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嘯登上省級報紙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被豐城的各位領導知曉,張彥鴻第一時間跑到劉嘯家來“慰問”,當然,他一直就關注著劉家,特別對劉向學非常器重,話里話外準備讓他當區(qū)教委的主任了。
區(qū)里的領導重視,市里面也不能落后,第二天市長朱興復就再次接見劉嘯一家三口,表揚他們?yōu)樨S城爭了光。
朱興復接見后的第二天,遼北日報社就派了三個人到豐城采訪劉嘯了。
遼北日報的影響力可不是遼北經濟日報和遼北教育報能夠相比的,這家報社是遼北省媒體界的龍頭大哥,每天的發(fā)行量在五十萬份以上,刊登的內容都是國家和省內的頭等大事。
這次遼北日報社派出三人來,一位是報社的副主編輯孫德懷,另外兩人是記者,他們開著一輛吉普車直接來到了豐城宣傳部,部長親自接見,劉嘯一家人也被邀請過來。
遼北日報社采訪的水平當然非常高,先是“話聊”,然后走訪,采訪了數(shù)名劉向學和張文秀的同事,最后采訪了劉家的鄰里朋友。
劉向學夫婦的同事對劉嘯了解很少,只能在夫妻二人嘴中探得一些信息,這些消息當然都是劉嘯如何如何“牛逼”之類。
除了家人外,只有街坊鄰居對劉嘯了解,比如周家人就是看著劉嘯長大的。
“這位大爺,您知道劉嘯嗎?”
一位記者來到周家采訪,周老爺子坐在炕上抽著煙一副驕傲的樣子說道:“我怎么不知道?娃娃會走時就在我家玩,當然知道了?!?p> “那老爺子您能說說劉嘯從小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嗎?”
“他呀!從小就是天才,兩歲就能讀書看報,三歲就能和大人聊天,四五歲時,下象棋我們大人就不是對手了,那時我就知道這小家伙不得了,長大后必定是個大人物?!?p> “哦,他從小就這么厲害?”
“當然了,要不然也不會是天才,來,記者同志,你也來根煙………?”
周爺爺把劉嘯吹的天花亂墜,周奶奶在一旁也是點頭附和:“這個小家伙呀,從小就有本事,人還好,孝敬父母,尊老愛幼,逢年過節(jié)就到我們家拜年,我把他就當作自己的親孫子?!?p> 好吧,真相是這樣嗎?當然不是,在周爺爺和周奶奶的記憶力里,小時候的劉嘯跟普通人無疑,傻乎乎,有些調皮,可能有些聰明,但跟天才差的遠,至于如周爺爺所說的兩歲讀書看報完全是“胡說八道”,壓根就沒有的事情。
但真相已經不重要,現(xiàn)在的劉嘯就是公認的天才,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在這個前提下腦補出大段的天才虛擬人生,因為這才符合劉嘯如今的人設。
當然,周爺爺一家人和劉家關系好,夸獎起來有些“肆無忌憚”,關系一般的鄰居沒有這么夸張,他們記憶中小時候劉嘯似乎跟天才不沾邊,但他們對這段記憶也不敢確定,畢竟現(xiàn)在劉嘯這么牛。
“嗯,劉嘯呀!他小時候………嗯,是個天才,比別人聰明,其他的嘛,還真不好說了?!?p> 隔壁王小丹的母親雖然有些討厭劉嘯,但也不敢確定自己記憶中的劉嘯是不是“真實”,也不敢說他不好,只能承認了劉嘯天才的人設。
遼北日報社在豐城采訪了兩天時間,終于清晰找出了劉嘯的成長軌跡。
從小天賦異稟,父母又盡最大努力培養(yǎng),終于培養(yǎng)出一位天才神童,這位神童非常了不起,聰明就不說了,還讀了很多書,什么四大名著、資本論、經濟學原理等等,所以他對國家制度、經濟也有涉獵。
總之一句話:劉嘯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天才神童,比之前國家出現(xiàn)的少年天才強的不是一點半點,甚至大多數(shù)成年人也比不過他。
遼北日報的副總編輯孫德懷看著手里的稿子,想起來時趙廣發(fā)部長對自己說得話。
“你可別把劉嘯當作一個小孩子,他的思維比我們這幫大人還要敏捷,我都不知道他能想出什么新的想法,這樣的天才,百年不遇,所以咱們要加大宣傳,宣傳我們國家的教育事業(yè),同時也要激發(fā)廣大學生們的學習熱情。”
孫德懷的文筆和視角當然不是豐城市所能相比的,這次采訪的內容要以報告文學的方式發(fā)表,其核心就是:以小見大,借此機會宣傳國家的教育事業(yè),激發(fā)學生們的學習熱情。
這就是省宣傳部門工作的主要思想。
“現(xiàn)在看來,劉嘯的確如大家所說,是個百年不遇的天才,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呀!”
通過兩天的采訪,孫德懷已經相信關于劉嘯的種種“傳聞”都是真的,他哪里是個孩子,感覺完全是個成熟的大人,分析問題頭頭是道。
孫德懷等人離開豐城一周后,一篇名為“天才是怎么練成的”的報告文學刊登在了遼北日報上,這篇報告文學一經刊登,立刻在省內掀起了一場關于劉嘯這名天才的熱烈討論。
有人覺得文章太過夸張,九歲小孩考大學?神話故事吧。
有的人表示要注重對劉嘯的培養(yǎng),以避免拔苗助長。
最多的討論主要還是放在為什么劉嘯能夠擁有如此天賦,由此進行探究,終于得出了一個讓人興奮的理由:國人也是有天才的,不比漂亮國那些民族差,而且還要更強。
在短短的一周時間里,遼北日報社收到來自全省各地數(shù)千封信件對劉嘯發(fā)表看法。
絕大多數(shù)是“抒情文”,抒發(fā)對國家的自豪感和滿足感,其中有很多初中生和高中生,紛紛在信中表決心,說要努力學習報效祖國。
報社的領導們看著來信有種滿足感,這就是他們所需要的結果。
改革開放后,西方國家的文化如潮水般涌入國內,這些文化宣揚個人精神解放,在發(fā)達國家強大經濟實力的推波助瀾下正在改變著國人,尤其是年輕人的頭腦。
羨慕有之,崇拜有之,還有就是濃濃的自卑感,覺得國人不如西方人。
在這種自卑感的作用下,民族精神也悄然而起,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國人對“女排精神”和那些在世界大賽上奪冠的運動員如此狂熱,甚至國人狂熱的推崇氣功也是基于此原因。
國人太希望能在世界的舞臺上證明自己了,證明我們不差,不比其他任何國家的人差。
好了,就是在這股民族精神興起的背景下,劉嘯出現(xiàn)了,雖然是一個“孤例”,可也說明國人不是沒有天才,甚至比發(fā)達國家還要優(yōu)秀,畢竟,似乎漂亮國歷史上也沒有八九歲就能考上大學的神童吧,倒是在戰(zhàn)國時代,一位名為甘羅的少年,十幾歲就成為秦朝的宰相。
一時間,劉嘯的名字傳遍了整個遼北省,甚至有數(shù)家市一級的報社都跑到豐城想要采訪劉嘯。
“兒子,今天鐵山市日報社打來電話,說要采訪你,被佟主任婉言拒絕,他說你正在準備高考,不適合接受采訪。”
張文秀回到家告訴兒子。
劉向學也搖了搖頭道。
“唉,我那里也接到了電話,鞍城市晚報社想要采訪,但被張區(qū)長婉言拒絕,這段時間接到了很多報社電話,都說要采訪,太煩人了?!?p> 劉嘯的那篇報告文學里有劉向學夫婦的名字和工作單位,結果就是記者們尋著就找了上來。
劉嘯沒吭聲,心里卻在想:不好,搞不好又要來麻煩了。
劉嘯覺得自己大意了,沒想到這篇文章會引起那么大的轟動,以他的低調性格,最討厭就是麻煩。
但現(xiàn)在也沒辦法,好在豐城市政府幫自己擋著,沒讓其他市的報社來騷擾自己,也是,這么大的一個成績豈能讓其他城市搶去?
這個時代信息傳播不便利,劉嘯外人只知道劉嘯一家在豐城居住,至于住哪里就不清楚,只能詢問豐城政府,如果是二十年后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劉嘯家門檻早就被踏平了。
四月一日,這一天國家教委一封電報傳來,這不是愚人節(jié)的禮物,而是從省教委轉傳過來。
內容很簡單,讓劉嘯去首都,國家教委的領導要親自接見他。
這封電報可不得了,立刻在豐城引起了轟動,市長親自向省里回復:保證完成任務。
好吧,劉嘯覺得這位朱市長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保證有個屁用,還不得老子親自去一趟,一想到做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他腦袋都疼。
疼也沒辦法,方案很快就到了劉嘯的手里,一家三口全部去首都,佟占國和孫秀芳一同前往,省里面孫德懷也得去,畢竟這次很可能國家級別的領導會出面接見,到時候大家都得沾沾光。
劉嘯一家三口加上佟占國兩人從豐城出發(fā)直接前往首都,乘坐的是直達列車,說是直達,中間也要拐幾個彎,全程九百多公里,需要二十五個小時,平均下來每小時竟然還不到四十公里,就這速度還沒有人類百米冠軍的速度快,劉嘯也真是無語了。
好在這次坐的是臥鋪,如果硬座,那劉嘯直接撞死算了。
其實現(xiàn)在火車的速度也不是這么慢,只是豐城屬于小地方,一天只有三趟車,一趟開往首都,一趟去沈城,還有一趟向內蒙,劉嘯的老姨就是這趟車的播音員,據(jù)說這趟車非常“恐怖”,全程一千三百公里,臥鋪很少,八成以上的人是硬座,要坐上三十多個小時。
因為車次少,所以沿途各個車站都得停,到沈城二百公里的距離就要停二十多次,要是到首都,恐怕四十次不止。
劉嘯等人上車后找到自己的位鋪,車廂里人不是很多,其實坐臥鋪的人大多是出差,車票可以報銷,如果是串親戚,很少人會坐臥鋪,畢竟票價很貴,比硬座要貴上一倍。
劉向學把帶的行李放好,到車廂連接的地方接了一杯熱水。
“來來來,大家吃瓜子!”
張文秀從包里拿出大把瓜子,大家一邊吃一邊聊天。
火車在豐城停了十分鐘,“咣當”一聲再次啟動,這趟旅行開始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天黑了下來,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乘務員推著小貨車開始在火車上兜售商品。
其實沒什么東西,瓜子、烤地瓜,還有一暖瓶的熱豆?jié){,最好的食物就是燒雞,至于說方便面、香腸、榨菜這類東西起碼還得等五六年才能出現(xiàn)。
眾人都吃完飯了,這些東西也用不著,乘務員推著車子進入到下一車廂,劉嘯也沒事,跟著她一起進入到硬座的車廂里。
臥鋪車廂的旅客不多,五成左右而已,有些空蕩,坐在里面都有些冷,硬座車廂截然不同,剛走進車廂,熱氣夾雜著刺鼻的煙味迎面撲來。
硬座車廂的人都坐滿了,很多人沒有座位,就站在過道上。
人多行李也多,頭頂上的貨架放不下,干脆塞到座位下面。
“賣地瓜、瓜子、豆?jié){和燒雞了,有沒有買的了!…………前面的乘客讓一讓。”
乘務員一邊推著車吆喝,一邊叫前面的人讓開。
“乘務員同志,地瓜多少錢一個?”
一個三十多歲男子詢問。
乘務員立刻停下來。
“地瓜一毛二分錢一斤?!?p> “一毛二分錢一斤?挺貴呀!”
男子嘀咕一聲,想不買,可看到身旁無精的孩子一咬牙,指了指一個地瓜:“買這兩個吧!”
乘務員馬上拿起秤。
“一共是………一斤一兩半,一毛四分錢?!?p> 男子掏出一毛四分錢遞給對方,接過兩個地瓜。
“孩子,吃吧!”
小男孩接過地瓜三下五除二就把地瓜吃的干干凈凈,男子又把自己的那個掰下一小塊,孩子又是很快吃的干干凈凈。
“慢點吃,慢點吃?!?p> 看著兒子,男子眼中滿是慈祥。
“兄弟,這是帶兒子串親戚呀?”
旁邊站著的一個男子詢問,看樣子是剛上車。
“孩子他媽在首都工作呢,我?guī)鹤右策^去?!?p> 男子回答。
“在天城工作?那厲害了,天城工資很好吧!”
“還行吧,別咱們北方高不少,不過聽我媳婦說深市那邊才高呢,我有一個小姨子在深市工作,是島國的一家企業(yè),一個月工資八百多塊錢,干上一年就是萬元戶?!?p> “什么,一個月八百多?我的天,這么高?假的吧?”
的確,現(xiàn)在國家城鎮(zhèn)職工月平均工資還不到一百元,天城這樣的大城市工資高一點,但也就比其他城市高出三四十,基本上到不了一百五十塊錢。
在大多數(shù)人收入還不到一百元的時代下,月工資八百元簡直就是富豪,一年就能成為萬元戶,能不嚇人嗎?
“當然是真的,我的那個小姨子今年過年回家還買了一臺彩電,我告訴你,在深市不光能買到彩電,還能買到汽車呢!”
“汽車?那多少錢一輛?”
“那得看什么樣的汽車了,國外的小轎車都幾十萬。”
“幾十萬?一輩子都買不起吧?”
“咱們是買不起,但現(xiàn)在有的人能買得起,聽我小姨子說,咱們國家有不少人都在深市那邊做生意,有一些賺了大錢,也都開上汽車了?!?p> 劉嘯聽著兩人的對話,顯然帶孩子的那個男子是一位打工者,改革開放后,大規(guī)模城市建設開始,建設不僅僅需要資金,還需要勞動者,而城市本身沒有那么多勞動者,于是大量貧窮的農民們開始涌向城市,這就是農民工。
農民工給那些大城市帶去了蓬勃的活力,在他們手中,摩天大廈拔地而起,寬闊的道路不斷延伸,工廠的生產線旁有他們的身影,風靡世界的各種小商品也是他們的杰作。
三十年后,有人統(tǒng)計過,在改革開放四十年過程中,大約六億農民工涌入了城市,創(chuàng)造了數(shù)百萬億的財富,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才是對改革開放后的國家貢獻最大的一群人,同時也是付出最多的一群人。
這位男子只是全國數(shù)億名農民工中的一員,他并不知道自己會給這個國家?guī)硎裁?,只知道為了孩子要努力做些事情?p> 劉嘯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父母,在前世為了自己生活的更好,他們也選擇了一條自我奮斗的道路,也一定做過這趟火車,當他們看著家鄉(xiāng)越來越遠時,也一定憧憬著未來,可是結局卻是悲慘。
其實在這些農民工里,跟前世父母那樣悲慘的人不在少數(shù),有的客死他鄉(xiāng),還有的干了一輩子,到最后也是孑然一身。
突然之間,劉嘯覺得眼前這些人變得如此的生動,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各自的故事,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但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組在一起就構成了這個國家的輝煌歷程。
這是一個無數(shù)人拼搏奮斗的歷程,雖然里程碑上沒有他們個人的名字,但他們已經被國家永遠銘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