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白馬古寺訪圣地 龍門石窟論君神
在驛站睡了一晚，次日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承訊等人方才慢悠悠吃過早飯。從驛站出發(fā)，繼續(xù)邊行邊看兩邊金色的麥田。此時已經(jīng)有些審美疲勞了。幸福往往都是得來不知是甜，失去方知是苦。承訊看著身邊的兩員愛將阮虎和丁力，感慨萬分，一晃都十年了，歲月匆匆??！
漫談中，承訊提起，“丁卿保護朕一路西行，逃亡洛陽，再到晉陽的事情還歷歷在目?。∨c此時的心情天壤之別。哈哈哈，記得剛離開前朝宮殿，就見后面數(shù)人疾馳而來。朕被嚇得精神緊張。那時的心情和倉皇北顧的劉義隆（南朝宋的皇帝），落荒而逃的耶律德光差不多啊。丁卿那時是什么樣的心情?。俊?p> 丁力傻笑，“那時就想趕快追上陛下，也沒多想連喊話都忘了。沒有想到陛下年紀輕輕，騎術(shù)遠高我等。追了數(shù)十里才想起來，方才大聲喊叫報名。”
蕭淑沂說道，“丁力該打！看把陛下嚇得！早早感受到了落荒而逃的滋味。難怪陛下運籌帷幄，什么都做萬全的打算。連巡查個云內(nèi)州都要帶塊甜糕，還用這塊甜糕收買了對大漢滿是仇恨的小女孩?！?p> 走了一會，承訊又想起了當初與阮氏三兄弟相遇的場景。當時的阮龍、阮虎和阮豹，還只是三個有血性有保家衛(wèi)國覺悟的鄉(xiāng)民。我給了他們一個歷史的舞臺，三人有了縱橫沙場的機會，成就了三人。轉(zhuǎn)而又想，又何嘗不是這些大將們成就了我呢？他們常在關(guān)鍵時刻挺身而出，打贏關(guān)鍵的戰(zhàn)斗。
一直以來，對于《三國志》里的一個疑問逐漸得到了答案：張飛是怎么從一個肉鋪老板成長為馳騁疆場的三國名將的呢？看著阮虎的成長歷程，承訊慢慢知道了。天生力氣大，本就是為將的第一優(yōu)勢；勤奮是第二優(yōu)勢。想想阮虎為了學射箭、學騎射，日練夜練，從一個連靶子都打不準的初學者，變成了一個神射手。天賦固然重要，其間的汗水更是難得。第三優(yōu)勢是好學與善學。跟著一路打仗，表面上看都是皇帝、皇后、太傅、樞密使們在制定戰(zhàn)略，實際上執(zhí)行的大將們都跟著成長了，連阮豹都學會了圍城打援、創(chuàng)造環(huán)境、利用騎兵優(yōu)勢在平原地帶與敵步兵決戰(zhàn)以及契丹人的騎兵游擊戰(zhàn)術(shù)。
走了大半日，傍晚到了驛站，又休息了一晚。第三日繼續(xù)前行，下午到了此行的首要目的地，洛陽城東面的千古華夏第一寺——白馬寺。
白馬寺是第一座官方認可的寺廟，始建于東漢明帝時期，是華夏佛教的祖庭。第一本漢文佛經(jīng)《四十二章經(jīng)》就誕生于白馬寺，第一場佛道之爭的辯論也在白馬寺。
蕭淑沂是懷著虔誠的信仰來朝圣的，李沁見佛也拜，姜成信也是見佛就拜，承訊雙手合攏行禮，阮虎和丁力都跟著皇帝學。
晚上，白馬寺的主持接待了訪客。不僅因為隨從帶的多，更主要的是蕭淑沂捐獻了百兩黃金。這顯然是個達官貴人。皇后蕭淑沂向住持法凈禪師求教佛理。承訊見他倆聊一些佛理，云里霧里實在聽不懂，于是使壞，問大師開創(chuàng)、維護和毀滅三者的關(guān)系。
法凈起身向承訊行禮，一句話讓承訊非常吃驚。“施主原來是高人中的高人，研究過天竺教（印度教）?！?p> 承訊心想我不懂佛教，可是知道佛教是從天竺教分離出來的。本欲從源頭出題考驗一下這個老和尚，沒想到老和尚還真有兩把刷子，不愧佛教祖庭之名。
天竺教說，宇宙由開創(chuàng)者梵天創(chuàng)造。梵天由于自身原因，信徒很少。維護之神毗濕奴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王子，維護婆羅門（印度原最高種姓僧侶貴族）的統(tǒng)治。婆羅門貴族大都信奉維護之神。毀滅之神濕婆同時也是重生之神，是一個苦行僧，被廣為信奉。從剎帝利（印度第二種姓，連國王也屬于這個種姓）到吠舍、首陀羅（第三、第四種姓）再到連種姓都沒有的達利特（即賤民），都信奉濕婆神。
見主持大師也知道三相，不用往下說，在這個交通完全不發(fā)達的時代實在非常難得。承訊也行禮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師真乃飽學之士，請恕我傲慢與無禮?！?p> 這就是高手之間的對決，一出口就知對方的實力。其他三人蕭淑沂、李沁和姜成信則完全不知道這兩人在說什么。
次日，蕭淑沂換了女裝，承訊、蕭淑沂和李沁從客房到寺內(nèi)參拜。只見一名年紀頗大的老和尚在給香客測字，一兩銀子一測。由于價格太高，無人愿測，不過聽幾名香客竊竊私語，說老和尚算的很準。蕭淑沂很感興趣，拉著承訊和李沁去測。老和尚請承訊說一個字，并說明測什么。
承訊看看李沁，說了一個字，“‘沁’，測身份?！崩虾蜕新朴疲瑥娜莸卦诩垙垖懥巳齻€字“人上人”。
李沁抿嘴，也說，“‘沁’，還測身份?！崩虾蜕羞€沒寫呢，蕭淑沂就說李沁，“姐姐，你這不是給人家送錢嗎？”只見老和尚慢慢悠悠，還在紙張寫了三個字“人上人”。
蕭淑沂不干了，還說“沁”，又指指李沁，“測我倆身份誰高誰低？”
要么寫高、要么一樣、要么低，這題老和尚亂寫，也有三分之一說對的幾率?？墒抢虾蜕兴坪跸萑肓顺了肌Ｊ捠缫试谀堑靡獾目┛┬?。
過了好一會兒，老和尚寫了六個字“她在前，你在后”。蕭淑沂更加得意了，這和尚不行嘛！卻見承訊拿出一個十兩的大銀元寶贈予老和尚，還雙手合十行禮。雖是坐著，這和尚同樣還禮，背躬得比承訊更低。
蕭淑沂吵著，“哥，老和尚測不準你給這么多銀子?。俊?p> 承訊拉著蕭淑沂和李沁走開，在蕭淑沂的耳邊輕語，“老和尚說你在后。”
啊，我怎么能在后呢，什么后?。渴捠缫释蝗汇蹲×恕Ｈ思依虾蜕胁粌H測到李沁入宮被封在前，蕭淑沂被封在后，而且后來居上是皇后。
這一次，一向不相信算命的承訊困惑了。是我想多了，還是老和尚真的太厲害了？
吃過午飯，一行人準備啟程。住持來向承訊等人道別，請求承訊留下墨寶。承訊心想，我騎馬、射箭、武術(shù)、兵法樣樣練的不錯，唯獨書法拿不出手啊！就說，“淑沂，你是佛祖虔誠的信徒，你來寫吧。”
蕭淑沂拿過筆來，寫下“第一古剎”，署名劉承訊、蕭淑沂代筆。承訊笑道，“共寫四個字，署名這么長。”
住持一見，寫的是皇帝名諱，雙手合十，剛要說話。承訊連忙雙手合十還禮，“大師法外高人，我與大師一切盡在不言中。”臨走前，承訊告訴住持，“這幅字如要裝裱，務(wù)必在十五日之后?！敝鞒衷俅伟葜x。
離開白馬寺，一行人進入洛陽城，到城中驛站住下。驛站官員也是人精，趕忙向洛陽刺史匯報此事。洛陽刺史聽驛站匯報，有幾十名禁軍將官入住驛站，于是，來到驛站查看此事。
方一來到驛站門口，早有驛館官員迎接。刺史問，“你們說的禁軍軍官住哪里?。俊痹瓉?，洛陽作為中原第二大都市，驛站是很大的。
官員向刺史匯報，“全住東南角。共有兩個年輕人、一名女子、一個老者，兩名護衛(wèi)的將官。他們有樞密使出具的官文，看樣子來頭不小?！?p> 刺史讓驛館官員帶他前去查看。一行人往東南客房而去，正巧與阮虎遇到。
阮虎看看一行人，刺史看著阮虎，驛館官員在刺史身后小聲說，“這就是護衛(wèi)的軍官?！?p> 阮虎并不認識這名刺史，可這洛陽刺史認得阮虎?。≈膮菄?、羽林大將軍，專門負責皇宮護衛(wèi)的。
刺史很精明，讓所有人都退下，然后拜見吳國公，并介紹他是洛陽刺史，小聲問，“陛下親臨洛陽嗎？”
阮虎笑問，“大人消息很靈通啊?！?p> 刺史回說，“我其實就是聽說有汴京來的高官入住驛館，來問候一下，怕招待不周。剛才小吏告知，您是護衛(wèi)的將軍。吳國公親自護衛(wèi)，那定是天子親臨了。”
阮虎告訴刺史，“陛下不想驚擾地方，這件事就你一個人知道，千萬保密?！?p> 刺史向阮虎請求讓他安排膳食，阮虎笑說，“我就是來辦膳食的，你辦也好?！比缓髧诟啦灰^于鋪張，刺史領(lǐng)命而去。安排了始于唐代的著名洛陽水席。蕭淑沂和李沁都夸，今日膳食很好，非常有特色。
承訊笑問阮虎：“驛館官員知道朕來了？”
阮虎回稟：“只有洛陽刺史一人知道，臣不認識他，他竟然認得臣。臣為護衛(wèi)……陛下放心，臣已經(jīng)一再囑咐、不可外傳?！?p> 休息一晚之后，從洛陽出發(fā)，一行人前往龍門石窟參拜。來到目的地，伊河兩岸龍門山和香山一個個佛像映入承訊的眼簾。蕭淑沂和姜成信非常認真的鑒賞佛像，承訊、李沁等人則是看看熱鬧。
龍門石窟開鑿于北朝魏國。有時候人的想法很奇怪。承訊可能是歷史書讀多了，可對歷史研究又沒有很透徹。他內(nèi)心不喜歡鮮卑人，鮮卑人是五胡亂中華北方的勝利者，“恨霧及烏”自然也不喜歡北魏人做的事。耐人尋味的是，承訊所敬仰的北周武帝宇文邕是鮮卑人，所摯愛的慕容雪同樣是鮮卑人。至于五胡亂中華那時候，承訊的祖先應(yīng)該還在茹毛飲血，也許并不生活在中原。可是愛與恨就是這樣，有原有因卻也無原無因。
在一片空曠的廣場上，走近盧舍那大佛，龍門石窟最讓人震撼的佛像就在眼前。蕭淑沂剛要跪拜，承訊順口說了句，“據(jù)說，這尊大佛是以武則天的容貌雕刻的。”
這一說，蕭淑沂尷尬了。拜佛沒有什么，皇后跑來參拜武則天那可就不太好了。蕭淑沂進退兩難，只好改為像承訊一樣，雙手合拜。更讓蕭淑沂氣憤的是，君王怎么能這么干呢，這也太不尊重佛祖了吧？！
承訊之前也曾聽蕭淑沂講契丹遼國的佛教、薩滿教，就給她解釋了這種文化現(xiàn)象。同是炎黃子孫，塞北的契丹人認為，只有佛祖才是至高無上的，無論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在佛前是平等的。所以，在契丹文化中，君王一樣是佛祖的信徒，能立于佛前就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在中原大地上，上天是主宰一切的?；实凼巧咸斓膬鹤樱苊谔欤瑏砉芾砣碎g，也就是天子乃是天命所歸。在人間，皇帝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做任何事只怕上天、也就是父親震怒，其他的皇帝都不怕。君是高于神的，哪怕是你所信仰的佛祖。所以，武則天認為自己當?shù)闷鸱鹱妗?p> 蕭淑沂點點頭，明白了承訊的意思。心想，難怪訊哥不信佛，莫非真的是自己錯了？
承訊又問姜成信，“近日未見太傅發(fā)一言，太傅對此有何見解啊？”
姜成信擺擺手，表示無話可說。這就是太傅的性格，不到關(guān)鍵時刻很少開口。
阮虎大大咧咧地說：“要是我說啊，陛下就是佛祖。佛祖坐于中央，俯視蕓蕓眾生。兩位娘娘立于陛下兩旁。陛下和娘娘之間這倆小的，是伺候陛下的宮人宮女。這倆模樣英俊的就是將軍柴榮、董羽。這倆兇神惡煞模樣的就是將軍丁力和我，哈哈哈?！?p> 丁力在那還幫腔說：“阮兄高見！對極了。中間的就是陛下，這兩兇神惡煞保護陛下的就是咱倆?！?p> 阮虎和丁力這一說，蕭淑沂對承訊剛才的話體會更深了。蕭淑沂心想，阮虎的話在我看來是一種罪過，而他自己說的如此順理成章。盧舍那大佛是武則天的容貌，在中原人看來也很正常不過了。訊哥對君與佛的理解果真準確的。要是讓阮虎負責一項佛事，我猜，他就會把佛祖容貌定成是陛下的容貌吧。承訊則笑話蕭淑沂實在是個有趣的人。一邊熱愛征戰(zhàn)天下，一面又虔誠的信仰佛祖。
蕭淑沂先發(fā)制人，說道：“訊哥是不是認為淑沂一面喜歡征伐，一面信奉佛祖，有些不太合情理？”
承訊說：“淑沂，我覺得你有趣，不過并不覺得這不合情理。”
“哦？那訊哥再給我說說唄?！笔捠缫蕟枴?p> “這正說明了你是炎黃子孫，深受中原文明的影響。你想想南朝的梁武帝?！?p> 蕭淑沂說：“跟我還是一個姓哈，梁武帝蕭衍?！?p> 承訊做了一個比喻，說道：“他是一個一手拿著屠刀，一手握著佛像的君主。我都認為這很正常。你的想法是以殺止殺，也有道理。淑沂，你是屬于中原的，歸于大漢也是天命使然。”
蕭淑沂之前一直在強調(diào)“蕭輔佐劉”，來生硬的為自己幫助漢國征討塞北找理由，沒想到，承訊從文化的角度幫她找到“根源”，然后是無可反駁的絕殺無解之語“天命使然”。
蕭淑沂久久看著承訊，“陛下宛如浩瀚的大海，知道的實在太多太多了?！?p> 看完龍門石窟，一行人到龍門香山寺參拜，然后再次返回洛陽驛站。刺史早已在驛館恭候，請示昨日晚膳是否可口。蕭淑沂覺得不錯，表示可以換點花樣再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