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安魂
八月十三,距離初音得知消息已過接近一個月。
在閻禹已死的消息傳遍大軒之時,中原大地的形勢卻是一天比一天嚴(yán)峻,大片潛藏的叛軍如雨后春筍般涌出,甚至在偏遠(yuǎn)的江郡,偶爾都能看到一小隊(duì)叛軍的身影。
閻南為此所做的準(zhǔn)備,可見一斑。
而今日的江府,也籠罩在死寂的氛圍內(nèi)。
自從消息傳開以后,四女之間便基本上難有互動,閻橙橙已經(jīng)將自己鎖在了房內(nèi),而初音整日呆坐在蘭月院中,只盯著面前的花花草草發(fā)神,待著它們的張落,嘴中卻一直哼著眾人聽不懂的歌。
而柳清歡已被江雪兒捆綁在了暗室之中,不然稍不注意,可能又是一條生命逝去。
而今日的蘭月院,少女悲愴的歌聲卻是再度響起。
“貴方の創(chuàng)った世界は,とても綺麗で(你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是如此的美麗)”
用手中的香囊遮擋住愈發(fā)失沉的日光,初音眼中也因此毫無一絲光亮,只是伸著手,探索著面前的虛無,嘆息著閻禹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
那是她腳下的這方土地。
“私には眩しくて,とても哀しい(對我來說是如此耀眼,而又如此哀傷)”
“いつからか心の中で,過信していたの(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在心中過于相信)”
“思っていた程,貴方は強(qiáng)くなかった……(其實(shí)你并不如,我所想像的那般堅(jiān)強(qiáng)……)”
昔日那象征著純潔無暇的白裙在此刻依舊成了少女悲劇的征兆,嘴中哀唱至此,再轉(zhuǎn)眼,初音已是緩緩站起了身。
“本當(dāng)に何もいらなかったんです……(其實(shí)我什么都不想要……)”
“ただ一つ貴方と一緒にいたかった(唯一想要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可為什么……】
清唱至此,初音再次闔上了雙眸。
可下一秒,少女所吐露出的情緒,卻將歌詞帶動得愈加苦虛。
“冷たくなっていく,溫かい貴方の手が(開始變得冰冷,你始終溫暖的手)”
“そうやっていつも一人で,背負(fù)っていくのですね……(就像那樣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背負(fù)著一切而來的呢……)”
作為皇帝,閻禹已經(jīng)為無數(shù)人抗下了另外無數(shù)人的一切,無論是痛苦也好,悲哀也罷,都由著這位天子一個人所感受著,并用行動為他們分擔(dān)下痛苦。
但為什么,自己今日才注意到呢?
其實(shí)閻禹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
“優(yōu)しさを返すことさえ,許されない(就連將你給的溫柔還給你,都不被允許)”
【可你已經(jīng)無法再接受我的溫柔了吧……】
【真的……十分對不起……】
“叫んだってもう屆かないこ,とは知っているけれど(雖然知道,就算大喊出來,也已經(jīng)無法傳達(dá)到了)”
屬于歌曲的一段即將唱畢,待到少女再次睜眼時,今日的眶角濕潤仍然。
“貴方へ鎮(zhèn)魂曲を送りたい……(好想將這首安魂曲獻(xiàn)給你……)”
【禹君,真的好想這么叫你一次……】
【你為我送上了美麗之花,可我卻,我卻……!】
【但這……是我最后獻(xiàn)給你的安魂曲……】
“私のいるこの世界は,鳥篭のようで(我所身在的這個世界,就如鳥籠一般)”
身處江府的一個月,只是自己一個人的鳥籠生活。
“きっと此処から抜け出せない(一定是從中無法脫身)”
“誰でもいいから助けて下さい……!(不管是誰都好請幫幫我……!)”
“どんどん溢れて,涙が止まらない……(不斷地溢出,止不住淚水……)”
“此処に貴方はもう,いないそれは知ってる……(你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我知道的……)”
“それでも私は,生きなければいけませんか?(但即使如此,我仍然非得活下來不可嗎?)”
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想要尋死,可想到閻禹臨行前對自己最后的囑托,初音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對自己下死手。
【你要好好活下去?!?p> 因?yàn)槟鞘撬詈蟮脑竿?p> “私は貴方がいれば,それでよかったのに/(明明只要我擁有你,那樣就好的)”
“傍にいてくれなければ,笑うことさえ出來ない(如果你不愿意在我身邊,我就連笑也笑不出來)”
“貴方へ……笑顔だけをあげたいのに。(明明……只想給你一個笑容的。)”
【明明我只想給你一個笑容的啊……!!!】
癱坐在草臺旁,不遠(yuǎn)處便是一小泊清水,初音緩緩靠近,卻只發(fā)現(xiàn)水面中自己那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很久都沒有笑過的人,會不會在哪一天,連怎么笑都忘記了呢?
她想要知道。
“噓つきな優(yōu)しい人よ,私は許します(撒著謊卻溫柔的人啊,我會原諒的)”
“これだけが貴方へ出來る,たった一つのことだから(只有這一點(diǎn),才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可自己為閻禹所做的一切,又是何等渺小。
因?yàn)槟鞘窃谂c他相比。
“愛しています、永遠(yuǎn)に……(我永遠(yuǎn)愛著你……)”
僅是一句遲來的表白,卻只能在如今才能無所顧忌地說出口。
真是奇怪呢……卻奇怪得理所當(dāng)然。
“最後の言葉,ずっと伝えたかったこと,貴方は知ってましたか?(最后的一句話,一直想傳遞的事情,你知道嗎?)”
一曲即將唱畢,少女捧起心中一塘濁淚,慘然一笑,便靠著一顆老樹,緩緩依靠了上去。
“其實(shí)我啊……一直都愛著一個溫柔的騙子……”
“優(yōu)しい噓つきを愛していたんです(我愛著,那溫柔的騙子)”
“叫んだらもしかして,屆くかもしれない……(若是大聲喊出來的話,說不定,可以傳達(dá)的到……)”
“貴方へ鎮(zhèn)魂曲を送りたい……”
“好想將這首安魂曲獻(xiàn)給你……”
【禹君……我的安魂曲……你感受到了么?】
【若是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我真的好想,好想帶你去看一次……】
【我家鄉(xiāng)的櫻花……】
無暇顧及滑下的淚線,獨(dú)處的少女依舊靠在旁枝的老樹邊上,就這樣閉上了雙眼。
就這樣靜候著黎明的來臨。
可是待到她再次睜眼之時,卻迎來了今日的黑夜。
皎潔的月光被樹干所遮擋,看著旁邊清泊上無限涌出的月色,初音輕嘆一聲,剛站起身,一道清冷之聲卻從旁邊響起。
“真是的,有必要睡這么沉嗎?我都不好叫你了?!?p> 淡淡的語句中帶著斥怪的語氣,可初音一聽這聲音,瞳孔頓時張大,便立馬回頭望去。
只見依舊是一襲黑夜的閻禹,正笑著看向自己。
“閻禹……不對,禹君!禹君!”
少女頓時驚喜地叫出了聲,便徑直地朝那邊跑去,一把撲進(jìn)閻禹的懷中,卻只感到一陣悶哼,以及一股莫名的柔軟。
可初音已經(jīng)顧不上這些了。
“禹君,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一定是你回來找我了吧?我愛你,我一直都愛著你……所以你……”
說到這,帶著一絲祈愿,初音顫顫地抬起了頭。
卻僅發(fā)現(xiàn)一位面色復(fù)雜的女子看著自己。
“殿下……”
“露卡?為什么會是你……”
聽此,看著少女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幾步,巡音只是微微一嘆,便單膝跪地,伸手俯心道:
“殿下,我沒有食言,我回來接你了?!?p> “可為什么,為什么不是他……不對……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回來……”
“此事說來話長……殿下不妨先與我回到偷渡的船上,等到航行時我會將一切都告訴您?!?p> 自從自己那日回到霓虹后,自然是得知了霓虹王室的打算。
想著大軒最為尊貴的九五之尊絕對不可能看得上自己這個彈丸小國的小小公主,霓虹王擔(dān)心之余,閻南又正好來到了霓虹與眾人商議。
于是只需要了三天,一計(jì)邪策便已開始謀劃。
閻南答應(yīng)霓虹王,若是自己推翻了閻禹,以后大軒會將霓虹作為貴賓之國禮儀相待,到時候自然少不了貿(mào)易共贏,而且不需要霓虹公主的陪嫁。
愛女心切,為國如狂的霓虹王何時受得了這種誘惑,心急之下,便答應(yīng)了閻南的要求。
便是侵?jǐn)_大軒海境,等待自己的回歸。
霓虹王認(rèn)為此番便是最為正確的決策,可殊不知初音向往著外域文化,帶著巡音偷偷溜了出來,就直接陪著使者團(tuán)到了大軒。
霓虹王認(rèn)為這無傷大雅。
可誰又能明白閻南的想法呢?
在那日見到初音之后,心機(jī)詭測的閻南便堅(jiān)定了自己的想法——
待到閻禹死,大權(quán)立,用初音刺殺閻禹并使自己為此復(fù)仇的大義之理,帶兵直突霓虹國都,一舉拿下霓虹國。
“要我回去?呵……也罷,回去也好……”
這安魂曲已經(jīng)唱了不知多少遍,想著閻禹再也不會為了自己而回應(yīng),初音痛苦地閉上雙眼,便屏聲邁步,一點(diǎn)點(diǎn)地朝最后的那株月見草走去。
“這個地方,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留戀了……”
不關(guān)心巡音是如何溜進(jìn)的江府,抬頭眺望一眼明月,眼中閃過無限思緒,但都被少女很好地隱藏了下來。
“但讓我最后再為你獻(xiàn)上一曲吧……禹君。”
“我記得那日,我為你奏舞的時候,可是沒有什么音樂呢……”
“可你竟然沒有覺得枯燥……”
喃喃到此,初音便輕一轉(zhuǎn)身,雪白的霓裙便徹底暴露在月光之下,為少女蒙上一層神圣,下一秒便自言自語道:
“前幾日雪兒告訴過我,再過兩日便是大軒的中秋?!?p> “到時候明月皚皚,人群聚合,肯定會是一番最為美好的景象?!?p> “可我卻看不到……你也看不到……”
說到這,初音悲涼一笑,在后方巡音詫異的眼神中,站至老樹一旁,便緩緩擺出了舞蹈的起手式。
“不知道為什么,腦袋里突然就想出了這些呢……”
“而這首最后為你獻(xiàn)上的歌,我想叫它……”
“《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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