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又在他耳邊嘮叨去草原的事了。藍天、草原、羊群、花園和可愛的小李叔叔……聽起來是那么新鮮，又那么遙遠。
“小江，你不耐煩了嗎？嫌我話太多嗎？”見他低頭沉默，小雪禁不住問道。
小江搖搖頭。他向來喜靜不喜動，對外出旅行之類的事完全不感興趣。奇怪的是，對于這個一直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喋喋不休，把他從最愛的書本堆里拖出來的小雪，小江他卻并不討厭。
“遠山——小雪——過來合影”媽媽剛給老沙爺爺拍完照片，又招呼著他們兩個過去，安排他們站在昆明湖邊的湖石上，拍下照片。
幾天前，媽媽興致高昂地說要帶小雪和爺爺去游BJ。小江已經(jīng)大半年沒有出過門了，只想把窗簾拉嚴，待在臥室里，與書本為伴。小雪卻不肯輕易放過他，她對任何事物都似乎充滿了好奇心。
小雪先是拉著小江去院子里感受了一下燦爛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媽媽為他在院中布置的滑梯、蹺蹺板和電動小汽車等游樂設(shè)施，小江一次也沒有玩過。但小雪卻新奇地爬上爬下，玩了個遍。小江也只好跟在小雪身后，盡心地陪她玩了一遍又一遍?？粗⊙┛┛┲毙Φ臉幼?，小江的心情跟著晴朗了許多。
隨后，小雪牽著他的手，走出院門，跑到了小區(qū)里的公園中。雖然公園離家只有幾十米遠，但小江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小雪帶著他看看花，玩玩草，擠在人群里看大爺們下象棋，陪鄰居家的金毛犬扔了一會兒飛盤。時光漸漸消磨過去，他們兩個爬到攀爬架的最頂端，瞧著下面的大人們或茂密，或光禿，或地中海的頭頂，相互對視，發(fā)出了咯咯地竊笑聲。
第二天，小江同意陪大家一起外出。媽媽帶他們一起去了故宮，游了天壇，看了天安門的升旗儀式，也逛了后海的繁華夜景。只要是旅游景點，就一定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小江雖然不愿意和那么多人擠在一起，但他的確看到了比書本上更為鮮活的風(fēng)景。
咔嚓一聲，媽媽按動手機，笑著向他們招手：“拍好了，你們快來看看?！毙〗托⊙┮黄鹋芰诉^去。只見照片上的小雪依舊帶著橙黃漁夫帽，穿著媽媽買的新衣服，正搞怪地做著鬼臉。小江站在她身邊，穿一身淺灰長袖睡衣，滿臉空洞地看著前方，眉梢和嘴角都是沉郁之色。和開朗活潑的小雪并肩站在一起，他被襯得根本不像是一個七歲的孩子。
小江幾乎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遠山，你還好吧？身體可以嗎？累不累？”媽媽滿是擔(dān)憂地看著他，一口氣拋出了一連串問題。
小江抬起頭，向媽媽展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用眼睛告訴她，我沒事，別擔(dān)心。他敏銳地注意到媽媽今天久違地化了妝，穿上了一條明艷的黃色連衣裙，蓬松的裙擺像一朵盛開的百合花。小江欣慰地笑了笑，媽媽已經(jīng)很久沒有梳妝打扮過了，一直在家里操勞家務(wù)，陪伴自己，很少有時間裝扮自己。看到媽媽在外出后，終于恢復(fù)了一些曾經(jīng)的樣子，小江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小雪一邊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一邊翻看起這幾天拍的照片來。媽媽也俯身和她一起欣賞起來。小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老沙爺爺似乎不見了，可她們只顧沉浸在照片里，都沒注意到身邊少了個人。小江操心地四下張望著，到處都看不見爺爺?shù)纳碛?。頤和園里的游客這么多，可千萬別走丟了呀。
路邊的花叢后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露出了一個人的半邊身子?？匆卵?，似乎正是老沙爺爺。
小江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只見爺爺正蹲在地上，從背包夾層里取出了一個白色藥瓶，小心地放進已經(jīng)在花根下挖好的小坑里，用手輕輕地把土埋平。行云流水地做完這些后，爺爺長舒了一口氣，準備起身，一抬頭正好對上了小江探詢的目光。
爺爺微微一愣，接著對著小江燦爛一笑，展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沒有給出任何解釋。小江自然更不會開口說些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秘密，爺爺也不例外。他伸手攙扶爺爺邁過花叢，兩個人一起默默走回了原處。小雪和媽媽并沒有察覺到他們的短暫離開，還在有說有笑地議論著前幾天游玩時拍下的照片。
大家走走停停，穿過長廊，爬上佛香閣，在知春亭小憩了一會兒，又信步走上了十七孔橋。他們一邊欣賞著飛檐斗拱的古代建筑，一邊游覽著湖光山色的自然景觀。走得累了，大家干脆在南湖島碼頭坐船前往石舫，在波光瀲滟中享受著此刻的寧靜。一時興起，媽媽和小雪一起唱起了《讓我們蕩起雙槳》這首歌。小江和爺爺都不會唱，負責(zé)給她們打拍子伴奏。優(yōu)美的歌聲不斷在開闊的湖面盤旋回蕩：
讓我們蕩起雙槳
小船兒推開波浪
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
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
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
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fēng)
看著媽媽和小雪親昵地摟在一起，小江的胸膛里泛起了一片不由自主的溫柔。小雪雖來了短短幾天，但她給他，給他們這個家，帶來了太多美好的改變。下了船，他們游覽了石舫和附近的聽鸝館。走得累了，大家一起靜靜地坐在湖邊，看湖水規(guī)律地拍打著岸邊的石頭，像一個會呼吸的生命。小江的思維無限地飄散又無限地聚攏，他暗自羨慕起岸邊的石頭來。要是他也能像頤和園里的湖石一樣，無悲無喜，清凈自在，每日只靜靜地享受湖水的滌蕩，那該有多好呀！
日頭漸漸西斜，原本碧綠的湖水倒映著絢麗的晚霞，水波里滿是瀲滟色彩：沉穩(wěn)的寶藍、柔和的淡紫、輕盈的粉白、鮮亮的橙黃和明媚的大紅，還有一層似霧非霧的淺灰水氣。它們?nèi)茧s染在一起，在湖水里攪來蕩去，像是一場波瀾壯闊的旅行，又像是人漫長而短暫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