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藝論,李長夜最有把握的,自然是六十四字先天劍法。
這劍法法武合一,既能近身搏斗,也不乏御劍施術(shù)的手段。
見雷吉大棍劈來,他心思一動,施展開六十四字先天劍法中的夬(guai)字劍。
雷吉的本事,是請雷震子上身;雷震子的厲害,多賴風(fēng)雷二翅,左翅為風(fēng),右翅為雷,古代以左為尊,故風(fēng)上雷下。
風(fēng)為巽,雷為震,是為“風(fēng)雷益”,若是以一個卦象代表雷震子,上巽下震,就是益卦,其卦形?上?下。
說起來這還是個上上卦,風(fēng)雷激蕩,其勢愈強,雷愈響,風(fēng)雷相助互長,交相助益。
其卦寓意“損上而益下”,封神大劫時,商周為上,西岐為下,西岐伐紂,順天應(yīng)人固然不錯,但也的確屬于以下犯上之舉,所以聞仲聞太師等大商忠臣要和他們拼個死活。
雷震子助陣西岐,暗合損上益下之意,因此得成大功,自己也安然度過大劫,肉身成圣。
能破此益卦的,正是夬卦!
夬卦之象,上兌下乾,?上?下,兌為澤,乾為天,是為澤天夬。
這一卦象征著澤氣上升,決注成雨,澆灌大地,恩施萬物。對應(yīng)雷震子的風(fēng)雷益,正是風(fēng)雷激蕩而生暴雨,雨勢張而雷聲止!夬卦寓意盛極而衰,水地泄風(fēng)雷,正是以此破泄益卦的極盛之意。
此外,震為陽木,巽為陰木,克木者金,乾為陽金,兌為陰金,因此這夬卦,以金破木,正是益卦的克星!
夬者,決也。因此其劍勢如暴雨,如洪水,怒潮如狂,沖堤毀岸!
雷吉熟銅棍方一砸下,便見李長夜劍勢如暴雨怒潮,手起十幾劍狂刺而來。
他這當(dāng)頭一棍,本擬對方或是招架、或是閃避,哪料到李長夜不架不讓,劍出如雨,頃刻間至少五六劍刺在銅棍上,硬生生避開銅棍方向,余下的劍勢覆蓋雷吉全身。
雷吉大驚,雙翅一拍,身形猛退。
但雷震子的戰(zhàn)法,本就最重氣勢。雷震子有風(fēng)雷翅、黃金棍,挾風(fēng)帶雷,棍重千鈞,攻勢如狂雷動于九天,以雙翅為助力,一棍重似一棍,有前無后越戰(zhàn)越強。
可雷吉畢竟不是雷震子,見對方劍勢驚人,下意識便是一退,這一退,氣勢頓時便為之一泄。
李長夜也沒打算讓他重整旗鼓,身形一晃,迅捷無倫地貼了上去,揉身搶攻!
揉身這詞兒,武俠里最常見,什么叫揉身?
揉即是團弄,剛以致柔,直以為彎,武術(shù)家叫波浪勁、弓弦勁,述其剛?cè)岵?,物理學(xué)稱作杠桿效應(yīng)、彈簧原理。
武術(shù)里有三大開法,也叫三才功:胸腹分離是一開,肩背分離是一開,腰胯分離又是一開。欲揉身,先分離,力量來自周身的整合,不分離,哪來整合?
李長夜本就高瘦,這一揉身,身體追著雷吉,斜著往前躥,嘩地一下,整個人竟感覺拉開三米多長!
不知道這是仙俠的,還以為他吃了橡膠果實呢!
臂與肩分,肩與背分,胸與腹分,腰與胯分,胯與足分,李長夜可不止三大開,渾身都開了,這揉身功夫,真能嚇壞那些武術(shù)家!
這一揉,把肌肉都揉成了彈簧,筋骨都揉成了鞭子。
也就是太極拳論所謂的,遠打一丈不為遠,近打只在方寸間,伸手撈出水底月,也如幻兮也如煙!
雷吉有風(fēng)雷二翅,二翅一扇,退避之勢快絕。
但他快,李長夜更快!身形一拉,揉身搶進,雷吉一退二十米,二人之間的距離,反而比剛才還近了些。
雷吉目呲欲裂,一聲怪叫,熟銅棍怪蟒翻身,點向李長夜小腹。
李長夜拉伸到極致的身軀驀然一縮,周身大筋就仿佛拉到了極限的鐵弓弦一般,發(fā)出嗡地一聲顫響,左臂畫個把圓,往外一揮,蹦地一下,將那數(shù)十斤重的棍子砸開,右手桃木劍嘩啦一聲響,幻成狂暴劍雨!
一時間,但聞噗噗噗噗聲不絕于耳,雷吉瞬間身中數(shù)十劍,骨斷筋折皮破穴摧,十幾道血箭飆射,重重摔在地上,那雷震子的虛影在他身上一閃即沒,復(fù)現(xiàn)出原本平常的模樣來。
交手僅兩招,雷吉已是大敗虧輸,死不死、活不活地癱倒在爛泥中,一身鮮血,出氣多、進氣少,呆呆地望著李長夜。
見他形狀凄慘,李長夜的郁氣漸漸消散。
長劍一晃,點了雷吉幾處穴位止住流血,喝道:“你們?nèi)f神道要發(fā)瘋嗎?害死這么多人,到底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養(yǎng)鬼?”
雷吉喘著殘氣,嘿嘿怪笑:“想知道?老子就不告訴你!嘿嘿,你們這些天之驕子,生下來就有數(shù)不盡的功法、法寶,我們這樣的人,自然也要用我們的方式去掙命!嘿嘿,好厲害的劍法,好劍法啊……”
說著兩眼神光漸漸散去,瞠目張口,竟是死了。
李長夜微微皺眉,伸手一探,卻是這廝自己震斷了心脈。
李長夜沉思片刻,雷吉死前所說的只言片語,很明顯對于出身名門大派或是古老世家的修行者,有一種切齒的仇恨,這讓他隱隱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息。
轉(zhuǎn)身走了幾步,李長夜忽又扭頭回來,蹲下身,在雷吉的尸體上翻檢片刻,在他衣服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畫滿符文的布袋,打開一看,是個巴掌大小的銅鼎。
這小鼎似是青銅所鑄,滿布斑斑綠銹,上面還貼著一道紙符,以李長夜的見識,竟是識不出這符的用途。
這就很奇怪了,畫符有符頭、符身、符膽、符尾之分,譬如符頭,就仿佛紅頭文件上的單位名稱一般,或是太上道祖,或是天庭雷部……各有不同畫法,按理說,就算自己不會畫的陌生符文,看一眼結(jié)構(gòu)內(nèi)容,也大概能判斷出類型、用途來。
偏偏這張符文,真正是“鬼畫符”一般,完全沒有結(jié)構(gòu)和邏輯可言,甚至察覺不出靈力來。
李長夜忍了一會,沒忍住心里的好奇,一伸手,啪,把符給揭了!
符一揭開,那小鼎嗡地一下,震鳴不絕,那震動之力絕非小可,李長夜甚至拿捏不住,一松手,鼎穩(wěn)穩(wěn)落地。
隨即,呼啦啦一聲惡響,這鼎瞬間變大,足有一人來高,三足扎在地上,鼎里仿佛涌出個海眼來,呼地一吸,籠罩在這村子上空的黑氣如龍吸水般卷起,匯成一股,投入到這鼎中來。
李長夜看得分明,那黑氣之中,分明裹挾了許多生魂!一個個面露痛苦猙獰之色,身不由己地被卷入鼎中。
赤狐遠遠看見動靜,急的大叫:“小道士,快跑吧,萬鬼極惡鼎一動,動靜太大,他們的援兵怕是轉(zhuǎn)瞬便至!”
這鼎吸得倒也快,不過幾秒功夫,籠罩數(shù)百畝的黑氣被它一吸而空!李長夜啪地把那符又拍在了鼎上,這鼎似乎不情不愿地搖了幾下,慢慢縮小,沒動靜了。
李長夜心知這鼎絕對是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暫時不明地方底細,他也不愿輕舉妄動,還拿那符文布袋一裝,把鼎裝好,包里一收,一縱身回到金剛葫蘆之畔。
他今天吃了大虧,此刻不免小心,也不收起天罡護法陣,自己掐法訣鉆了進去,往葫蘆中打入一道法力,喝道:“大!”
那葫蘆呼地一下,又變大了不少,李長夜往上一跳,踩著葫蘆扭頭就跑。
那雷部三十六府神將符以這葫蘆為中心,緩緩旋轉(zhuǎn),隨著葫蘆一通前進。
這時黑氣被怪鼎收了,天地復(fù)歸晴明,地上也不復(fù)那爛泥如沼的模樣,只是滿地尸體,看服色,當(dāng)是這里的村民。
李長夜一路觀察,那些尸體中不乏白首翁媼,黃發(fā)稚兒,心中憤慨,怒道:“都是些苦苦掙日子的本分人,能招惹了誰?竟遭殘忍殺戮,萬神道,這個梁子,道爺和他們結(jié)下了!”
那赤狐苦笑道:“莫說大話!幾天前我也是說這般話的,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你來,我已是油盡燈枯,化為這鼎中怨靈。先跑吧,他們的實力,著實不可小覷!”
這勾人老婆的狐貍奸夫竟教訓(xùn)我?
李長夜心中微怒,喝道:“涂山狂,在下的實力,也未必是你所能想象的!”
赤狐斜著細長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不跟你爭論,怎么說你也是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我們也活不了,不過,你還是先把頭上的血止住再說話吧!”
李長夜一看,果然,他剛才悲憤之下,止血不久的傷口又流血了。
和女兒一起騎在葫蘆腰上的黃母,低低笑了一聲,咬著女兒耳朵道:“茗茗,這是你男票嗎?蠻帥的呀,就是歲數(shù)小了點,不過現(xiàn)在都流行找小奶狗……”
黃母自以為聲音很小,黃茗卻是了解李長夜耳力的,羞怒道:“你閉嘴!李長夜是我朋友,你再亂說我丟你下去!”
黃母頓時生氣了:“哎呀,有你個死女子跟你媽這樣說話?人家小李看你這么不孝順,喜歡你才怪!”
回過頭對李長夜笑道:“小李啊,你不要在意,她其實不是不孝順,我們母女之間感情很好,她是擔(dān)心我才急起來的,不過阿姨還是要謝謝你,多虧你今天救了我和阿狂……”
黃茗越聽越氣,嚷道:“什么阿狂?狂犬病?。磕阋话涯昙o,跟個狐貍私奔,你怎么對得起我爸爸?”
黃母頓時大怒,也嚷了起來:“什么我對不起你爸爸?你小孩子你知道什么?還有什么叫私奔?我們是出來旅游!旅游你懂不懂!碰上了壞人在害人,阿狂好心打抱不平,我們才被困在這里的……”
赤狐則勸解道:“靈兒,你別兇孩子,等安全下來,我們再和孩子慢慢講?!?p> 黃茗愈怒,仗著李長夜她也不怕狐妖,回頭兇道:“我跟我媽說話你一個狐貍精插什么嘴!”
黃母大叫:“黃茗!我不許你這么跟涂山叔叔說話!”
最前面的紫貂納福也回過頭來:“不關(guān)我事啊,我就是想說句公道話,這位涂山老兄既然已經(jīng)化身成人,那跟人類也沒什么不匹配的,你小姑娘家家,不要這么看不起妖怪好吧!”
赤狐眼睛一斜,冷冷道:“我們教育孩子,輪得著你個外人插嘴?”
黃茗氣得簡直要跳葫蘆:“你也是外人?。∧氵€是外狐、外妖,我跟我媽說話……”
話音未了,忽聞破風(fēng)聲響,隨即三十六張神將符雷光大作,將一只箭矢劈得焦黑落下。
但受此一擊,承載著眾人的金剛葫蘆也頓時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