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不再當人的方木槿,前一日豪情萬丈誓與人族劃清界限,第二日依舊還得老老實實的上決斗場。
至此為止,才三場決斗,方木槿便覺得自己已經被耗盡了所有心神。
身體上的疲憊是次要的,累的是心。
奮力拼殺之后多的不是慶幸,是無盡的空虛和茫然,更多的是自我懷疑。
單獨一對一決斗不像是戰(zhàn)場上的拼殺,當一個人處在硝煙之中,他在意的是怎樣在千軍萬馬之中活下來,他不會記住每一個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的樣子。
可當你面對一個單獨的敵人時,他的印象在你腦海中就會清晰起來,你會記住這個人的相貌,他們的武器或是招式,他們的狠厲或是猶豫。
最記憶猶新的,是他們死前的眼神。
那劍修是不可置信,那女修是視死如歸,而今日這人,是懊悔與怯懦。
即使這樣,他還是選擇了自爆。
何必呢?
與其為了提升修為而拼了性命,倒不如安穩(wěn)度過僅剩余生。
世人都道神仙好,惟有金銀忘不了。
方木槿下了決斗臺,心情有些沉重。
她越發(fā)的覺得,修仙之人追求長壽永生,有時未必比凡人短短數十載來的逍遙快活。
她這想法,若是被那些門派長老師尊聽了去,定要罵她道心不定,命她面壁思過個幾十年或是干脆逐出師門罷了。
所以方木槿也知道,有些話說得,有些話說不得。
正所謂,言有時而不敢盡,以避禍也。
她若是說她覺得做個凡人時最好,定會有許多人跳出來罵她飽漢不知餓漢饑。
多少人一輩子尋求長生大道而不得要領,她平白的撿了個絕佳根骨卻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所以,人有時的言行就是自相抵觸的,方木槿一邊不能接受修士為了提升境界無所不用其極,一邊還一把一把的嚼著妖丹提升修為。
人嘛,難免犯賤。
這邊方木槿感慨萬千腦子胡思亂想,那邊劉老六已經準備突破進階結丹了。
若說起來劉老六的修煉一直都不怎么順利,他的資質不好,用了幾十年時間方才筑基,如今終于要突破結丹了。
若是能一舉結丹,便算是正式步入了仙道。
行,能御器飛行;武,能御本命法寶。
兩人便也不用再整日趕著獸車趕路了。
不止速度得到了提升,飛行之時再也不用受那顛簸之苦,當真是好事一樁。
方木槿便將身上的靈石清點了一番,全都拿出來給劉老六買了個飛行法寶——刻靈船。
刻靈船是一船行法寶,法寶可用修士靈力御使,亦可在船頭法陣上放入靈石御使。
船雖不大,卻也可同時載四、五人,船上放置一矮桌,一邊御空飛行一邊亦可品茶談天,方木槿第一眼便看中了此物,制作這法寶的人定是極好逸享樂之人。
方木槿亦然。
自從奪舍重生之后,她便越發(fā)的覺得修仙之事不可急于求成,若是所有人都做了那苦修,長生不老還有何樂趣可言?
方木槿想著,自己準備了如此重禮,待那劉老六出關之時,還不定要如何感謝她呢。
但誰能想到,方木槿這次又錯了。
劉老六黑著臉,一張鳳目斜睨著方木槿:“這就是你花了大價錢買的飛行法寶?”
劉老六盯著那被方木槿放在手心中還未變大的飛行法寶有些無語。
東西是好東西沒錯,可誰見過一結丹修士整天開著這么大個家伙御空飛行的?這還怎么仙風道骨,還怎么瀟灑自在?
整個就是一擺渡的船夫!
方木槿瞧著劉老六這副樣子,劍眉星目、膚白勝雪,當真是好一副神仙面孔。
除了那身高,站著才剛剛到方木槿腰際。
方木槿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翻了個白眼道:“你去站到椅子上,你這樣老氣橫秋的說話,加上你現在這副模樣,我看著別扭?!?p> 劉老六撇了撇嘴,聽話的站到椅子上。
劉老六這次結丹突破之前依舊抓鬮看命,抓到的紙上怎么寫,他便依著天命化形。
這次老天眷顧,沒讓劉老六繼續(xù)做女人,終于抓到了個‘男’字,可再向后看,劉老六就蔫了,后面那字是個‘童’。
所以此時的劉老六是以一副八歲男童的樣子站在椅子上同方木槿說話,語氣老氣橫秋不說,動作也老氣橫秋。
劉老六倒背著手,挺著胸膛,抬著頭一副不太舒爽的嘴臉,嫌棄極了方木槿手上的刻靈船。
“你買法寶的那家店,能退嗎?”劉老六不死心,還帶著些許期盼。
方木槿將那刻靈船寶貝似的擱到桌案上,輸入靈氣令它變大了些,指了指那船內矮桌和桌邊的蒲團道:“瞧見沒?用這個法寶,能吃能坐,若是累了將這矮桌一收,躺在上面睡覺都行。你學他們那些修仙修瘋魔的人做甚?什么才叫享受?”說到此處將刻靈船變小塞到劉老六手里道:“這就叫享受?!?p> 劉老六哭笑不得的瞧了瞧那刻靈船,又瞧了瞧方木槿,突然恍然大悟:“你嘴里的‘享受’說的是你自己吧?我一個船夫我享受個屁!你買這法寶的時候,定是想著怎么才能讓自己舒服些,才將它買下的吧?”
方木槿的狼子野心被拆穿了也不害臊,哈哈一笑道:“無妨,待我有錢之日,便是你享受之時!瞧見沒有,這船可以用靈石的!”
劉老六老大不情愿的收下這“重禮”,只覺自己當初撿她回來就是在自虐,這人腦子時好時壞,做事情經常不按常理出牌,搞不好就會被她帶的跑偏了。
兩人來了這永聚成已經多日,管事曾不止一次的問過劉老六可愿參加決斗,劉老六的回答都是不愿。
甘心做個小白臉甚好,軟飯吃著就特別香。
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善于戰(zhàn)斗之人,即慫又弱,方木槿對他的評價則是:修煉就是為了多活幾年。
劉老六倒也不惱,人活一世找準自己的定位最佳,若是因自不量力而死,那冤不冤?
今日管事送上戰(zhàn)帖之時,看到變了身形的劉老六一愣,問方木槿:“不知這位道友是何人?之前的那位長相極美的劉道友哪里去了?”
方木槿瞥了眼老實坐在那里不吭聲的劉老六,隨口答道:“這是我兒子?!?p> 劉老六聞言立馬轉頭怒目而視。
那管事呵呵一笑好不尷尬:“方道友,這位道友都結丹了?!?p> “我繼子,他爹和我是老夫少妻?!狈侥鹃妊鄱疾徽5木幹乖挘徊活檮⒗狭霘⑷说难凵窈蛡饕暨^來的罵街。
方木槿心道:誰讓你變成個童子的?活該被我占便宜。
那管事如看傻子般的瞅了眼方木槿,越發(fā)的覺得這人可能腦子不大好。
無奈當初已經答應過她,她可以帶一朋友在這里住著,便不好再問。誰讓她現在是這決斗場的紅人呢,找她決斗的人,都已經排到了下個月。
這管事不知道的是,那找方木槿決斗之人,大半都是派過來殺她的死士。
這永聚成背景太強大,散仙盟不敢直接派人鬧事殺人,手底下的死士只得老老實實遵著這里的規(guī)矩辦事。
來這里找她決斗,既能完成任務又能額外拿一筆靈石,何樂而不為?
甚至有不少死士已經升起了退出之心,瞧著來這永聚成決斗好像更為穩(wěn)妥。
贏了能拿靈石,輸了也不用自曝。
當然,前提是對手不下殺手的情況下。
就這樣散仙盟的死士越來越少,來找方木槿決斗的人也開始變少起來。由起初的一天三個,變?yōu)楝F在的三天一個。方木槿也樂得逍遙自在,整日在永聚成里混吃。
這日方木槿又比完一場生死斗,比的場次越多,死在她手下的人也就越多,雖然有些并不是她親手所殺,但卻也因她而死。
漸漸的她便釋然了,不再每次決斗之后便感慨良多,說起來有些可怖,但已習慣成自然。
活在這修仙界,哪個人手底下是干凈的?大抵都帶著幾個亡魂。
方木槿下了決斗臺,劉老六依舊像從前那般在臺下等她,只是現在的模樣與以前大不相同,方木槿次次見到他都會揪他的小辮子。
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這是她的兒子,只是修為高了些。
“方木槿?”正欲回房的方木槿突然被人叫住,一男聲從看客臺上響起。
方木槿回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身穿門派服的男人正朝她揮著手。
這人認識我,看穿著的那身門派服怎么有些眼熟?
想了半晌,方木槿突然想起來,這門派服,不正是她奪舍重生之前所拜仙門的內門弟子服嗎?
細看那人,方木槿覺得自己有印象,那人是當時門派師兄弟里對她還算和善的一個,叫什么來著?
“方師妹,我是楊其祥?。 蹦侨艘姺侥鹃嚷冻鲆荒樢苫蟮纳袂?,心里便知過了這么多年,她想是已經忘了自己了,便出言提醒道。
方木槿恍然,對了,這楊其祥和自己是同一批進仙門之人,當時自己還停留在煉氣初期的時候,這人便已經練氣后期了。
現在細看他修為,才剛剛進階到筑基。
方木槿感嘆世事無常,誰又能想到短短數十年早已物是人非。
自己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這副樣子,修為也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鄙人固陋
本章節(jié)中: 世人都道神仙好,惟有金銀忘不了。--曹雪芹大師《紅樓夢》原著中的《好了歌》。 言有時而不敢盡,以避禍也。--丁福保大師的《少年進德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