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面容正和小雪記憶里的一樣：明凈、柔和、充滿慈愛。當她看到小雪后，這張漂亮的臉龐卻因激動而變了型，嘴唇難以置信地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終發(fā)出了一聲破了了音的呼喚：“小雪——是小雪啊——”
小雪哽咽著應了一聲，再也發(fā)不出其他聲音。她死死地抓住面前的欄桿，望著媽媽，無聲地起伏哭泣。透過滂沱的淚眼，小雪看到媽媽模糊的身影以飛一般的速度向她狂奔而來。一陣熟悉的馨香撲面，媽媽奔到了小雪的眼前。她掙扎著將雙臂從欄桿縫隙中伸出，以別扭的姿勢將小雪盡力摟入懷中，喃喃道：“長得這么高了，長得這么高了……”一邊說，媽媽一邊淚如雨下。眼淚灑落在小雪臉上，熱熱的，咸咸的，和小雪的淚水混在了一起。
“媽媽，媽媽！”沉溺在在媽媽的懷抱中，小雪終于放聲嚎哭。她哭得極其認真，仿佛要將這些年所有的思念和委屈一口氣全哭出來。
隔著欄桿，小雪和媽媽兩個人抱頭痛哭，哭得昏天黑地，旁若無人。爺爺和男孩分別站在她們兩人身邊，一時間被震撼得不敢上前。
等心情稍稍平復了些，媽媽輕吻著小雪的頭發(fā)，念叨著：“我真傻，早該想到你會來找我的。你一定會來找我的。這么遠的路，你是怎么過來的呀？”
小雪吸了一下鼻子，抽抽噎噎地說：“我坐火車來BJ……坐過站，到了草原上……爺爺好心，帶我來找你……我們在路上走了好多天呢！”
媽媽這才發(fā)覺小雪旁邊旁默默陪淚的爺爺。她連忙理了理哭亂的頭發(fā)，擦干臉上的淚水，含笑問道：“小雪說帶她來的好心爺爺就是您？實在太謝謝您了?！?p> 爺爺也抹了把臉，低頭說了聲不用謝，聲音悶悶的。小雪邊哭邊笑地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爺爺，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解釋。三個人只好隔著欄桿，默默拭淚，相顧無言。
一直站在旁邊靜靜看著他們的男孩，此時走到媽媽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角，又指了指身后的別墅。媽媽猛然驚醒一般，看著小雪和爺爺，不好意思地說：“瞧我，光顧著高興了。該請你們進屋坐才對。有什么話，我們進屋后慢慢聊。好嗎？”
說著媽媽將院門打開，激動地將小雪他們往里迎。小雪抹干凈眼淚，點點頭，牽著爺爺?shù)氖?，乖順地跟著媽媽和男孩走進了院內(nèi)的別墅。
別墅內(nèi)部的裝潢十分簡潔雅致：清一色的仿古明式家具。走廊里的博古架上擺滿了琳瑯的瓷器、柔潤的玉山子和絢麗的琉璃香爐。客廳的茶幾上臥著一只龐大的波斯貓，慵懶的轉著碧綠的眸子，向小雪他們發(fā)出婉轉綿長的叫聲。墻上疏疏落落地掛著幾張水墨字畫。窗簾沙發(fā)等軟裝是清爽的嬰兒藍和珠灰，顯得室內(nèi)愈發(fā)清凈幽涼。
看到媽媽現(xiàn)在的生活富足而平靜，小雪放心了許多。她原本擔心媽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經(jīng)濟困難，才會不告而別。
媽媽請小雪他們在松軟的沙發(fā)上坐下，轉身去廚房，端來了剛沏的檸檬茶和曲奇餅干。在這個過程中，小雪的視線一刻不停地粘在媽媽身上，生怕一眨眼媽媽就會消失，一切都是一場夢。而爺爺和男孩都在關切地盯著小雪瞧。
屋子里一時間鴉雀無聲，只有爺爺拘謹?shù)乜辛艘粔K餅干，端起玻璃杯喝了口茶。媽媽眼里含著淚，嘴角帶著笑，坐在小雪對面盯著她怎么也看不夠。小雪也抬頭凝望著媽媽的眼睛。半晌，她們不約而同地低下頭，默契地抿嘴笑了。媽媽難以置信地撫了撫發(fā)紅的臉頰，將散亂的碎發(fā)撩到耳后，抬起頭來繼續(xù)看著小雪。
爺爺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輕輕拍拍小雪的胳膊，低聲道：“不是有禮物要送給媽媽嗎？怎么歡喜得忘啦？”
小雪如夢初醒，慌張地打開背包，取出里面的童話書，用暢快的語氣對媽媽說：“我和爺爺本來準備了很多禮物。但它們要么在路上被我們自己吃了，要么就送給幫助過我們的人了?，F(xiàn)在只剩下這朵玫瑰了。它是開在爺爺山頂瞭望站里的花?！?p> “謝謝。它真美?！眿寢屝⌒囊硪淼亟舆^那朵被凝固成書簽的玫瑰花。原本紅潤的花瓣已經(jīng)薄如蟬翼，沉淀成玫紫色，邊緣也有些發(fā)黃。她將花朵捧在手心，把鼻子湊過去深深地嗅道：“嗯——我能聞出青草和微風的味道?！?p> 小雪望著媽媽陶醉的樣子，也幸福地跟著笑了。爺爺已從他的背包里拿出了兩罐蜂蜜，笑著遞給媽媽：“這是路上遇到的養(yǎng)蜂人送給我們的新鮮蜂蜜，嘗嘗吧?！?p> 媽媽欣喜地接過來笑了，說：“其實，你們的到來就已經(jīng)是最好的禮物?！毙⊙┨鹛鸬氐拖铝祟^?！奥犇銈兊囊馑?，這一路走了很久嗎？”
“是啊。走了整整兩個星期?！彼麄儌z一起感慨起來。爺爺笑著說：“我們生過病，受過騙，挨過白眼也到過絕境?！薄翱墒恰毙⊙┚o跟著補充道：“我們也遇到過許多溫暖的人和事?？偟膩碚f，這真是一趟收獲滿滿的旅行?！?p> 小雪和爺爺深深對視，臉上感慨萬千。媽媽和男孩也深受感動，一起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這位是你的……”爺爺探尋地看向媽媽。他早就對這個一言不發(fā)的男孩充了滿好奇。
“我兒子。”媽媽簡短地介紹道。一聽這話，小雪的笑容僵在臉上，攥著衣角，緩緩低下頭去。
爺爺轉向男孩，探過身子，和藹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笑而不語，眼神找向了媽媽。
媽媽開口替他回答：“江遠山?！?p> 爺爺故意做出個鬼臉，逗男孩說：“這么害羞呀？不肯和我說話，要媽媽幫你答嗎？”
“不，他也不和我說話。他，他不能說話了?！眿寢屟劾镉袦I，躊躇地說著。
房間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