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巷道闃寂。
暴雨前的狂風(fēng),吹得草木簌簌作響,雖還是盛夏,此刻卻猶若晚秋般蕭索。
一聲霹靂,滂沱大雨傾盆而落,豆大的雨點如刀砍劍刺,鞭打在大地上,天地之間雷鳴鼓樂,一片肅殺。
悅來客棧內(nèi),龍嘯云獨坐在,昔日里同玉璣子攀談的座上,喝著悶茶。
他原是想飲酒,可青州出了這大案,他卻不敢飲酒。
他更是想走,卻又不敢走,生怕因為自己的名氣而招來殺身之禍。
茶水一下肚,龍嘯云原本煩惱的心情,陡然也減輕了一分,似乎全被雨水沖刷走了一般。
“哐!”
龍嘯云被木門打開的聲音嚇得一驚,差點跳了起來,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房門邊,空蕩蕩的走廊里還吹來了陣陣狂風(fēng)。
“看來是門閂太松了,風(fēng)太大了給吹開了?!饼垏[云松了口氣。
自玉璣子慘死后,龍嘯云這些時日來,都有些心緒不寧,每一天都是在后悔與煎熬中度過的。
李尋歡不死,他永遠(yuǎn)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嬌妻、愛子、莊園。一個男人不是靠自己得到女人的愛慕,而是兄弟讓的,這令龍嘯云無法接受。
而又因為李尋歡的讓妻,江湖舉世皆知,這也令他龍四爺?shù)拿晛淼每尚χ翗O。
所以,聽聞了大還丹的消息,有了那么一線希望可以勝過李尋歡,他便來了。
后來眼見大還丹無望,與玉璣子將主意打到了馬保國頭上,可卻沒想到急轉(zhuǎn)直下,朱三公子、玉璣子竟然接連慘死。
這令龍嘯云連續(xù)幾個日夜都擔(dān)心受怕,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頭上。
龍嘯云還來不及松一口氣,一個蒼老而突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客官,您要上菜么?”
龍嘯云僵硬的撇過頭,望著周邊,哪有半個人影子在?莫不是自己壓力太大,產(chǎn)生了幻覺?
龍嘯云提起茶壺,再倒上一碗熱茶,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蒼老的聲音語調(diào)刻板,沒有絲毫感情。
“客官,您要上菜么?”
龍嘯云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神如鷹鸮般銳利了起來,雙手抱拳,朝著周圍開口道:“是哪位好漢到此和龍某開玩笑,龍某若有得罪好漢的地方,在此先給好漢道歉了,還望好漢能現(xiàn)身給龍某個結(jié)交的機(jī)會?!?p> “客官,您要上菜么?”
猶如鬼魅一般在耳邊響起,龍嘯云朝著房梁上望去,亦是見不著蹤影。
龍嘯云額頭上冒出了汗?jié)n,深吸一口氣,態(tài)度變得愈加恭敬:“前輩可是找龍某有所吩咐?”
“客官,您要上菜么?”
不論龍嘯云怎么說,這個聲音卻是仍像是蚊蟲一般在耳邊肆擾,看不見人的龍嘯云心底開始慌了:這究竟是什么人!這是什么武功?此人究竟在不在房中?
此時,陰沉沉的天空,更像是一座大山般壓在他的胸口,讓他踹不過氣??粗箝_的房門,龍嘯云有了一種奪門而逃的沖動。
可他忍住了,早年在江湖廝混過,他十分清楚三十六計走為上,那只能是武功相差仿佛。
而如果武功相去甚遠(yuǎn),就像如今的情境,逃是萬萬不可想的,自己性命對方只手可取。
龍嘯云腦中一轉(zhuǎn),立刻便想到了一個可能,但卻也是最大的可能:高手不可能是無中生有的,近日里,青州發(fā)生的大事,其實也就是兩件。一是馬保國踩著日月神教上位,二是青州發(fā)生的慘案。
我與日月神教中人無怨也無仇,他們要報仇也得是先尋那馬保國。所以,這人便是犯下這命案的兇人?
“前輩,前些時日誅殺那朱三公子和玉璣子道長可是真威風(fēng)啊!”龍嘯云試探道。
“客官可真是聰明?!蹦莻€一成不變的聲音,忽然有了一絲情緒。
龍嘯云松了一口氣,這片刻時間,其后背都已被汗浸濕了。既然猜對了,對方的話語也有了變化,這卻是對方可以溝通交流。
能溝通,說明活命有希望,龍嘯云哪怕心里還是驚慌,面上可還是冷靜了下來:“前輩,不是在下聰明,而是前輩來去無蹤的功夫才令在下猜到的?!?p> 龍嘯云知道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是人都喜歡聽好話,想要與人交談,先說些好話總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而這說好話,也不過是想要這來人多說一句話,想想如何爭取多一絲活命的可能。
“嘿嘿,來去無蹤,為什么不往輕功出眾的人名上猜?”
這個聲音好奇地問道。
“前輩說的是,只怪在下見識淺薄,一時之間也想不起幾個以輕功出名的人物?!?p> 龍嘯云一臉誠懇,好似真的只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小人物般,連忙道歉。
“為何認(rèn)定是我殺的人?”
龍嘯云哪清楚為什么要殺人,可手心里緊張得都出汗了。他只能盡量讓語氣更加卑微,從而不至于激怒對方:“前輩殺人,可是為了立威?”
對方?jīng)]有說話,龍嘯云膽氣變壯了一分,立刻順著這個話題繼續(xù)說道:“前輩,如果您今天來是為了殺我,卻是不能起到立威的效果?!?p> “哦?”
這短短一個字,卻把好奇與感興趣的情緒表達(dá)了出來。
龍嘯云吁了一口氣,笑道:“前輩,我的名聲可是不大好,你若是殺了我。反倒是叫江湖人以為你是為李尋歡鳴不平。”
為了活命,龍嘯云甚至不惜自己挖開了這個傷口。
但龍嘯云覺得這還不夠,他擲地有聲地說道:“前輩,我們大可合作,我來幫前輩尋一些江湖上有名望的人來殺?!?p> “真為李探花不值。”
這一幽幽的聲音響起,卻不再是蒼老的聲音,而是一個年輕了許多的滄桑聲。
龍嘯云眼前一黑,便趴倒在了地上。
吊兒郎當(dāng)?shù)淖访鼜姆苛荷咸?,隨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壺,往嘴里倒了一口,卻馬上又吐了出來:“呸!出來混江湖的,居然喝茶不喝酒,果然不是個好漢?!?p> 說完,又看了一眼被他擊暈的龍嘯云,嘆道:“唉,查到他和玉璣子在這里碰過面,還以為找到線索了。不過,就沖剛剛他的這句話,關(guān)押起來倒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