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元青因見沈寧安獨自落了單,便知有些隱情未語,遂與她問了緣由。卻不知她也不太分明,只說街頭惡霸竟受人調唆指使,要打他們出氣。好容易逃過他們,又遇上這些倒霉事情,如今還是七上八下、心有余悸。
元青見是這樣事情,既被自己知道,哪有不仗義相幫的,遂也承諾必將那等打街罵巷、尋釁滋事之人背后主子與她揪出來。當不得沈寧安幾次推諉說:
“我初來京都,朝堂尚未有所為,便鬧出這等事情又能如何。他既敢如此形止,必定家中有勢可依,才養(yǎng)出這等紈绔性子。且我并無身家背景,又無權勢地位,哪里能夠討得什么公道,只得忍一時風平浪靜。
再說,我亦無損,手中證據更無。貿然與他計較,必是反咬我一口,又傷了彼此體面。索性只是小兒胡鬧,往后若還有,再尋你相助,也是不遲的?!?p> 元青聽了,卻并不依,他只言辭義正道:“若有人殺了人,卻道玩笑間的無心之失,你竟要當成小兒胡鬧么?有人打你們出氣,當不得什么大事,你不計較,或是寬宏大量,又如何不是縱容惡事、姑息養(yǎng)奸。
小錯釀成大錯,終久怎么樣呢?再說,你這人竟是太小心,本官既是幫你,怎會不為你搜尋證據,你當朝廷律法是擺設不成。你今日若是這么著的想法,明日有人欲取你性命,我可再不會管了。
你知道是何人,也好先預備著,下回避開這人,或是想些什么對策,懲治一番。剛夸你通透,臨到自己的事情,就如此榆木腦袋?!?p> 沈寧安見他說的有理,自是愧疚難當,又是作揖,又是賠罪,感謝自不消說,才算了了這樁事,只再不敢說不理會。
又說沈寧安回到家中,已是柳垂金線、桃吐丹霞,才過了午時,已幾番折騰,又兼心緒不寧,早已是饑腸轆轆,分外狼狽。只剛踏進門檻,就見那小子名叫瑞安的,急忙奔過來,眼中激動驚喜不難看出,一時竟顧不上叫人。
就這樣互相對望半晌,稍理了情緒,才算說出一句整話:“老爺可是回來了,您這樣事情,倒讓小的我懸心許多時。如今好了,雖是形容狼狽,倒也不缺胳膊少腿,小的也就放心了?!?p> 沈寧安笑道:“你小子還敢咒我,打量我不敢罰你,就說這樣話?!?p> 瑞安見她聽了這個意思,也知是玩笑話,倒也不慌,仍又嬉皮笑臉回話:“自歐陽大官人回來,小的不見您老人家,早已急的上火。如今好容易盼著您,又說這話貶損我,可虧心不虧心。別家奴才跟的主子,都是賺些好體面,我這白陪些懸心挨罵?!?p> 沈寧安素知他的脾性,只略略哄了幾回,倒也好了。仍就擺擺手往閣子里去了,因外頭早有動靜,歐陽瑜也來迎了,見著她便好一頓噓寒問暖,又扯著問東問西,看身上好不好。
這才互相請進閣子里,沈寧安又問:“可有吃的沒有?好多時不曾用膳,早就餓的前胸貼后背了?!?p> 旁邊侍立的小子名叫福安的,素日是個機靈性子,早已有所準備,只等人問,因說道:“早預備下了,打量老爺在外頭定是受苦,回來或要想熱飯吃?!?p> 話畢,又向外頭喊了一聲,就有人端著飯食前來,沈寧安見有胡餅、水晶肴肉、三味羹這些,便知他是用了心的,夸了幾句,便又狼吞虎咽起來。
及至飯后,回里間沐濯一回,才覺神清氣爽,遍體舒暢。這才想起要與歐陽瑜說話兒,又回到廳中,就在他已等候多時,頭上戴著白玉冠,齊眉勒著湘妃云紋抹額,又有兩縷續(xù)發(fā)垂下,一身月白錦鍛的衫子。
雖是十分簡便,卻也有過人之處,竟不是官場中人,倒似文流文士,又兼一把白玉骨扇,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冷眼望去竟有幾分仙人之姿。
有詩云: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更有甚者: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沈寧安是極喜他這般出塵樣貌,言念君子,溫潤如玉,永遠一副淡定模樣,仿若不會因何事傷神。
因又想到鄭亦溫,不免心中悵惘,那同樣是個神仙人物,卻免不了為情所困,得而復失、失不能得,送命至此。卻是一朝蘭柯終入夢,從此魂靈盡付黃泉曲。終究是一場孽緣死局無處可解,也不知是否有來生可度脫。
因想的入了神,連歐陽瑜喊她也未曾聽到,只見一把折扇在眼前晃悠來回,方才清醒。歐陽瑜請她椅子上坐,因見他方才形狀,遂調侃道:“沈兄何至于此,若是有些心事,也該說出來,你我二人謀劃,總比你一人不得解的強。這方是我的意思?!?p> 沈寧安想那事,也并無不可說,遂也不再隱瞞,將陳侍郎之子造孽諸事,害有情人命付黃泉并那官場邪氣,竟不與民作主,官官相護至百姓有冤難訴、叩閽無路的事情一一交托清楚明了。
歐陽瑜聽罷,也是氣憤頗多,當即將折扇一合,猛的拍向桌子:“真是豈有此理,哪有如此喪盡天良之輩,竟將人白白害死反不拿人的。若非這樣,那鄭公子豈非行此險途,也要拉人下地獄。
若是我的意思,他既這么多造孽的事,不千刀萬剮已算輕的,還保他全尸,讓人找到。必是人間已無生趣,想死來解脫。夙緣已抵,命該如此罷了,旁人再無相干。我們雖是冷眼旁觀,但也終歸不明局勢,又能如何相助。
要說錯,造釁開端實是他。世上難事太多,你今兒聽了這件,明兒又見那事,百件事情煩身,你如何憂愁的過。只要想通一兩件,便是好的,沈兄又何必自責到這步田地?!?p> 沈寧安一聽,正是這理,遂將那起事情拋至腦后,不再管它。因想到九千歲承諾,又同歐陽瑜說了,只見他并無想象中的震驚與釋然,只嘁了一聲,貌似有些不屑:“哪里需要勞累九千歲,我現在就知道那人是誰?”至于究竟系屬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