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城是個偏遠的小城,人口不足20萬。兩個人在街上碰面拉家常,往上算三輩可能就是親戚。在這個普通的小城里,田新建是個很普通的男人,45歲,個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經(jīng)營一家辦公用品店,收入剛夠養(yǎng)家糊口。
這天早晨9點照例開門做生意。店員尹姐也準點到了。尹姐47歲,已經(jīng)給田新建打工5年了,相處的和家人一樣。但有一樣,她不知道田新建在開這個店之前是干什么的。老板不說,她也不好問。
店里的生意不忙,一天也沒幾個顧客,早晨人更少。這天早晨也一樣,直到11點左右,電話響了,尹姐拿起聽筒,聽到老板的老婆在電話那頭大聲的哭泣著。
田新建是個普通的男人,可老婆方麗珍卻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氣質(zhì)也好,為人處事大方得體。尹姐很喜歡麗珍,在心里把麗珍當(dāng)親妹妹看。
尹姐把電話給田興建,田新建好像就聽了一句就把聽筒丟下跑了。尹姐拿起電話再聽,聽筒里就只有嘟嘟聲了。
尹姐中午在殯儀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個房地產(chǎn)老板酒后駕車,軋死了田新建9歲的兒子。麗珍見了尹姐兩個女人抱頭痛哭。一個胖乎乎聰明伶俐的小男孩,一下就沒了,別說孩子的母親麗珍,就是尹姐這樣的外人也一下接受不了。
肇事的人叫郭武龍,是T城王朝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的老板,今年45歲。郭武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老家窮,郭武龍早早就輟學(xué)跟著鄉(xiāng)黨到外地打工。從小工到大工再到工長,一年一年苦熬。七年前,當(dāng)上工長的郭武龍帶著一群鄉(xiāng)黨,苦哈哈的干了一季,完工了卻拿不上工錢。這幫鄉(xiāng)黨都是跟著自己出來討生活的,不能虧著他們。沒辦法就托老鄉(xiāng)找門路給工程單位領(lǐng)導(dǎo)磕頭送禮。領(lǐng)導(dǎo)好說話、講人情,真讓包工頭把錢給工友們結(jié)了。老鄉(xiāng)就繼續(xù)給郭武龍出主意:難得碰上好領(lǐng)導(dǎo),講人情、好說話,趁熱打鐵再運動運動。從領(lǐng)導(dǎo)那兒拿工程,自己當(dāng)包工頭,就不用受包工頭的氣了。郭武龍一想也對,就拿了全部的積蓄,大著膽子找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確實好說話、講人情,看郭武龍人厚道,就出頭替郭武龍鋪路謀了個工程。郭武龍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工程掙了錢,拿出一多半給領(lǐng)導(dǎo),于是就有更大的工程接著干。不幾年,也開了自己的房地產(chǎn)公司,做了老板。吃水不忘打井人,領(lǐng)導(dǎo)那里利潤自然要給,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也要送。自己不能陪領(lǐng)導(dǎo)睡,喝酒總要陪到位。讓領(lǐng)導(dǎo)喝高興,自己就要先到位,于是就經(jīng)常喝醉。郭武龍是個愛交朋友的豪爽人,尤其是帶大蓋帽的,有了這些朋友就有面子,底氣足。酒后開車是很自然的事情,不然交那些朋友干什么呢?可惜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最后醉駕把孩子給撞死了。
郭武龍是肇事5個小時后清醒過來,意識到事鬧大了。一邊派人找受害者家屬談賠償,一邊趕緊在公檢法托關(guān)系找路子。錢不是問題,況且孩子可憐,多給些也是應(yīng)該的,就當(dāng)破財免災(zāi)。衙門里也不是問題,不少經(jīng)常一起喝酒、打牌、唱歌的老朋友。一層一層情面下來,合理合法的判了三年緩刑兩年,總共在拘留所好吃好喝住了7天。出來生意照做,牌照打,歌照唱,酒照喝。只是雇了個司機,錢不是問題,本來自己開車也不是為了省那點錢。
喝酒唱歌的地方挺多,但T城最好的酒吧還是午夜酒吧。裝潢的豪華,小姐也漂亮。午夜酒吧的老板叫蘭有德,不光開酒吧,還經(jīng)營著一個客運車隊。這幾年客運生意還行,可酒吧生意一年不如一年,??驮絹碓缴?。于是經(jīng)常在家人面前抱怨。這蘭友德的表姐就是尹姐。
田新建孩子死了,老婆方麗珍痛不欲生,就很少到店里去了。田新德在事發(fā)7天后到店里上班,與往日一樣平靜,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悲傷,讓尹姐在心里著實覺得男人心真硬。一日閑聊,尹姐就說起了表弟蘭友德的酒吧生意不好。田新建說:“如果信得過我,就讓你表弟來找我,我或許有辦法?!币愫吞镄陆ㄒ黄鸸彩铝?年,雖然不了解田新建過去是干什么的,但知道他博古通今,學(xué)問不小。覺得或許田新建確實真有能耐。就把田新建這話帶給了蘭友德。為了在表弟面前爭臉,添油加醋的把田新建說成了大隱于市的世外高人。這蘭友德雖說是個生意人,其實也是一個啃老族,做生意的錢都是老子給的,自己并沒有多少見識。聽表姐云山霧罩的就信以為真,覺得碰到高人了,死馬權(quán)當(dāng)活馬醫(yī)。擇日提著禮盒來找田新建。到了田新建的辦公室,說明了來意,田新建笑了,說:“我只當(dāng)和尹姐開了個玩笑,沒想到她當(dāng)真了,害你白跑一趟。”蘭友德剛進田新建辦公室的時候看著寒酸還有些懷疑,聽田新建這樣說,就又覺得像個世外高人,軟磨硬泡起來。半晌,田新建說:“要想讓我?guī)湍阋残?,但要你答?yīng)兩件事才可以。”蘭友德說:“答應(yīng),答應(yīng),別說兩件,多少件都答應(yīng)。事成之后自然不會忘了田哥。”田新建說:“這第一件是你要告訴我你這酒吧經(jīng)營的真實情況,以及你能夠繼續(xù)投資的能力到底是多少,要說實話,不能有一點隱瞞。第二件是要百分之百的信任我,我讓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有一點懷疑,也不能問。這兩件事缺一不可,你先回去考慮一下,如果同意,7天后你再來找我?!碧m友德還要說什么,田新建已經(jīng)起身送客了。
7天后蘭友德又來找田新建,田新建很客氣的給蘭友德讓座倒茶。仔細看了蘭友德帶來的酒吧資料后,對蘭友德說:“你先打個轉(zhuǎn)讓酒吧的廣告,然后酒吧打5折經(jīng)營。給員工漲些工資,漲10%左右,但切記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酒吧的真實經(jīng)營狀況。顧客多了以后,我給你介紹兩個人,你想辦法把他們召到酒吧里工作,但招工要顯得自然,別讓他們覺得你特意找他們。工作你看著安排,工資待遇和普通員工一樣,只要留住他們就行。如果有人聯(lián)系你要買你的酒吧,你只需要問清楚對方的出價就行,對方問你,你就說還要和老婆商量,商量好了再談。人走了,你來找我?!碧镄陆ㄟ呎f邊遞給田友德一張紙,上面寫著兩個人的名字:錢巖、馮珥。
兩個月后,蘭友德興奮的來找田新建。坐定后對田新建說:“你認識會友車行的錢老板嗎?他今天來找我,出價100萬要接手我的酒吧。”田新建說:“100萬的話你是賠了還是賺了?”蘭友德說:“現(xiàn)在關(guān)門不賠開門賠。你讓我打5折,賠的更多了。不過如果是100萬的話,那前面賠的就基本回本了,不賺錢。”田新建說:“那就好,我也算給你表姐有個交代,你把酒吧轉(zhuǎn)給錢老板,以后就不用煩心了?!碧m友德說:“田哥,你看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田新建笑了,說:“你想怎么樣呢?”蘭友德:“那還能想怎么樣,錢又不咬手。”田新建:“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可能以后就沒這么好的事了?!碧m友德說:“瞧您說的,您田哥出馬還能沒辦法?!碧镄陆ㄕf:“辦法是有,可是很危險,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碧m友德說:“您就別再嚇唬我了,還是老規(guī)矩,您說什么是什么,我一句不問,都按您的意思辦?!碧镄陆ㄕf:“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有一線希望。你回去等信。”待蘭友德起身告辭要走的時候,田新建又說:“那個叫錢巖的如果沒什么具體的工作,你就可以找個借口把他辭了。馮珥要留著,只當(dāng)親信用。但凡事不可告知實情?!碧m友德點頭應(yīng)著告辭走了。
一個月后,田新建打電話給蘭友德,說有兩個內(nèi)地的朋友對他的酒吧有興趣,要來看看,請?zhí)m友德接待一下。第二天晚上,一輛大奔載著兩個50來歲的男人來到午夜酒吧,一個西裝革履,衣著考究,舉止文雅,姓莊。一個穿唐裝,布鞋,戴著圓墨鏡,神神秘秘,姓孫。蘭友德殷勤的接待了兩位先生。第二天中午又要看。蘭友德就又叫上馮珥一起陪著兩位先生看房。兩位先生在里面只是簡單看看,卻在酒吧外面轉(zhuǎn)了兩圈。那穿布鞋的指指點點,穿西裝的不住點頭??戳T,穿西裝的莊先生對蘭友德說:“蘭先生,你這個店準備多少錢傳讓呢?”蘭友德說:“前日有朋友出價200萬,我還沒答應(yīng)呢?!鼻f先生說:“在商言商,你看我出300萬行嗎?”蘭友德強忍著說:“我要和我老婆商量一下,盡快回話?!?p> 送走莊、孫兩位先生,蘭友德馬不停蹄來找田新建,進門就說:“田哥,您真是我的親哥,你這是從哪里弄來兩個財神爺啊,您介紹的那位莊先生要出300萬給我呢??辞樾芜€可以再漲點價?!碧镄陆ㄕf:“這事你就自己看著辦,我也是兩邊幫朋友的忙,不好說。具體的你們自己商量著辦吧,不用和我商量?!碧m友德興奮的趕緊和莊先生聯(lián)系,約了在洪福酒樓見面細談。見了面,一番討價還價,最后以350萬成交,先草簽了合同,莊先生留下了20萬元的定金。蘭友德高興,請兩位先生喝酒唱歌,熱情款待。第二天又起了個大早,親自送兩位先生上飛機。在機場,莊先生拿出一張裝修圖給蘭友德說:“這個是我給酒吧重新裝修的裝修圖,麻煩蘭先生按照圖紙的樣子給提前裝修一下。”蘭友德收起圖紙滿口答應(yīng),送兩位先生登機。
過了半月有余,這位莊先生音信全無,打電話也沒人接。蘭友德來找田新建商量。說:“田哥介紹的莊先生一走就沒有音信了,市面上還聽說這莊先生是大老板,看中了我那酒吧的風(fēng)水,說我酒吧風(fēng)水好,在那里辦公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田哥,你怎么看這事?”田新建說:“這莊先生什么底細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經(jīng)以前的朋友介紹才認識的。至于街面上的傳聞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我從來都不信這些算命打卦的,勸你也別信?!碧m友德悻悻而歸。
又過了半月,蘭友德興沖沖的來找田新建:“田哥,田哥,大喜事,大喜事?!碧镄陆▎枺骸笆裁词??”蘭友德說:“您認識皇朝房地產(chǎn)的老板郭武龍嗎?”田新建說:“認識,怎么了?”蘭友德說:“剛才郭老板派人過來,出400萬要買我的酒吧!”田新建說:“那好啊,這樣你就賺了300萬了,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蘭友德扭扭捏捏的咧嘴一笑。將要告辭之時,田新建叫住蘭友德說:“有件事情還要麻煩兄弟。前幾日哥哥多喝了幾杯,在朋友面前說了你酒吧要裝修的事情,一個小兄弟正好是搞裝修的,就想請我介紹這單生意。我當(dāng)時喝多了,就滿口答應(yīng)了?,F(xiàn)在話已出口,收回來傷了面子,你看能不能把裝修的生意給我這個小兄弟做?”蘭友德說:“這個裝修的事情是你上次介紹來的那個莊先生讓做的,現(xiàn)在是郭老板要買,郭老板沒提要裝修的事情啊。”田新建說:“兄弟你看,這莊先生是我介紹來的,雖然后面一直沒信,可畢竟當(dāng)時你也與莊先生簽了合同而且拿了20萬的定金。這莊先生如果再來,也是一件麻煩事。不過這個麻煩事是哥哥給你惹的,如果莊先生真的找來,全由我來擺平。那裝修除了老板辦公室費些錢,其他的都簡單,20萬的定金應(yīng)該也夠裝修的了。我小兄弟的事情,還望兄弟能體諒?!碧m友德思忖片刻點頭答應(yīng)。
不幾日,蘭友德又來找田新建,道:“田哥,事情成了。我知道這都是您的手段,可我卻一點也看不出來您是怎么辦到的,能給小弟解了這個迷嗎?”田新建笑道:“你當(dāng)日說事成后忘不了我,我也不當(dāng)真。但你要聽故事,就要拿20萬出來,還要定個酒樓,拿瓶好酒才行。”此時的蘭友德倒也大方,立即拿了20萬給田新建,又定了酒樓,拿了瓶好酒,二人一起來到洪福酒樓。
二人坐定,閑話幾句,酒菜齊備。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蘭友德說:“田哥,就請您老兄解惑吧。”田新建一笑,放下筷子,道:“其實簡單,你自己也清楚,你的酒吧是沒辦法經(jīng)營下去的,要想止損只有賣掉這一條路。讓你打廣告轉(zhuǎn)讓是真事,所以這件事一開始大家都不會懷疑。讓你打折經(jīng)營是要制造一個生意興隆的假象,給員工漲工資是為了保證讓這個假象看著是真事,這樣酒吧才有可能買個好價錢。那個錢巖是會友車行錢老板的遠房堂弟,我聽說錢老板覺得干車行累,有意轉(zhuǎn)行。我讓你召錢巖進來工作就是為了讓他向錢老板證實酒吧的生意確實不錯。結(jié)果錢老板果然提出收購酒吧。這第一階段的事情半真半假,只圖保本,傷人不深。如果此時你不是個貪心的人,那么這件事就此結(jié)束,沒有后面的故事了??赡銢]讓我失望,你的貪心保證了這故事還有下文。之后的事情就比較危險,完全是一個騙局。必須事先把你摘出來,以免日后麻煩。所以我去了趟內(nèi)地,分別在兩個城市的街上找了兩個算卦的騙子,我給他們錢來扮演一個大老板,一個算命先生,并且放出消息,說有大老板看上你酒吧的風(fēng)水。這樣大家都會覺得你可能是那個要上當(dāng)?shù)目蓱z人。那個馮珥正是郭老板的遠房表親。郭大老板這段時間生意不順,官司纏身,聽說這事自然感興趣,再經(jīng)馮珥證實就會深信不疑。大老板嘛,不差錢,這件事情自然就成功了。如果以后郭老板回過味來,也只會懷疑那兩個根本就找不到的人是騙子。這樣就確保不會找你的麻煩。至于要你給我20萬,只是要回我給你的20萬定金罷了。”再看那蘭友德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又過了1年有余,一日尹姐興沖沖的來到店里對田新建說:“惡有惡報,我聽表弟說郭武龍得了白血病,前幾天死了。真是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田新建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沒說。
當(dāng)日黃昏,田新建一個人來到兒子的墳塋前祭拜,默默說:“兒子,爸爸給你報仇了。”原來這田新建還有很多事沒給蘭友德講,因為他覺得講了蘭友德也聽不懂。但有一件蘭友德能聽懂的事情他也沒講,那就是在裝修老板辦公室的時候,他親自在涂料里摻進了可揮發(fā)致癌的有毒液體。這郭武龍信了風(fēng)水先生說的話,希望在這里辦公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結(jié)果自然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