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經(jīng)歷過這一切的劉嘯卻丟失了關于這一切的記憶,以至于讓他覺得很難適應這種環(huán)境。
但與再次見到父親的迫切愿望相比,這點小小的不適就算不得什么了。
下午五點十分左右,自家的鐵門“咣當”一聲被什么東西撞開,劉嘯正安靜的坐在院子里逗著雞,母雞被聲音嚇的亂竄,劉嘯抬頭看去,一個青年推著自行車走了進來。
“爸爸!”
這是劉嘯三十多年來第一次見到父親,容貌和身材都跟他夢中的父親一樣。
只是瞬間,劉嘯的眼淚就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劉嘯叫出了三十多年都沒曾說出的那個字。
“爸!”
聲音不大,但這已經(jīng)讓劉嘯竭盡全力了。
“兒子,干什么呢?作業(yè)寫完了嗎?”
劉向學一邊把自行車靠在墻上一邊問道。
“今天沒留作業(yè)!”
“沒留作業(yè)?你們快期末考試了吧………嗯,你媽在家呢?車子呢?”
劉向學看到掛在院子里的衣服,還以為妻子回來了。
“媽還沒下班呢!”
“那這些衣服誰洗的?”
“我洗的,今天和兩個六年級孩子打架,衣服弄臟了!”
劉嘯將這件事告訴父親時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什么?說不出來,或許這就是一個孩子在面對父親時應有的感覺吧。
“什么?你跟兩個六年級孩子打架了?打壞了嗎?”
劉向學立刻走到兒子身前,用手摸了摸劉嘯的腦袋,在他看來,只有腦袋不被打就沒什么問題。
“沒事,我的衣服臟了,鼻子挨了一拳,他們兩個更慘,都被我打哭了?!?p> 劉向學摸了摸兒子腦袋,沒發(fā)現(xiàn)有包,也沒破,這才放下心。
“為什么打架?”
“因為他們欺負我唄,我一個三年級小孩哪里敢主動惹他們?!?p> 劉向學點了點頭。
“嗯,說得對,咱們不能惹事,但也不怕事,誰欺負咱就跟他干,沒事,這件事爸不怨你!”
“嗯,爸,因為打架的事,老師說讓你明天去學校,你去嗎?”
那位張校長可是請劉嘯家長了,這件事還得說呀!不過劉嘯并沒有說自己跟老師干起來的事情,因為他覺得自己要是說出來,恐怕得挨揍。
“沒問題,明天我去找你們老師,兩個六年級的大孩子打我兒子,真是豈有此理!”
“好。”
張文秀很快下班回家,看到院子里晾曬的衣服也是很驚喜。
“兒子都會做家務了?長大了,長大了!”
張文秀捧著劉嘯的臉親了一下。
劉向學也摸了摸劉嘯的頭道。
“是呀!兒子長大了,都是大小伙子了,都能以一敵二跟兩個六年級大孩子打仗了,是個男子漢!”
張文秀皺了皺眉頭。
“兒子呀!打架不是好孩子,你現(xiàn)在主要的任務是好好學習,以后考上大學,知道嗎?別總跟壞孩子在一起玩,我看總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侯凱就不是好孩子,你以后少跟他來往?!?p> 劉向學擺了擺手。
“咱們不能主動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誰要是敢惹咱們,那就跟他干,男人嘛,就得硬氣,不能跟軟軟塌塌,要不然別人會欺負你,學學你爹,在單位誰敢惹我?”
“學你干什么?虎不拉幾的,咱們兒子以后是要考大學的,要當文明人,文明人誰打架?兒子,別聽你爸的!”
“文明人就不打架了?文明人也得硬氣,兒子,你別聽你媽的,聽爸爸的!”
此時劉嘯真的是太幸福了,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父愛和母愛。
劉嘯仰頭看著父母道。
“爸,媽,你們放心,我以后會考上大學的,然后賺錢給你們買大房子,吃好吃的東西,你們放心吧!”
父親一聽樂了。
“哎呀,兒子說得話跟大人一樣,看來真是長大了,好呀,我和你媽以后就指望你了?!?p> 即便劉向學和張文秀沒把兒子的話當回事,但也是非常高興。
“我去做飯,你們爺倆兒聊吧!”
張文秀開始在外屋忙乎起來,劉向學則是帶著劉嘯去鄰居家串門。
這個胡同里住著七八戶人家,基本上都是二十多年前就搬到這里居住的老戶,劉嘯的爺爺兩年得到了單位分配的福利房搬家離開,原來的老房子就留給了劉向學,后來二叔結婚有在旁邊蓋了一個房子。
現(xiàn)在這個胡同里已經(jīng)住滿了人,劉嘯依稀記得后來三叔結婚就住在門口的那個門房里,只有二十多平方米大小。
當然,胡同里的住戶都是這樣,劉嘯爺爺那輩人都一般有三四個孩子,孩子結婚時就得增加一間房,最小的房子只有十幾平米,完全是蝸居,不過這個時代的人們似乎對貧富沒有什么觀念。
劉嘯家對門是老周家,這一家人和劉家是老朋友,從劉嘯爺爺那代起就交往甚密,家中五口人,兩位老人和他們的兩兒一女。
“周爺爺,周奶奶!”
劉嘯畢恭畢敬的問候兩位老人。
周奶奶慈眉善目,撫摸著劉嘯的頭,仿佛摸著自家孩子一般。
這位周奶奶劉嘯還記得,在前世始終和劉家走的很近,逢年過節(jié),她的孩子也到爺爺家拜年,倒是周爺爺,十多年后因為癌癥過世。
“小劉嘯,今天在我家吃飯吧,你周奶奶做了一條魚。”
周爺爺邀請劉嘯。
劉嘯馬上回答道。
“謝謝周爺爺,我媽正在做飯,一會兒回去吃?!?p> 周爺爺和周奶奶聽了很驚奇。
“哎呀!小家伙會說話了,小大人呀!”
劉嘯原本就是大人好吧,而且他看到鍋里燉的魚,也就五段帶魚,恐怕只有兩根,自己一人都不夠,怎么好意思跟他們搶著吃。
劉向學聽了兒子的話很欣慰,然后問道。
“周叔,小明也快工作了吧,分配哪里了?”
“準備到氣壓表廠上班?!?p> 劉向學接著道。
“氣壓表廠?哪里現(xiàn)在怎么樣呀?聽說不太好?!?p> 周爺爺回答。
“那還得靠他自己,只要肯學,哪里都能出人頭地,到時候跟你一樣成為省級勞模就干出來了!”
劉向學嘆了口氣。
“什么省級勞模,不好用了,周叔,現(xiàn)在國家形勢不一樣了,都在改革開放。
我在軸承廠管銷售,這一兩年廠子里的東西不好賣,市面上很多都是南方企業(yè)的產(chǎn)品,價格比咱們廠子的產(chǎn)品低很多,我看再這么弄,工廠這個飯碗不好端了?!?p> 周爺爺想了下回答。
“沒事,就算是改革開放工廠總不會黃吧,再說了,人呀,只要有本事,到哪里都能吃口飯,關鍵就在自己,是不是?”
“嗯,那倒是,得告訴小明要學一門手藝,起碼得四級工,要是五級工,全市企業(yè)想去哪都行。”
劉嘯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只有他才知道,在未來,北方大多數(shù)的工廠都倒閉了,這是歷史大勢時代潮流,誰也無法阻擋。
潮流之下很多人都被淘汰,大量國企破產(chǎn)倒閉,無數(shù)工人失去工作,那一段時期也是國家,特別是北方三省的陣痛期。
現(xiàn)在是八八年,改革開放的風浪已經(jīng)在南方顯出勢頭,可在豐城這種北方小城,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這風浪有多大,也沒有有意識到對自己有多少影響。
倒是父親有些想法,通過市場看出一些端倪,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怪不得后來他會辭去工廠的公職去做買賣,顯然比其他人看得更遠。
周爺爺說得話倒是很有道理,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能吃口飯,這個道理任何時候都不過時,只是你的本事也得適應時代的變遷。
父子二人在周爺爺家待了半個多小時,劉嘯就在旁邊安靜的聽著,對了,手里還拿著一根周奶奶遞過來的黃瓜,一邊啃一邊聽。
這年代水果算是奢飾品了,一般人家是沒有的,特別是夏天,基本上普通人家里是沒有水果,只好拿黃瓜和西紅柿取代。
還別說,劉嘯從來沒有吃過如此清爽的黃瓜,咬一口嘎巴脆。
也是,現(xiàn)在沒有化肥,都是全天然的生物肥,比如下午劉嘯碰到的掏糞車,那就是肥料,或許自己吃的這根黃瓜就被這些肥料澆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