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煙柳神都
程伯獻聽見穿堂方向傳來一聲威嚴的喝問,立刻就捂住嘴噤了聲。
薛徽也如臨大敵,秦晙則是一臉坦然,而鄭東更是不知所以。
薛徽帶頭走出了房間,程伯獻緊跟在后面,鄭東也跟著秦晙一塊走了出去。
穿堂在東邊,鄭東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只腳踏在了四人所站的走廊上,鞋底落地的瞬間,鄭東明顯地面上激起了一層灰土。
緊接著就是另一只腳,而后是高大挺直的身軀。再往上,鄭東看見了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絡(luò)腮胡子,面若重棗,目若朗星,正死死地盯著鄭東四人。
此人便是薛訥。
薛徽和程伯獻先彎下腰去,秦晙和鄭東站在第二排,也跟著彎下腰去。
“爹爹安好。”
“伯伯安好。”
“先這么彎著,別起來。”還是那副威嚴厚重的嗓音,“老夫想知道,剛才是誰在喧嘩?”
“是我。”程伯獻向前一步,依然弓著腰。
“程家小子,你不在家好好練武,來我薛府做什么?”
程伯獻緊閉雙眼,但明顯感覺這聲音就在頭頂上,值得硬著頭皮回答道,“侄兒是來找薛徽的。”
“你不知道他被老夫禁足了嗎?”
“知道,所以侄兒打算就在府上,哪兒也不去?!?p> “哼,就你們那點花花腸子,還能瞞得過老夫?”
“侄兒不敢欺瞞伯父?!?p> “罷了,都起來吧。”
四人站直了身子,鄭東也不知為何,竟憋住了伸手揉腰的沖動,站得筆直。一看另外三個,果然也是一動不動。
薛訥這才發(fā)現(xiàn),人群中還有個生面孔,于是便指著鄭東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子?老夫為何從沒見過?”
“呃...回薛將軍,我叫鄭東?!?p> “鄭東?難道是去年獻曲轅犁而封爵的那個鄭東?”
“正是?!编崠|抱拳拱手。
程伯獻和薛徽很自覺的把鄭東讓到了前面,這下面前沒了遮擋,鄭東忽然有些怯場了。
“竟然是個娃娃?!毖υG哼了一聲,旁人也聽不出他那是笑還是怒,“去年老夫在家鄉(xiāng)守孝,沒能一睹大朝會的場面。今日得見鄭爵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p> “薛將軍過獎了?!编崠|謹記進門時程伯獻二人囑咐的話,行為舉止很是規(guī)矩。
“別叫老夫?qū)④?,跟那兩個小子學(xué),叫伯伯就行了?!?p> “是,薛伯伯?!?p> “今天有新客人在這,我就不罰你了,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呆足一年,聽到?jīng)]有?”薛訥轉(zhuǎn)而朝自己的兒子呵斥道,這讓程伯獻有空對鄭東擠了下眼睛。
誰料就這么細微的動作,也被薛訥察覺了,“你小子也別得意,否則老夫一樣可以罰你,你爹來都不好使。”
“侄兒記住了?!?p> “行了,你們自己聊吧,就一點,不能帶薛徽出門。”薛訥把最后一句話說的很重,四人都顫了一下,薛訥見狀,轉(zhuǎn)身離開了。
直到聽不見一丁點腳步聲,四人才敢進房間,癱坐在椅子上,幾乎同時呼了一口氣。
四人互相望望,不禁哈哈大笑,又突然一起捂住嘴??催@整齊劃一的動作,四人捂著嘴發(fā)出嗤嗤的聲音。
聊了半天,鄭東發(fā)現(xiàn)面前的薛徽簡直就是洛陽城的活地圖,光聽他說,就覺得那個地方一定是極美的。
比如謫仙樓上能看見洛水上的游舫,那上面都是洛陽城里最炙手可熱的名花,想要上船,就得三十貫。
再比如,比鄰南市的修善坊里,有波斯來的胡姬,個個是身段妖嬈,嫵媚多姿,而且比青樓里的花樣更多。
再比如....
不對啊,這不是去幼兒園的車。
鄭東看程伯獻那半張著的嘴巴和快要流出來的口水,簡直驚呆了。光聽人說說就能饞成這樣,那你要是真去了,還不得跟面前這人一樣,把青樓給砸了。
鄭東忍不了了,“薛大哥,你這說的怎么都是些風(fēng)月場所?”
“嗯?不應(yīng)該嗎?我們這個年紀不好這個,還能干什么?”
“你這....”鄭東一臉懵逼,“你這話說的,年輕人更應(yīng)該有青云之志,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才對。整日流連于風(fēng)月場所,怎么能行呢?”
“哈哈哈...鄭兄還是太想當(dāng)然了。”薛徽笑了笑,“你看程兄和秦兄二人,弓馬嫻熟,武藝高超,十幾個普通人近不了身,但又能怎么樣呢?前些日子突厥進犯,兩位仁兄不也沒能隨軍出征嘛?!?p> 鄭東看見程伯獻和秦晙都止住了笑,坐在那里默然不語。
薛徽接著說道,“鄭兄可以放眼看一看天下,我大唐四周,已經(jīng)不再是立國初年那樣強敵環(huán)伺了,太宗高宗兩位明君,已經(jīng)把周圍都收拾干凈了,剩下的那些小嘍啰,還不夠那些大將軍練手的,那輪得到我們這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毛頭小子?!?p> 鄭東也不說話了,薛徽走到鄭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啊,我們這些人還是當(dāng)好我們的五陵少年吧,詩酒趁年華不是嗎?對了,聽秦兄說你詩寫的不錯,就今天這景色,鄭兄露一手吧?”
鄭東差不多明白了,內(nèi)圣外王的李治平滅了一眾鄰居,目前還蠢蠢欲動的弱化版的突厥,也是在重重包圍之中,在這些人眼里是很難反身的。所以他們對于沙場爭功失去了希望。
鄭東想告訴他們,突厥不是那么容易滅族的,而坐擁青藏高原的吐蕃更是對中原虎視眈眈,那些勉強歸附的薛延陀,葛邏祿,無一不是賊心不死。
因此,想要徹底解決外患問題,大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至少目前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但這些話,鄭東都不能說出來。
薛徽見鄭東在發(fā)呆,輕輕晃了他一下。
鄭東緩過神來,“怎么了?”
“薛賢弟是想問你,可否就今日所見,賦詩一首?”
“這個嘛....”鄭東還真能想起來跟眼前這景色有關(guān)的詩作,于是佯裝沉思片刻,轉(zhuǎn)而說了聲好。
三人見鄭東已經(jīng)擺好了架勢,便都坐穩(wěn)了身子,凝神靜聽。
鄭東踱步向前,緩緩念道,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