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吳王蕭景云,風骨天成,猶好文雅,最是不同于其它兄弟喜政治經(jīng)濟。為人放蕩不羈,面上確無爭諸之心,曾經(jīng)只說:才不足以輔佐萬歲,愿為世外閑王,不作繁華之想,乃平生唯一之素志。且其品格端方,形貌昳麗,更該堪說的便是,他雖身份高貴、地位尊崇,然則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以權勢欺壓弱小,不比其它皇子孤高自許,目無下塵,因此人多愛之。
廣結友,任隨其意、悠然自得而閑適往來,從不虛應故事,與人真誠相待,卻不因外物而傷和氣。臨到如今上上下下便沒有不服的?;实垡娝_無仕進之意,也從不強求,但遭兄弟不喜,認為他是沽名釣譽,但大面上必要過得去,彼此相見面常和,實則虛與委蛇。
如今且說這沈?qū)幇才c歐陽瑜便往吳王府去,方至門前,只見青綠色琉璃瓦覆頂,墻柱涂以紅色,占地極廣,可謂氣派輝煌,二人略站了會。便有小廝出來相迎,且來來往往男女人群無不多也,互相問安一番,直領著跨過門檻,穿越甬道。
內(nèi)里布局亦是回味無窮,除去大大小小的廳院樓閣,亦有假山綠池,可供游玩的花園,伶人發(fā)揮的戲樓。二人只略略看了一番,便覺極為清逸,且其布置并不奢華豪富,更為軒峻壯麗。經(jīng)過三層儀門,又見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致。只往前院而去,且院中樹木山石皆有。早已到了哪處便是各自尋找相熟之人,寒暄一番。
男女所候之地有假山相隔,足有數(shù)十步距,倒也互不干擾,更不必在意唐突諸事,若是想一同游玩,也是能夠,但大多顧忌男女大防,不肯打破禁區(qū),因此不會同行。
吳王因被事物纏住了,此刻并不與他們一處。男賓處皆是些青年才俊、仕宦之子,原是奔著樂子來的。沈?qū)幇才c歐陽瑜二人剛到,就有人上前來與之問好。只見那人銀冠束發(fā),青色袍衫,并不十分俊秀,但勝在整潔干凈,他拱手問好,甚有禮貌:“想必你二位便是沈大官人與歐陽大官人了,小弟本有意結交,奈何陋質(zhì),恐會唐突。得今日之機,竟得相會,實乃平生一大幸事。”
二人見此,忙還禮不迭,只說:“幸何如之!只我二人少交際,原不知尊兄悉誰,煩請勿怪唐突?”
只說著便互相交換姓名,原是戶部侍郎家的公子王懷瑾。這樣一來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與之攀談,畢竟誰人不知沈?qū)幇材耸切驴茽钤?p> 沈?qū)幇惨娝麄兌歼€熱情,倒也不好什么都不說,只笑道:“哪里,哪里,諸位可是高抬了,我們只不過沾了科舉的福,才能與你們相識,料想曾經(jīng)哪里有這般,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與你們盡早知道。如今蒙圣上于萬千舉子中起復委用,實是感恩皇恩浩蕩,可是再好不過?!?p> 王懷瑾倒還不走,只說:“你二人風骨天成,實乃人中龍鳳。一位是新科狀元郎,一位又是聞名京都的大才子,今日這吳王殿下可是請了不少能人,想必一會兒宴會開了,就有不少熱鬧。當日御街游行,哪怕熱鬧還未瞧足呢,也不知淡墨榜前得是多少仕宦官員、富商豪賈爭搶的對象?!?p> 歐陽瑜一聽那什么聞名京都的大才子,只當他是夸張?zhí)^,連忙上去說道:“只早年略有些詩文,鄉(xiāng)間薄名罷了,怎么堪當大才子之稱?!?p> 眾人只說他是太過謙虛,因拉著他們一起隨意閑話,一來二去便也不再拘謹了。新科舉子中也有些相熟的,倒都隨意自然,也顧不得身份高低了。
因說到當日淡墨榜前那叫一個人山人海,烏泱泱的全在一處,就有人說:“是了,是了。當日我爹那叫一個興奮,早起拉著我就往東華門趕,我說時晨還早,午時才出結果,略晚些是不防的。他還偏不聽,只說:新科舉子才多少,京城貴女又那么多,不早點去等著,一會兒都被搶去了,你妹妹沒有好姻緣,仔細要跟你急呢。”
這下一說開了,倒都笑作一團,比之先前的拘謹可是好了不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甚是熱鬧,他二人閑話交際倒也插不了多少嘴,但想眾人如此熱情,要是一走了之,恐會招惹閑話。聽有人笑道:“今日吳王殿下,可不只是邀請我等,竟是那些官家仕女也在列中,以此觀之,用意不言而明。你們還不拿出看門本領,憑誰還自己尋你們不成?!?p> 一語未了,也不知是誰說道:“今日那宋尚書家的千金可是要來,我當日遠遠瞧了一眼就同天仙似的,聽說她可是京都第一才女。又兼那般極好的樣貌,也不知誰有這樣的好福氣?!?p> 有人出言提醒:“噯,憑人家再怎么著,也是個姑娘,臉皮薄得很,哪禁得住我們背地議論,可是唐突佳人了??煸傩萏崆霸捔恕!?p> 因這般再無人單獨議論哪一個,只覺這樣甚是無禮。立馬便有人,故作嚴肅接話道:“我等雖是未曾婚配,但已有人家中尚有婚約,如此這般玩笑可是開不得,豈不顯得浪蕩了?!?p> “婚約與否,倒不打緊。我朝較前朝已然開化,并未規(guī)定不許男女同列。既有婚約,便更該尋求相見之機,日后總歸要一處生活,彼此也好熟絡些??偙葟膩聿徽J識,臨到洞房花燭時挑開紅蓋頭再互相磋磨的好。我倒與你們不同,原是不識禮的粗魯人,偏生講求那情同意合?!?p> 此人是定遠將軍之子南宮澤,為人最是豪爽不羈,因身帶武將風氣,故此言也不足為奇。
“不愧是南宮兄,果真豪爽,說話就是實在,此志為我等所不及啊!”
他卻連忙擺手,只笑道:“我是一些歪理,諸位仁兄不笑話就好,待會兒宴上你們?nèi)羰且娢某?,可別算上我了?!?p> 眾人都哄笑起來,就有人說:“我們來此都是沖著吳王殿下的盛情,原為樂子的。再說這里也好多新科舉子的,要是南宮兄這般說,要我們獻丑豈不得被笑話死了?!?p> 另有一人上前笑道:“咱們兄弟都是胡打海摔慣了的,比不得你們斯斯文文的,乍作了詩文,可要惹人好一頓笑話嘍,煩請諸位高抬貴手些許?!?p> 說罷,還拱手作揖趕忙退下,不給人擠兌的機會。
“罷,罷,既是這么著,還有什么好說的,那我們這更是沒見過大陣仗的,一時靦腆將要說的給忘了也是有的。要是單在你們跟前還好,可那對面還有女賓呢,若是說不好,可不得在人姑娘面前出丑。那我往后娶親怕是不容易,這名聲要緊得很呢。你們將軍之子,跟著各自的父親總還歷練過,什么樣兒的人沒見過,膽子都有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這人開玩笑似的說道,彼此間都已活絡開了,都聚在一處,互相說說笑笑的。
一華服美冠的公子上前來拿折扇敲了他肩膀一下,只輕佻笑道:“既這么說,可就沒一樣能拿的出手,你還想出風頭,哪里出去,姑娘都沒瞧見你,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喝酒呢。改明兒說親,要你爹娘費多少力,你名不見經(jīng)傳,別人都不知你是誰?!?p>