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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滄

一 大知國的冬天(二)

巫滄 木林森奈兒 1794 2020-12-08 10:13:46

  沒有一個父親會想要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況且她是自己最愛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除非他知道未來這個孩子將會成為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

  很可惜巫朗恰恰就是那個能看得見未來的人。

  現(xiàn)在的巫滄還沒有父親這般能力,但她的預(yù)言術(shù)也已修的很嫻熟了。她雖看不見更多未來,卻已生出強烈的感應(yīng)來。她不妄言,不代表她無知。她只是不予理會,萬事順其自然就好,無須過多強求。

  何況是殺戮呢。

  所以她阻止了巫朗。

  此后的日子如同往日一般平淡,不起波瀾。只有年幼的巫姮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他看向父親和姐姐的目光充滿了恐懼,她怕他們再次傷害自己,她始終弄不懂父親為何要這么對她,而姐姐又為什么說自己是妖孽。她更弄不懂為什么那日他們甚至都不回過頭來看看她。父親從那日后便加倍寵愛姐姐,仿佛要把所有的父愛全部揮霍一空。

  明明從前,那寵愛從來都是屬于自己的。

  那仿佛包含了疼愛,欣賞,虧欠,遺憾的目光,巫姮自是看不懂的。

  她只覺得是姐姐奪走了父親,否則為什么父親再未看過她一眼,稍不留神眼神的碰撞,也只能看見他眼里的厭惡,像看見什么臟東西似的移開視線。她恍然想起來,從前在父親眼里不是沒有見過這般的眼神,可如今,他甚至不加以掩飾。

  而姐姐呢,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著父親的愛,終日面無表情,就像從前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一樣。

  事實上巫滄雖救下了她,卻從來都不曾喜歡過這個妹妹,原因有很多。

  巫滄的母親在巫朗面前漸漸失寵,最終郁郁而死。其原因,自然是巫姮生母的出現(xiàn)。況且,她這個妹妹太過于聒噪和嬌氣了,叫人無比地反感。最重要的是,當(dāng)她第一眼看到巫姮的時候,就知道她帶著不祥,她可以看見那個嬰兒渾身散發(fā)著黑色的瘴氣。尋常人自然是看不見的,產(chǎn)婆說巫姮的母親死于難產(chǎn),但巫滄知道,是巫姮害死了她。

  當(dāng)然巫朗也知道,他只是裝作不知。父女倆很默契地同時保持著沉默。

  巫姮的母親名為女環(huán),出身于夷狄,有著一頭醉人的紫色長發(fā)。她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正巧被策馬而過的巫朗看見并將其帶回家中。女環(huán)生的明艷動人,巫朗對她視如珍寶,她也難得是個謙遜的女人,跟巫滄相處起來倒也相安無事。不久巫滄的母親抑郁而死,巫朗本打算待女環(huán)生育就將她立為正室,不成想她最終卻難產(chǎn)而亡。她的孩子是個巨大的變數(shù),導(dǎo)致連巫朗都沒能算出她的死。從此,巫朗與兩個女兒相依為命,再未愛上過任何一個女人。

  他只有把對女環(huán)的思念轉(zhuǎn)移到她的女兒身上,百般呵護。雖然知道巫姮生來不祥,但巫朗有自信只要自己還在就可以讓其在他的羽翼下平安地長大,壓制她身上那與生俱來的邪惡。

  可他從未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呢。他不是沒想過,他是不敢想。

  巫姮出生后巫朗對她悉心教導(dǎo),教導(dǎo)她成為一個像她母親一般的善良女子,教導(dǎo)她養(yǎng)成樂觀開朗的性格,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他似乎成功了,巫姮長得很可愛,族中的老人們個個都很喜歡她,她也像其他的女孩們一樣喜歡笑,喜歡自己的家,喜歡她的家人。除了出生那日,巫朗未曾再次發(fā)現(xiàn)過她的異常。這沒有不好,巫朗卻終日擔(dān)憂。

  那些年巫朗對大女兒巫滄自是有所疏忽,除了依然對她的巫術(shù)嚴(yán)厲要求以外幾乎很少操心她的日常生活,況且巫滄本就是個很早熟的孩子,她幼年喪母,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終有一天要繼承巫氏族長之位,終有一天要為自己的王而死去。不同于在呵護中長大的巫姮,她寡言,冷漠,驕傲,獨立。

  可是,她愛自己的父親,因為她知道父親是這世間最有氣節(jié)的人,他對王忠心不二,對蒼生都懷有慈悲。他溫柔,正直又堅定。

  巫滄從小就希望自己可以跟他一樣,可是漸漸長大,她發(fā)覺了自己是個冷漠的人這個事實,她在心底暗自懊惱不已??筛赣H從來都可以原諒她的冷漠,一如既往地把所有最好的給她。

  巫滄的感謝從來都不說出口,她并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地漫長,遠處時常傳來王的捷報,仿佛刻意對巫朗炫耀,以說明他的預(yù)言是錯誤的。他,大知國的王,不僅不會丟掉性命還將迎來最終的勝利。但巫朗的心終是一日日沉下來,為好大喜功剛愎自用的王,也為巫滄的未來。

  巫滄手腳冰冷地站在雪地里,感覺自己將會死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她素來畏懼嚴(yán)寒,一向認為自己該像動物們一樣冬眠起來。巫朗常常因為她這個孩子氣的想法而發(fā)笑。

  她的確是個不懂得怎樣讓自己溫暖起來的人,巫朗很心疼她這一點。他更心疼的是,他的巫滄也永遠都不可能被一個她愛的男子所溫暖,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過。

  事實上,每個冬天,巫滄都會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每年也都這么平安地過了,這種日子持續(xù)了十三年。

  她多希望今年也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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