達的部隊。
至于梅雨季節(jié)不遠了，是林仁姝向皇帝報告的情報。林仁姝受命寫勸降信給武昌軍的將領(lǐng)，還是有相當一部分武昌軍將軍認為林仁姝不該寫此信，堅定地要效忠朝廷，不愿意向中原投降。朝廷不該殺林仁肇大人，但武昌軍也不能倒戈相向。最后，武昌軍將領(lǐng)們定下了這個結(jié)論，因此，對漢朝有想法的將領(lǐng)只好選擇了隱忍。一旦被他人知道了這個念頭，是要被殺頭的。武昌軍和漢朝昌武軍對峙于鄂州，同時還牽制了一部分歸德軍，根本沒有投降的意思。
和州的軍隊待命了好幾個月，身在和州的水軍副將林仁姝聽說了武昌軍的情況。林仁姝覺得寸功未立，于是寫信給皇帝請戰(zhàn)，并善意地提醒皇帝，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之后，江南將進入梅雨季節(jié)，到時候各湖泊水位將急劇上漲，大漢騎兵和步兵作戰(zhàn)會非常不利。
看完林仁姝的書信，劉承訊回信安慰她，要她耐心等待，同時他想到了還在江州圍城打援的三支部隊。劉承訊立即指示禮部派人前往江南前線犒勞將士，同時告知三位大將這個情況。
王彥升和陳末請禮部官員轉(zhuǎn)達他們對皇帝的敬意，同時請皇帝放心，兩人，還有石守信將軍已經(jīng)對于即將到來的雨季開始著手準備。幽州軍和歸德軍已經(jīng)持續(xù)攻江州城近十日。兩人帶禮部官員觀戰(zhàn)，并請轉(zhuǎn)達他們一定不負陛下期望，爭取早日攻克江州的信心。
當然，還有一個人，就是徐國公夫人鐘云娘，比誰都興奮又干著急。人處在的位置不同，思想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當年江淮之戰(zhàn)，唐國軍費吃緊，江淮和江南不斷加大稅收，甚至五月份就把年終的稅給收了。鐘云娘跟著村中百姓一樣，日日罵中原漢國。等到河西做生意了，發(fā)現(xiàn)漢國兵士對把江南人氏還不錯，稍微對中原的敵意少了一些。現(xiàn)在，她日日盼著漢軍能夠早日攻克金陵，以消她的心頭之恨。
鐘云娘終于忍不住追問夫君董平，“大漢攻江南國，我們武寧軍怎么就風聲大雨點小，這會連動靜都沒有了啊？聽說大批部隊都調(diào)到西面去了，到底是什么情況？皇帝陛下是怎么謀劃的啊？”
連發(fā)三問，董平心知夫人著急，勸她稍安勿躁。之前，是不想讓她知道，也不能讓她知曉國之重事，現(xiàn)在則是他真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戰(zhàn)略。董平順帶自我解嘲地說，“為君者豈能讓我等大將輕易就看透呢，夫人你就放心吧！陛下不會無緣無故讓武寧軍時刻做好戰(zhàn)斗準備的。”
鐘云娘以懷疑的眼光看了一眼董平，董平一臉正色的說，“決無虛言?！?p> 鐘云娘還以尷尬的一笑。這幾日她沒事就問兒子戰(zhàn)況，兒子倒是“老實交代”，毫無進展、也沒有下一步的作戰(zhàn)命令；換到夫君這里還是一樣的。鐘云娘有點擔心，別又像江淮之戰(zhàn)一樣，奪了江南的西面之地，然后再讓李家還有鐘婉娘逍遙十年八載。
沒有讓皇帝等待太久，禮部官員離開江州城外的第四天，陳末坐鎮(zhèn)，以一支部隊再攻南門，然后將所有的兵力投入對東門的攻擊。主攻部隊由王彥升指揮，連留在東面以防江南救援的歸德軍也上了。江州守軍已經(jīng)到達疲憊的極限，能調(diào)動的力量早調(diào)到南門去了，沒有想到漢軍竟然全軍攻東門，根本沒兵可以再調(diào)了。
漢軍從東面的城墻登城成功，一舉攻克東門。東門既克，王彥升一刻也不停留，分兵兩路，一路殺向南門，一路殺向節(jié)度使府。江州守城將士見漢軍從背后殺來，一些部隊就放下了武器，還有一些試圖頑抗的、很快就被從背后殺過來的歸德軍消滅了。節(jié)度使馮延術(shù)倒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一聽到漢軍攻破東門，立即在江州城打開北面的閘口，帶領(lǐng)二十名親兵和家眷，坐上了大船入江水準備逃回金陵。
端午節(jié)前的兩日，五月初三，漢軍最終以兩萬人傷亡的代價一舉攻克了江州。攻克江州之后，王彥升和陳末立即加固城墻、安撫民心，王彥升責成江北的歸德軍各州縣調(diào)糧食到江州、從歸德軍屬地又征調(diào)了三千民夫。
端午節(jié)當日晚上，皇帝正在由妻兒陪著吃粽子。宦官來到太平官門口通報，左右樞密使張浦和王守成求見，劉承訊立即起身去了御書房，蕭淑沂也一同前去。王守成向皇帝賀喜，一千三百里外的江州傳來好消息，王守成和陳末兩位大人已經(jīng)攻克江州。
江州即克，劉承訊問張浦和王守成，“兩位卿家認為李景達將作何應(yīng)對呢？”
取出了長江流域的地圖，張浦說道：“陛下請看，江州扼江水中游要沖，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能夠守到今年入夏，我大漢騎兵就可以順利的渡過江水，必能在短期之內(nèi)攻滅江南?！?p> 劉承訊再問張浦，“如果你是李景達，你會怎么辦？”
張浦回答皇帝：“上策是，一旦梅雨季節(jié)來臨、水位上漲，以他在江州附近的神武軍，以及繁昌的部分軍隊，再調(diào)動武昌軍棄鄂州，三路大軍合圍江州。爭取奪回江州，如果石守信、王彥升和陳末三人不能守住江州，李景達在會師之后，可以逐步迫使我懷德軍和昌武軍后撤?！?p> “中策和下策呢？”劉承訊再問。
張浦分析，“按理應(yīng)該是放手一搏，否則真是不好辦。中策應(yīng)該是接應(yīng)鄂州的武昌軍，舍洪城的鎮(zhèn)南軍，將主力和武昌軍悉數(shù)退往金陵。如此一來，大軍匯集于金陵附近，一時半會真不好打。大漢只好把敵軍封死在江南的狹小空間之中，以經(jīng)濟拖垮江南?！?p> 張浦再說下策，“下策就是兵退洪城、解鎮(zhèn)南軍之圍?？此平现皇菚簳r失去了江水以南的江州附近之地，但是兵力分散。若唐國用此下策，陛下只需命令懷德軍、歸德軍、幽州軍和守義軍截斷或拖住敵軍。金陵附近只剩下半個神武軍加繁昌的那點軍隊，可先攻破金陵，再圖洪城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